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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酒楼里(下)
    虽说打定主意要去见先生,这事儿倒不必太着急非要马上动身不可。
    先再听听,这事儿到底是怎么回事,理清楚思路再去不迟。
    方才林甫因为江先生的事情愣神发了一会儿呆,倒也没有引起他人的主意,场中的诸位学子们仍旧在热烈地交谈着。
    此刻正在高谈阔论的是徐州柳大才子,这回春闱案发,柳文长总算是拿到了自己应有的名次,位居二甲,不用卡在榜单末位仰人鼻息,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这些寒门学子说着这春闱弊案的话题,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若是此次春闱事件自己能有所作为,到底会如何处理此事。
    这倒和林甫想的不大一样,他本以为古时学子们相遇,谈论的大多是风花雪月之类的误国清谈,却是没有想到这帮学子还挺是务实,这才没几句就从春闱中榜说到了治理之道。
    小林公子偷偷端了一碟牛肉在面前慢慢地啃,饶有兴致地听着面前的几位聊着自己的处理之道,听得津津有味。
    听着听着却是发觉这和自己同来自徐州的柳兄却是有些死板了一些,凡事总是细究律法。这要是事事都可以细究律法,按律施为的话,京都府尹又哪里需要年年换?
    还不是因为这京城尤其是无法讲律法的地方。就说这今年的春闱案件,若不是陛下使了大力,哪里动得到二品大员?莫说是江大人,就连大部分权贵家的子弟恐怕都是安然无恙,否则为何这科场一年比一年要烂?
    倒是这常佳纪通晓人情一些,言谈之间更重效果而非是执着于手法过程。这要在小林公子看来,自然是常兄更加圆滑可靠一些,通俗来讲就是情商高一些。
    回忆起方才的寒榜,柳兄虽然高中,常佳纪则在新榜上排名末尾,但在他看来,柳文长只怕是仕途不会太顺,反而是常佳纪有点意思。
    林甫边吃着喝着,边竖着耳朵听这几位细细辩论解析这治理之道,不知不觉却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加上此时还没有想通先生为何出了力又被罢了官,就在这有滋有味地听着。
    听着听着就过了许久,面前牛肉也吃了两盘,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突然听得这柳兄猛地一拍桌,感叹道,“只是可惜了那林庆之林公子!”
    蓦地一惊,一下子就精神了。
    小林公子吃饱了正在发愣的时候,蓦地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根本是摸不着头脑。
    清醒过来细细听了一会,这才明白过来,大家不知道为什么皆是以为他已经被下了大狱了。
    只见柳公子无不痛心地说道,“唉。我前些年看到了林公子乡试时候答的有关前朝兴起没落的那《过商论》,那行文说理的结构文采,当真是一等一的大才,在下实在自愧不如。”
    常佳纪也附和道,“也不怪林公子动了这个念头,这先前榜上前面哪里有不走关系的学子?即便是天下大才,不走动走动关系,也只能落得将将上榜甚至落榜的下场。林公子虽然有才,但却也没能走出这个怪圈。”
    说到这里,常佳纪好似想起了什么,就此事又和柳文长辩论了起来,“柳兄方才所说,事事按律施为为佳,如今这情况,林公子分明是极有才学之人,偏偏却因为朝中的龌龊事情,为施展胸中才学走了偏门。如今这等结果,岂不正好证明了要讲规劝教化,不可事事苛责吗?”
    柳文长对此却并不赞同,“林公子才学分明在我之上,我如今能取得二甲贡士的成绩,他若是和我一样坚守本心,名次只会比我高,绝不会比我低。偏偏他却走了权贵关系的门路,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却也不足为奇。”
    这一番话说的正气凌然,不少学子都暗暗点头。但常佳纪却觉得如此看待事情太过表面,“在场的诸位走关系门路自然是要处心积虑,但人林公子却是吏部尚书家的子弟,所谓的走关系门路无非是酒席之上一句话的事情。这科举之前,你柳兄可敢说今次就一定中榜?”
    柳文长稍一沉吟,“在下不才,虽然承蒙各位高看一眼,却也是万万不敢说一定上榜的。”
    “这便是了,我觉着林公子也是出于这个考虑,甚至说不定林公子根本没有此意,只是家中长辈自作主张这么一提,自己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却恰巧赶上陛下整顿科场。这若是事事按律施为,明明才华横溢的林公子和那些整日走马弄鹰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一并论处,未免有失公允。”
    柳文长心中明白这分明是歪理,放在这里这么一说却偏偏极有道理。明明都是科场舞弊递了条子,但仔细想想似乎林公子比之其他人应当罪名轻些,但这罪行其中的轻重度量,却是在于酌情和舞弊的一线之间。
    “正是因为这许多案子判决的时候有太多所谓的酌情和觉得有失公允,在外人看来才会显得个中异常黑暗。这林公子若是因为满腹才学得到特赦,我等知情人自然明白他是有真才实学配得上名次,可老百姓又哪里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物,恐怕只以为是林尚书玩弄权势的结果。”
    柳文长虽然心中替小林公子惋惜,但仍旧是坚定了自己的信念,觉得理应按律行事,“若是今次你常兄因为这等事差上一名落榜,你是会体谅林公子这边的事情觉得论处有失公允,还是会觉得此事应当按律行事同等查处呢?”
    常佳纪本已经占据上风,说得许多学子们暗暗点头,却是没想到被柳文长这么一句反问噎了个哑口无言。这问题可是诛心至极的,要说能体谅的确太虚伪。
    这春闱会试是学子的头等大事,哪里有会体谅走了关系的权贵子弟挤掉自己名额的道理。但要说觉得按律行事好,却又等于是输了辩论,自然又是不甘心的。
    林甫听了这两人争论自己舞弊的事情,很是无奈愕然。这常兄的想法倒是更加贴合自己几分,不过柳兄这等坚持本心的人他也是极为赞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