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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唐惜春道,“今天我掐了很多荠菜回来,厨下还有,等晚上我包馄饨,咱们一道吃。”
    阿玄问,“大爷,这都是在青云观学来的吗?”
    “哪里用刻意去学,看看也会了。”
    阿玄笑,“大爷做的跟太太当年做的一个味儿,太太烧饭也很好吃。”
    想到小时候,唐惜春不禁笑,“是啊,那时老爹在外吃到什么好吃的,必然要带娘再去那饭店里吃一次,娘尝尝味道,回来就能做的差不离。”
    见两人有说有笑忆从前,红裳出去唤了粗使侍女准备好沐浴的东西,请唐惜春过去沐浴。现在唐惜春泡澡时并不要人服侍,红裳与阿玄在外间等着,红裳笑,“原来妹妹与公子是自小就在一处的。”难怪唐惜春与阿玄这样亲近了。
    阿玄笑,“我自小被家里卖了,后来因故损了容貌,年纪且小,牙婆子看我也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正赶上太太要给老爷买书僮,牙婆子干脆把我做个搭头一并卖给了太太。那时大爷年纪也小,我给大爷做个玩伴。”
    红裳道,“妹妹这样的好相貌……”
    阿玄拂起额前流海,额角一块铜钱大小的烫疤丑陋狰狞的伏在白净的皮肤上,红裳顿时变色,阿玄一笑放下,“旧伤了。”
    红裳忙忙安慰阿玄道,“这也无妨,娘娘认得神医,到时妹妹托公子问问,说不得有法子消了去呢。”
    阿玄笑的淡然,“我都惯了,反正平时掩着也看不到。”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红裳是上清宫的侍女,阿玄属于空降兵。唐惜春脾性粗率,平日里并不留心屋里侍女如何,因他待阿玄一向亲近,红裳难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更兼阿玄年纪虽小,却生的相貌过人,为人处事皆张弛有方,哪怕红裳在上清宫多年,面对突如其来的阿玄都有些微微的紧张。
    不过,红裳是个聪明人,心里再怎么翻江倒海,依旧本本分分的做事。阿玄新来,该指点阿玄的地方,红裳没有一处不尽心的。
    如今见阿玄相貌有暇,不知怎地,往日心里那些积郁好像忽然一瞬间便烟消云散了去。红裳待阿玄竟然更添了几分亲近,阿玄自然不会拒绝红裳的好意。
    唐惜春自不会了解侍女的小小心思,他午觉醒后当真去包了许多馄饨,着人往蜀太妃那里送了些,也给凤五他们送了一份,余下的自己带回院里,阿玄红裳皆有份。
    三月天犹寒,唐惜春吃得浑身暖洋洋,感叹,“冷天吃馄饨真是对景。”
    红裳笑,“公子手艺当真是好,比咱们上清宫的厨头做的还好。”
    唐惜春笑,“少拍我马屁,我要是能做的比大厨都好,大厨也不必混了。应该说,在公子里面,我菜烧得最好。在大厨里面,公子出身最好。所以,这馄饨才格外好吃。”
    红裳笑声清脆,“公子不信只管问问玄妹妹,是真的味儿好。”
    唐惜春有一搭没一搭的同红裳说笑,就有凤五院中侍女过来相请,唐惜春笑,“我刚用过饭,跟凤五说一声,就不过去了。”
    那侍女笑,“我家公子说料想唐公子已是用过晚饭了,只是今日难得周公子、真公子都在,请唐公子一并去听听曲子,谈笑玩耍而已。”
    唐惜春摆摆手,“行了,照我的话跟凤五回就可以了。”
    侍女行一礼便告退了。
    红裳劝道,“公子,既然五公有意相请,公子焉何不去玩耍会儿?”
    唐惜春道,“我看阿湄凤真并不常来,他们或许有正事商议,我在一畔,并不合宜。”他不是白活了一辈子,若是真有意相请,不会现在才谴侍女来说。估计是凤五见他打发人送了馄饨去才想起他来。
    红裳笑道,“五公子现在只是偶尔住在上清宫,大多还是在外头,见周公子与真公子是寻常。倒是公子,您不是天天看星星,就是在天演阁忙,能见公子一面才是难得。五公子大约是想与公子亲近的意思。”
    唐惜春笑,“这样啊……”
    他知道那些贵公子们,举止谈吐总是温文尔雅,待人处事样样妥帖周全,其实内里矜持清傲,寻常人难入其目。唐惜春觉着自己就是再长八颗头也跟凤五他们不是一路人,平日里君子之交淡如水就罢了,若是他拿着棒槌当了针,简直对不起他天赐猫命。
    晚间无事,唐惜春叫了阿玄红裳一道玩儿纸牌,凤五竟然亲自来了,笑着打趣道,“我说怎么请都不去,原来是有美在侧,惜春你舍不得去啊。”
    唐惜春丢开纸牌,笑,“你何必亲自来,我又不是与你客套。”
    “侍女请不动你这尊大佛,我只好亲自来了。”凤五拉起唐惜春的手,“走吧走吧,你还真跟我摆起架子了。不是白请你,还有事跟你商量。”
    到这个份儿上,唐惜春只好重换衣裳重整衣冠随凤五去了。阿玄想跟,凤五笑,“放心,我怎么把你家大爷带走的,再怎么把他送回来,断少不了一根头发丝。”
    凤五撑着伞,把灯笼给唐惜春提,及至出了唐惜春的院门,凤五方低声道,“凤真在蜀平侯府当家做主的人,你们头一遭相见,莫做孩子气扫他面子。”
    唐惜春道,“是你请我,我去不去也扫不着他的面子吧?”
    凤五好笑,“那你别扫我面子成不成?还是说我没一早给你下个帖子,你挑我的理了?”
    “我是觉着你们说的,我大概都不懂。我懂的,你们又不懂。”当真是没共同语言哪。
    “没事没事,你尽管跟凤真讨论算术题吧,他算术好的很。”
    唐惜春没心没肺的问,“他怎么没拜师父为师哪?”当然,就凭蜀平侯府那老中青三代沈姓婆娘,估计蜀太妃也不会收凤真为徒。
    绵绵雨幕中,灯笼的微光映出凤五一个模糊的笑容,“你以为谁都你的运气。”凤五忽然问,“惜春,你不喜欢凤真吗?”唐惜春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却不见他与凤真说个一字半句,两人都冷淡的很。
    唐惜春随口道,“没啊,怪可怜他的。”
    此话何意?
    凤五看向唐惜春,唐惜春道,“长成那个模样,实在是怪可怜的。”
    唐惜春对着漫天夜雨感叹,“男人生成凤真那样,已经不是漂亮,而是一种身体缺憾了。如凤真,我真怀疑他对别人说自己是男人时得脱裤子加以验证,才能让人相信他不是女扮男装。”
    凤五忍笑,“快闭嘴吧。”
    眼瞅着到了凤五的院子,唐惜春识时务的闭了嘴。
    其实就是吃吃喝喝听听侍女唱唱小曲儿,不知是不是说人坏话的原因,唐惜春总觉着凤真时不时的就瞟他一眼,直瞟得他寒毛直竖,浑身的不自在。
    待酒残夜半,打发侍女下去,凤五道,“我这里屋子有限,惜春,让阿湄到你那儿凑合一夜吧。”
    小事一桩,唐惜春很痛快的应了。
    凤真道,“我去惜春那里,阿湄,你在五叔这儿吧。”
    唐惜春瞪圆双眼,使劲儿的瞅凤五:这是咋回事!刚咱们不是这么商量的吧!
    凤五仿佛忽然瞎了,硬是对唐惜春的眼色视而不见,一径笑道,“那也好,你们这样投缘。”
    凤真起身,对唐惜春道,“走吧。”那种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哟,仿佛是回他自己院子似的。唐惜春心里不大自在,却是立刻摆出一幅欢喜非常的模样,唤道,“真师侄,等一等师叔嘛。”
    凤五险些呛着,凤真回头盯了唐惜春一眼,唐惜春厚着脸皮一笑,蹿过去一把拉住凤真的手,“来来,师叔带你过去。看着些脚下哦,雨大水多,小心踩了滑。”
    待唐惜春与凤真手拉手的去了,凤五感叹,“我发现惜春实在是个很有胆的人。”
    依旧是唐惜春打着灯笼,凤真撑伞。
    凤真似乎不习惯跟人离的太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塞下一个,唐惜春只得不停的说,“你离我近些,伞给我点,我都淋着雨了。”没个三五步,凤真又离的八丈远,唐惜春气的一把捞过他的胳膊,自己贴上去,怒,“你离老子近些成不成!又不是女人!还怕老子占你便宜啊!”
    凤真抿着唇不说话,待回了唐惜春的院子,唐惜春一看,凤真大半个身子都淋得精湿,气道,“你看看你看看,说叫我离我近些,总是自己跑远。哎呀,头发也湿了。”雨水打湿发际,更衬得乌眉黑目,如慑魂魄。
    唐惜春啧啧两声,从红裳手里接过布巾递给凤真,“来,擦擦干。”又问,“红裳,还有没有热水啊?你看阿真湿的。”
    红裳道,“热水有,只是怕不够沐浴用了。奴婢再去茶水房看看,总有值夜的婆子。”
    凤真道,“无妨,就这么歇了吧。”
    唐惜春自顾自的换了软鞋,“嗯,爱洗不洗,反正你不洗,第二天肯定是个大馊脑袋,说不定还能发出两朵蘑菇来直接炒菜使呢。”
    阿玄道,“红裳姐去茶水房,奴婢去五公子院里看看,真公子的衣裳也湿了,瞧着真公子与五公子身量相仿。”
    唐惜春问凤真,“要不要去啊?”
    凤真对阿玄道,“有劳。”
    唐惜春哼一声,“算你识趣。”两个大丫头都去干活了,唐惜春换过衣裳见凤真就这么半身湿的坐在椅子上,刚刚擦干的脸又给发间滴的水打湿。唐惜春说他,“你是不是傻啊,不会自己擦么?”只得过去拿布巾子给他擦,干脆的拆了凤真的冠,打散头发,擦得半干,又道,“先把衣裳脱了。”
    凤真道,“一会儿沐浴时再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