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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利益
    转眼到了傍晚,昏暗的屋中,智朗躺在床上,正愣愣的看着屋顶。
    今日的结果,算得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对智瑶,他此刻自然是恨极了。可再恨有什么用?怎么活命才是重点!
    难呐!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到守卫说道:“智朗,你的家臣送酒菜来了。”
    智朗连忙坐起来,喊道:“骝!是你吗?”
    “家主!我送酒菜来了。”门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门锁打开,接着门也推开了。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提着篮子,走了进来。
    这是智朗的家臣,也是护卫,名叫骝,这次是随他一块来的。
    到了屋里,骝就放下篮子,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你哭什么!”智朗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
    “家主,你明日真的要去自裁吗?”骝抹了抹满脸的泪水鼻涕,说道。
    智朗缓缓点了点头,提着篮子放在了桌几上。打开盖布看了眼,色香味一样不占,顿时没了一点食欲。
    骝用袖子抹干净脸,看了眼门外,凑到跟前小声说道:“家主,我来时看外面防卫松懈,与其在这等死,不如冲出去吧!”
    “胡闹!”智朗却瞪了他一眼。
    指了指门外,说道:“你听附近,可有虫鸣?埋伏着人呢,只要我出这房间一步,怕是当场就没了。”
    按智氏家规,夜晚擅闯宗庙者,护卫有权当场格杀。大晚上的,长相又看不清,谁能说个不对?到时候,智瑶连杀侄子的坏名声也不用背了。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那就在这等着吗?”骝急声道。
    智朗扬了扬手,说道:“此事你帮不了我,回去吧。”
    骝低着头,脸颊肌肉颤动着,却一动不动。
    “回去!”智朗皱眉道。
    “唯!”
    骝伏地行了个礼,这才站起来,缓缓走出了屋子。
    等骝离开,智朗又仰躺在那,继续想着。
    对他来说,要想活命,如今唯一的办法是说服智瑶。
    怎么说服?
    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不外乎威、利二字。
    想吓住脾气暴烈的智瑶,不大可能。
    那么,只能从‘利’着手。
    智瑶需要什么?自己又有什么可作为筹码?
    顺着这个思路,智朗不断整理着思绪。
    夜色慢慢的浓重了,今晚月明星稀,是个好天气。不过,就是太安静了些。
    不知过了多久,智朗猛地站了起来。
    接着,他大步走到门口,使劲拍了拍门,喊道:“来人!我要见宗主!来人!”
    门口守卫隔着门缝看了眼,说道:“何事?就跟我说吧。”
    智朗大声说道:“智氏存亡之事,你敢听吗?敢听就侧耳过来。”
    那守卫眼角直跳,有些无奈,对旁边几人说道:“我去禀报!汝等好好守着,不可开门。”
    “唯!”
    智朗在屋里继续踱步,耳朵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又听到门口守卫喊了声家主。
    等门再次打开,智瑶已经到了门口,庞大的体格几乎把外面的月光挡了个结实。
    他的面目威严,往那一站,身边的守卫都低着头,战战兢兢。
    此刻,智朗已经端坐在软垫上,抬头看着智瑶。
    “你有事要说?”智瑶也看着他。
    “正是。”智朗点点头。
    智瑶挥挥手,让守卫离远了些,但一个瘦高青年却走到屋里,抱剑站在旁边。
    “我所言皆为要紧事。这是何人?”智朗指了指那青年。
    “他叫澧,无事不可说与他听。”智瑶淡淡的说道。
    在屋里找了个软垫,跟智朗隔着几步远,他也双腿屈膝坐在那。
    “说吧!”智瑶抬手示意道。
    智朗点点头,轻咳一声,但下一句就口出惊人:“家主可是要灭赵?”
    智瑶眼中顿时寒光大盛。身体前倾,目光如毒蛇般直视着智朗。
    “你从何处得知?”
    “推断而已。”
    智朗手悄悄掐着大腿,抑制着紧张到极致的情绪。
    “前段时间,宗主让各地修理战车,准备马匹,显然是为大战准备。可晋国并无外战,那只能是攻打赵魏韩了。
    赵氏太强,若攻魏韩,赵氏必不会坐视。所以,只能是攻赵。”
    按历史记载,智瑶是先向赵魏韩索要地盘,只有赵氏不答应,这才攻打赵氏。
    可智朗却知道,那只是借口,从一开始,智瑶就是要攻赵氏。
    智瑶眼角不时地跳动着,目光仍旧盯着智朗,似乎是在确定真假。
    “你就为了此事?”智瑶说道。
    智朗点点头,“我只想问家主一事,此战可有把握?”
    智瑶突然笑了一声,却昂首不答。
    “宗主每战必胜,自然是有把握的。可,就算赢了,宗主又想付出多少代价?”智朗继续说道。
    智瑶扬了扬宽大的衣袖,说道:“你尽可直言!”
    智朗微微挪了挪膝盖,继续说道:“家主知道我的本事,最擅长经营产业。以三年为期,我让智氏粮食产出增加两成。以功抵命,如何?”
    “当真?”智瑶身体缓缓挺直,皱眉道。
    粮食的意义不用多说,大军征伐,除了人员,最大的消耗就在粮草。
    而且,他也相信智朗能做到。因为,智朗接手封邑后,粮食产量确实在短短几年增长了三成,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
    “若不成,家主随时取我性命。”智朗立刻答道。
    智瑶目光低垂,一时没有回答。
    族中长辈的反对没让他迟疑,智果的肺腑之言也没让他转意,但此刻,智瑶真的犹豫了。
    相比于未来不确定的威胁,即将发动的战争才是压倒一切的紧要事情。粮食,很重要!
    在理智的前提下,一旦事情变成了利益的权衡,结果并不难猜测。
    “三年太久。一年之内,我要看到效果!”智瑶终于说道。
    智朗顿时大喜,连忙说道:“可。不过,我有一事想请宗主答应。”
    “你说。”
    “我要回封邑。”
    “嗯?”智瑶目光有些犹疑。
    不等智瑶说话,智朗很快解释道:“换了地方,我得花时间适应,那家主就得多等几年了。而且,宗主若将我软禁在此,国人如何看待?定然有损宗主名声。大战将起,若民心不聚,就不怕影响战事吗?”
    智瑶仍然微皱着眉,显然还在犹豫。
    智朗叹了口气,说道:“家主是怕我逃了吧?可我若逃了,家主该高兴才对啊。
    不须背负杀我的恶名,而我离了封邑,就像鱼离了水,再没了威胁。若家主还不放心,大可把我封邑的所有战车收走,解除武力。”
    此言一出,智瑶眼中的冷厉终于去了不少。
    这是春秋,封邑对贵族的意义,毋庸置疑。
    权力层层分封之下,奴隶,士,以及所有资源,全部依附于有封邑的各级贵族。
    所以,智朗若离开封邑,好像确实没了威胁,对智瑶来说是个好事。
    又是一阵沉默。
    智朗的话句句直指智瑶痛点,几乎把他所要的,所担忧的全想到了,拿出的对策也极为诱人。
    利益权衡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了。
    智瑶之所以还未下定决心,不过是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安。
    看着对面智朗稚嫩的脸庞,智瑶心里更加犹豫。智朗才十几岁就有如此智谋,再长个几岁,谁还能制他?
    两人就这么坐着,屋里安静的可怕。智朗直着身体,任凭冷汗再次浸透了衣服,也不敢稍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刻钟,也许半个时辰,智瑶终于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说道:“我走了。”
    智朗抬头看着他,随即,目光缓缓低了下来。
    智瑶转身走出了屋子。
    “家主,可有决断?”智朗突然喊道。
    “等着吧。”说着话,智瑶已经一步未停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