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下自己满腔的恨意和不甘,抬起自己唯一可以动弹的右手,怔怔地望着掌心中的纹路。
手术台上看到的那个身影此刻却再也找不到了。
阿坤……
徐振悔的心下一片荒芜,唯独剩下鼓噪的秋风不甘寂寞。他回想这些年自己经历的种种,深吸了口气,却还是没人忍住滑落的眼泪。
这就是报应。
报应远未结束。
继身体之后,他最为珍视的一样东西又要离他远去了。
凯旋传媒那方派来了工作人员和他商谈《刺客》拍摄的事情,因为当初曹定坤投资那笔资金过手环球之前就事先声明了指定徐振做导演,徐振对电影有很大的控制权,哪怕要更换导演,也必须获得他的同意。
医嘱中明确说明了他失去了下半身和左手的控制权,也不能劳累不能久坐,身体也大受影响。凯旋毕竟是一家商业公司,不可能因为导演出了意外就永久拖着剧组不开工,他们找到徐振,来商谈换导演的事情。
条件开的很丰厚,给徐振后期的票房分红、荣誉冠名和剧本修改的权利,徐振却说什么都不答应。他拖着一条烂命到了今天,就是为了拍完这部电影,现在好不容易苟活下来,凯旋想要虎口里夺食?
“我不同意。”他厉声拒绝,毫无转圜的余地,一字一顿,态度十分坚决。
凯旋的员工很是无奈:“徐导,您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参与电影拍摄。为了保证这部电影开机前期您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们都看在眼里,您忍心这部筹备了那么久的电影就这样被荒废在手里?我们一定会用最专业的眼光和心态去拍好这部电影的,挑选的导演也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绝对将这部剧优秀的一面挖掘到极致。”
徐振脸上的皱纹几乎快要崩裂,塌在那儿遮住了半边眼皮,显得他目光阴森犀利:“谁都不行,这是我的剧。”
“可您已经没办法参加拍摄了!”
“我可以的!”徐振转过脸,认真地盯着对方,眼中炽热的光芒和疯狂的情绪让人忍不住心惊胆战。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可以的!”
“您的身体……”
“我的身体我知道。不是自私也不是赌气,我真的可以。”
不论换了多少说客,他始终都是这样的态度,让人简直无从下手。
余绍天直接摔了杯子:“这什么玩意儿?驴啊!给环球那边电话,让蒋长风去说!”
“已经打过了,蒋总说他那边也没办法,徐导这个人脾气上来了什么情面都不讲,以前还跟蒋总打过架呢。蒋总说那时候要不是曹定坤替徐振说情,他早把徐振给弄死了。”
余绍天目光阴鸷,这事儿虽然关系不太到公司的利益,可他答应了段修博,就没有中途放弃的道理。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做事儿的时候碰上徐振这样的搅屎棍,骂不开打不走,死皮赖脸一副狗皮膏药。
“他身体到底怎么样?”
“不乐观,好好休养以后说不定左手有复健的可能,但几率很小,下半身已经彻底没希望了。伤的是脊柱,位置很要命,久坐或者过度操劳虽然不至于送命,可以后的后遗症会让人相当辛苦。”
“妈的。”余绍天骂了一声娘,倒回座椅内思考了片刻,眉头渐渐舒展开。徐振是死是活关他屁事,这是人家自己选的。
“告诉他,凯旋这边能同意让他参与拍摄。”余绍天主要还是担心外界会出现抨击公司不人道的声音,索性一口气将事情给布置周到,“不过有条件。你把条件开苛刻一点,先看他能不能知难而退。导演组那边也留意着去请几个好一点的,到时候加进剧组里。他要是还是之后硬要留在剧组里,就顺便炒一把吧,拿他这次执导的事情炒,炒的煽情一点。”
助理有些犹豫:“徐振都这样了,还拿他做卖点会不会不太好……?”
余绍天掀起眼皮:“我这是开公司还是做慈善啊?我算计他了吗?他自己送上门的。”
对方只能下去了。
不唯一冠名、接受好几个副导演的少量对剧情的控制权,这代表日后电影假使入围奖项,他能角逐最佳导演的可能性也变得微乎其微。
徐振躺在病床上,周围是消毒水刺鼻又清爽的气味,闻习惯了之后他眼睛火辣辣的疼,泪水便顺着眼角无比通畅地滑了下来。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了,残废的身体,支离破碎的生活,一部被视若珍宝的剧,他和曹定坤共同的努力,凝结了所有心血才诞生出来的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