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看他喝酒的微微有些满足的表情,嘴角也浮起了一丝笑容,觉得这一贯拘谨的小内侍居然有这样豪放不羁的爱好,着实有些令人出乎意料,难为他一贯掩藏得如此好,想必在宫外才敢放肆,在自己身边只怕拘谨得狠了,不觉有些怜惜,低声宽他心道:“只管喝吧,安心,这十来年朵颜三卫一直如期纳贡称臣,这兀良哈人直来直往,虽然不讨喜,却也难得坦率,晚上不会有什么事的,不需要你伺候。”
双林有些不自在,楚昭看出他不自在来,笑了笑站起来走了几步站到河岸边看向大河,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短笛出来,对着河水吹起笛子来,笛声悠扬中隐隐有着一丝哀伤怀乡之意,夜空中星光温柔洒下来,又有凉风吹送,双林心情也宽了些,又喝了几口酒,看楚昭一个人吹着笛子,想起从前这时候若是雪石在,少不得要和他琴笛相合诗酒相酬一番,如今楚昭背井离乡,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个不解情怀不通音律的内侍跟他在这异乡陌生的河流边,没了知音,没了父亲的支持,没了母亲的庇护,还真是挺可怜的。
最后酒壶里的酒都被双林喝尽了,楚昭才收了笛子带着他回帐,然后双林几乎就已没了记忆,大概是一壶酒力都上了来,他最后的记忆是楚昭沉默得象温柔时节的夜空一样深色的眸子,似乎是低着头看了看他,替他盖了被子,笑着说了他一句:“睡吧,不要你当差。”
☆、第69章 烈马
双林睡醒的时候听到帐子里有人隔着挂毯在前头说话。细听原是布政使雷恺的声音:“殿下守礼是应该的,只是如今也不过是纳入王府,算不得正经纳妃,朵颜三卫为大宁东北边的藩篱,要笼络他们,联姻是最简单轻松的办法,如今王爷只需要顺水推舟收下这二十个女子,纳入后院,等丧期过了,随便给个名分也就罢了。”
楚昭道:“雷卿说得有礼,只是这草原上风俗,哪个王公贵族不是女奴成群的,再有那妻子女儿待客的风俗在,便宜女儿只多不少的,莫说纳一个妃子,只怕再纳十个,也没什么用处,孤倒是听说这里人喜欢嫡幼子守灶继承家业的风俗,和我们那边嫡长子继承大不同,不若请他们举荐自己爱子,若是年纪大的,给些官职,到大宁任职,年纪小的,送来学堂念书,将来给孤王的世子做个伴读,孤倒觉得这才是个牵制的好办法。”
雷恺沉默了一会儿道:“王爷深谋远虑,不过倒可以双管齐下,那二十个女子收下也无妨的。”
楚昭笑道:“这原也无妨,孤原也只是为了母丧在身才推拒的,这次朵颜三卫进的骆驼、人参、鹿茸都是难得的,连那二十个女人,收下无妨,都赏给各位将士便好了,至于那帖木儿的女儿,右相有意便纳了好了。”
雷恺怔了怔笑道:“如此,下官先替他们谢过王爷赏赐了。”
楚昭又问:“前日让雷卿推荐的左相人选,可有合适的了?”
雷恺道:“听说有位洛文镜先生,隐居在巫医闾山做道士,资颖超凡,博通经史,天文地理之书,诸子百家之学,无不精通,很有经世之才,只是听说其人性子孤傲古怪,不大见人。”
楚昭道:“若是真有才的,孤亲自去请也没什么的。”
雷恺道:“听说他文章闳严,诗律高简,皆超绝尘世,殿下可去找来看看。”
楚昭点头:“听起来倒不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如此,等巡查军备回去,孤带人去请他出山好了。”
两人又盘算了一会儿下边的行程安排,雷恺才起身出去了,楚昭挑了挂毯进来,看到双林已起了身穿好衣服束好头发一丝不苟的样子,笑道:“你倒老实,原喝醉了也只是一声不吭地老实睡觉,连身都不翻。”
双林低头道:“小的失仪,误了差使了。”
楚昭含笑:“无妨,昨夜大家都喝了不少,所以今日原没安排行程,让大家舒散一下,这么多年了,在孤身边你也莫要太拘谨了。”一边吩咐他道:“明日就启程回去了,沿路还要看几个点,路上还有的辛苦,你先将东西收拾好。”
双林应了声,楚昭又道:“行了你去用过早饭吧,等会子孤带几个侍卫,还有崔刚他们一同去骑马逛逛,这里风景好,最宜尽情纵马。”忽然又含笑道:“这次孤可厚着脸皮和他们要了不少马奶酒,回去都赏你,他们的参酒、鹿胎酒也是有名的,可惜这可不适合你少年人用,不然也都赏了你。”
双林一张老脸不由热了一热,行了礼匆匆退了出去,楚昭终于有法子逗弄这老实严肃的小内侍,心情不由极为愉快,甚至盘算起来,自己那内库里还有不少诸如龙膏酒、蔷薇露、荷花蕊等父皇赏下来的禁中美酒,早知道他好酒,将来倒是可以看他做了什么合心意的事情便赏一赏。
双林用过饭,又去找了肖冈韩允说了楚昭要带他们去骑马散心一事,肖冈大喜道:“正嫌气闷呢,出来巡查一次军备,规矩多得很,本来从前好奇这边的边卫所以才来看看的。”
这一代都是朵颜三卫统辖之地,盗匪禁绝,颇为安全,过了午时果然楚昭换了一身骑装,带了肖冈、韩允双林并几个精锐护卫等出去,因选的都是上好的马,草原上又极是便骑,骑起马来果然风驰电掣,十分尽兴。速度会带来激情,肖冈兴奋得一路时不时长啸一声,纵声大笑,便是双林也感觉到了一丝酣畅淋漓。
几人足足纵马了约半个时辰,才缓缓放慢了速度,缓缓执缰而行,楚昭也出了一身大汗,却嘴角含笑,显然也颇觉痛快,转头刚要和他们说话,却听到北边仿佛隐隐有雷鸣之声。
韩允脸色微变道:“这是马群的蹄声!”他们毕竟身上背着护卫楚昭的重任,忽然听到这样声音,不得不色变,几个侍卫立刻将楚昭拱卫其中,拔剑在手,肖冈道:“我去探一探。”便纵马往那声音来处飞掠而去。
过了一会儿,又看到他远远纵马跑了过来,笑道:“莫怕,是野马群!让开就好!”
几人不由精神一振,楚昭笑道:“那可是内地难得一见,野马在野外经常与狼群搏斗,往往比驯养的马更剽悍警敏,若是精于套马,还能弄上一两匹好马来。”果然看到远出天地交接处,茫茫荒野渐渐一群野马奔腾飞驰而来,旋风一般奔向他们这个方向,蹄声有若奔雷,草原大地上仿佛震动了起来一般,渐渐马群近了,能看到这群野马居然有上百匹之多,野马和驯养的家马不一样,鬃毛都有一尺多长,顺滑飘逸,个头虽有些矮小,却分外剽悍结实,在奔跑中展现出满满的力量与速度之美,令人惊叹。
韩允咦了一声道:“有人在套马!”
楚昭他们听闻,凝视马群后,果然看到一个人骑在后头一些的一匹马上,俯身策马,紧追不舍,手里摇着套马杆,忽然施展开,套到了马群前遥遥领先的一匹头马之上,那马通身火红,正是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驹,被套住后高声嘶鸣,人立而起,野性十足,却仍是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渐渐开始脱离了马群,那骑手不慌不忙,渐渐借着套马索拉近了和那匹马的距离,待到自己□□的马与那匹野马接近到齐头并驱之时,他忽然身姿极为矫健地直接跃到了那匹野马之上,其动作之大胆矫健,连楚昭都忍不住叫了声:“好身手!”
那骑手在没有马鞍、马镫和缰绳的情况下,借助着套马索,与那匹烈驹展开了惊心动魄地搏斗,烈马蹦跳不止,反复地直立、狂奔、踢咬,几乎陷于疯狂,连双林看着都屏住了呼吸,替那骑手担心,却见那骑手显然艺高人胆大,一直紧紧骑在那野马身上,任其如何奔跑翻腾,双手紧紧地攥住马鬃,始终牢牢黏在那马的上头,这场景着实令人热血沸腾。
楚昭笑道:“走,跟上去看着。”催动了马匹,果然又跟着那骑手走了一段,眼看着那骑手将这野性十足的烈驹给驯得精疲力尽,最后终于乖乖地缓下了脚步,俯首称臣。那骑手也终于有空抬眼来看他们这一行一直跟着他的人,远远拱手笑道:“几位兄弟是汉人吗?见笑了!”
楚昭抬手还礼道:“兄台好身手好马技!”
那男子显然极为豪爽,驱马过来近了,看到他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眉目颇为英俊,却不太像纯种的汉人,显然夹杂了些别族的混血,他拱手笑道:“在下雷云,不知兄弟可有口水?我追着这群野马好几日了,好不容易才套下来这匹马。”他笑吟吟拍了拍胯|下那刚刚驯服的红马,爱惜之情跃然。
楚昭笑道:“在下楚昭。水尽有的,兄台不必客气。”转头示意双林,双林低头去摘水袋,身侧的肖冈却是从马鞍边摘了下来一皮袋扔过去给他,豪迈笑道:“这个时候,应当喝酒才对!”
雷云接过皮袋,摘下盖子一闻果然是酒,眼睛发亮,大喜道:“多谢兄台!”连忙咕咚咕咚灌了几口进去,然后喜气溢颊道:“好酒!”
楚昭看这男子,高大魁梧,说话豪迈,心下喜之,笑道:“为追一匹马居然要三日之久?雷兄好耐性。”
雷云拍了拍马头笑道:“楚兄有所不知,这马并非凡马,你看看这耳朵和狼一样,再看这眼睛,脚力更是好得很!跑起来就和草上飞一样!我一年前就已留意了这头小马驹,只是一直遇不上马群,可算长大了,这次可是追踪了它们许久啊!
肖冈道:“你这可真是爱马成痴了。”
雷云摇了摇头,脸上却有些黯然道:“也是顺便,本来这次进草原是想捉一只海东青的,可惜没遇上,反却遇上了这马,也是见猎心喜,其实这马真在我手里,倒是明珠暗投了。”
楚昭一怔道:“兄台要海东青来做什么?”
雷云显然有些难言之隐,摇了摇头只是叹道:“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啊,都是命罢了。”
楚昭已笑道:“兄台想是有难处,不过海东青这东西,我手里倒是恰好有一只,兄台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去取来给你。”说来也巧,这次朵颜三卫献上来的礼品中,正有一只玉爪海东青,楚昭本想着送回京里给元狩帝的,如今看此人似有难处,又喜雷云人才,索性便慨然许之。他转头吩咐了个侍卫道:“你快马回去,将那海东青带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有人说楚昭ooc的原因,其实楚昭在京里深宫之内,身上一直有着沉重的使命和责任,元狩帝和王皇后固然是爱他,却也是另外一种以爱为名的禁锢和控制,所以他肯定更谨慎压抑、内敛深沉一些,可他如今就藩以后,没人管着他,天性必然会有一定程度的释放,还有其实他一开始一直是个暖男啊,虽然内敛深沉但是是很温柔长情的,只是那温柔长情没有在双林面前显示而已,他在藩地肯定会有成长和变化的。
☆、第70章 海东青
雷云看那侍卫头也不回纵马飞奔而去,脸上现出了十分踌躇为难的神色,显然十分想要,却又顾虑非常,他犹豫了一会儿咬牙道:“楚兄看来不是普通人,这海东青珍贵,贸然受之大礼,本不该,实是在下寻这海东青,却是要用来救命的,既如此,还请楚兄收下这匹马,虽然比不上海东青之珍贵,却也算得上难得的良马了。”
楚昭听他说到救命,笑道:“若是能救人一命,自然是应该的,我不好打猎,那海东青也是别人送的,于我并无大用,你我相逢有缘,许这天命正是教你遇见我才拿了海东青救人,这马雷兄得来不易,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留着便是了。”
那雷云上下打量了楚昭一番,忽然翻身下马下跪道:“兄台今日大恩,来日雷某有机会必然报之,只是如今高堂尚在,身不得自由,否则必愿为兄台牵马执镫,为君效劳。”
楚昭连忙下马扶了他起来道:“真不必如此,我看兄台也是豪爽之人,如何如此拘泥。”雷云起了身拉了那红马过来道:“这马还是请兄台手下,实话说我其实手头困难,这马真要养好不易,白白糟蹋了好马,我看楚兄非富即贵,虽然看着斯文,却难得性情慷慨,定不会让这马明珠暗投了。”
养好马的确所费不赀,楚昭看他如此说,又看他坦然承认自己穷困,心下不由更高看了些,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转头命人接了那马,雷云又给他说了一些养马的事项,楚昭位贵如此,自然不会亲自养马,一句话交代下去自然会有人替他办妥帖,却听得十分耐心,时不时还会询问几句,仿佛极有兴趣。
过了一会儿回去拿海东青的侍卫赶到,果然将那海东青连笼一同带了来,雷云一看当中一只神俊非凡的海东青,纯白色羽毛,玉色爪子,乃是海东青中的极品了,心中一喜复又一疑,看楚昭的眼色也微微变了,毕竟能拿到这样极品海东青的,只怕不是一般富贵之人了,他又再三谢了楚昭,问今后如何找他,楚昭指了指肖冈,笑道:“你只管到同兴镖局找崔总镖头便好,若是出镖去了有急事,就留言好了。”
雷云喜不自胜,听到是镖局的,只怕这少年是镖局的少东家,倒也打消了些疑虑,毕竟镖局中人走南闯北,消息灵通,又结交广阔,真有路子拿到海东青也不奇怪,更何况他的确是着急用这东西,便拿了那笼子翻身上了自己原来的马,两边抱拳辞别而去。楚昭看着天色也晚,便带了他们回帐篷,肖冈一边走一边有些可惜:“是个好男儿,也不知道拿海东青去做甚么,这海东青一直都是进上的,普通人哪有福消受,殿下也是真舍得,我昨儿也是听说这次贡给王爷的贡品十分珍贵,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只极品。”
楚昭道:“孤猜他是有什么亲人犯了重罪被逮,听闻边城一代,凡触犯刑律而被放逐或有死罪的罪犯,谁能捕捉到海东青呈献上来,即可赎罪。这海东青也不是市面上能轻易买到的,这汉子又颇为穷困,怕是窘急无法了,才打算自己捕捉,只是这雕既说是万鹰之神,有时候也是可遇不可求的了。”
肖冈吃惊道:“原来如此,难怪殿下不问,原来是猜到了,也不知是那汉子的什么人了,如此费心——其实他若是说了,殿下如今藩领大宁,要开释一个罪犯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倒省了一只海东青了,这么神俊美的鸟儿,若是进上,陛下定然欢喜。”
楚昭正色道:“罪犯自有刑律治罪,若无冤情,孤也不能以强权插手,干预刑律判决,既有明令上交海东青可脱罪,那孤宁愿将海东青给他换取脱罪,也不能法外施恩,破坏刑律,干涉有司断案。”
肖冈一怔,倒有些钦佩楚昭起来道:“殿下说的是……想那军中治军也是如此,若是触犯军令,若是轻轻放过了,来日再治军就难了。”
楚昭转头看了肖冈一眼,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肖冈心里一滞,暗想不会被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吧,心下揣测不已,看楚昭若无其事纵马走着,又转头去对双林说话:“回去让因喜好好将这马安置好,精心养好了。”
双林应了,看楚昭面上阴郁尽去,与在京里已是大不相同,心下暗自想着果然知子莫若母,王皇后这一招就藩,果然对楚昭大有好处,在京里做那风头上的太子,头上三座大山压着,底下百姓群臣盯着,哪有一日开怀过?也难怪失去一个雪石就让他痛哭,如今是一地之领主,上头无人管束,自由自在,接触的人也多起来,眼见着眼界不会再那样小了,果然……还是该出来的啊。
楚昭并不知道双林看他如同看待一个孩子成长一般,只是兴致勃勃和肖冈说话:“兀良哈族还贡了草原女奴二十个,个个都貌美如花,孤叫人赏你一个?”
肖冈大惊失色:“别别别了,这异族风情我可消受不来,还是请殿下享用吧。”
楚昭哈哈大笑起来,居然是母丧就藩以后,难得的一次开怀。
回了帐篷没多久晚上又是宴席,第二日果然启程返回大宁府,一路顺利,经过数日又回到了大宁府。此行军备巡查效果十分好,只是回到王府,又积压了诸多政事,楚昭本是个勤勉之人,少不得又亲自批阅,奋发起来。
双林乐得楚昭终于又无瑕注意他在不在王府内,将出外巡察带回来的东西一一交接后,便又要去忙他的店铺。因喜看了那红马倒是也赞叹了一番,又道:“这次殿下指了你去伺候,英顺可算吃了个钉子,他心气一向高不服输的,这些日子也正忙着练习马术呢。”
双林忙道:“这马术还需得名师指点,总管何不请个师傅好好教他。”最好以后都能让楚昭用顺手了,都想不起他才好。
因喜看他直摇头:“你待殿下还需再用心些才是,你看看人家英顺多上进。”双林笑道:“我这不是在外头给殿下挣家业么。”
因喜懒得和他说,双林来了藩地后一直躲着不到楚昭面前当差,楚昭心大看不出,他作为总管心里是明镜也似的,在现代人眼里,打一份工,上司不过是职务高一些,实际心里还是平等的人,这在古代,双林这态度来为奴,居然没有把主子当成天神一样敬奉,没有把自己一切身心都奉献给主子,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忠不敬了。不过如今要使唤他,也不和他计较这态度,因喜只和他说道:“你在外头店铺,这些天多留意些,万寿节要到了,咱们殿下必是要选好的礼品贡上的,一般的东西拿不出手,多用些心思。还有,再挑些有意思的,殿下要顺便送公主的。”
双林有些心疼,劝说道:“稀罕的东西那都是要用钱的,依小的说,殿下如今才就藩,用钱的地方还多呢,差不多不过不失就好了……”他想起海东青以及前世那康熙八皇子贡了两只死鹰结果龙颜大怒父子离心的典故,又说道:“特别是活物最好别送,千里迢迢送到了,万一路上出个什么岔子或是别人使了手段弄死了,不吉利不说,倒坏了父子情分。”
因喜一怔,想了下道:“这倒是,如今京里传来消息,那边正吹着风要陛下立后呢……洛贵妃可也是着急了,先皇后还没周年呢,这会子万寿节的贡品还是莫要太出挑的好。”他深思了一会儿,又指着双林道:“那也得好好寻摸着,若是有好的留着也成,今年不贡明年也是要贡的,今年用不上明年呢,再则说了,殿下的寿辰也快到了呢。”
双林心如刀割,从前在宫里,东宫开支自有宫里和东宫管着。如今开府就藩,因喜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又把这王府内院钱财这一块尽交到他手里,他每日理账之时,都感觉到了沉重的压力。王府其他开支不说,王府上下严格来说只有楚昭和世子两个主子,朝廷给的禄米,当然也就只有这两位主子的禄米。但服务王府的太监、宫女、粗使婢女、内使、校尉、乐户等,算起来直接为王府服务的人员就有数百人,吃的穿的例银打赏开支本就非常大,这如今还有很多未完善到位的,特别是如今楚昭没有侍妾在,将来却是难免要纳妃的。再说到长史司、良医所、典仪所、群牧所、护卫司和仪卫司等这些王府办事衙门,全是王府直属,所有当差官吏侍卫等,都要靠王府藩地收入开支,朝廷是不支付这些当差的人的俸禄的,而如今王府藩地收入,还有很大一块要养兵!按楚昭的脾气,断不肯在军费开支军饷上糊弄削减的,虽说元狩帝封藩的时候,还额外给了楚昭许多盐引收入,但是这些明面上的收入,全都是长史司那边掌着的,他只有明面上一小块的王府开支,不得不自筹经费,还得兼顾着这暗地里同兴镖局的经营,另外又有一批暗地里养着的人手。
他好想将这烂摊子都推回去给因喜总管,他和从前一样,只需要管好那同兴镖局一亩三分地就好了。他对因喜诉苦道:“总管,您多少给小的弄些会算账的人使唤使唤啊。”
因喜道:“你找杂家要人,杂家还想找你要人呢,如今这哪里都缺人,这次殿下回来倒是带回来一些女奴,但都不经用,辛苦些吧。”
双林乌云罩顶地出了去,心里想着如何借着这藩地便利,要好好大赚一笔才行。不过面上虽然推诿,该办的事还得办,双林回去到底还是物色了好几样珍品,让人送了回王府内库里放着,准备万寿节贡品。
而藩地各州府这些日子也已陆续交了贡品上来,双林便也查看了一番……就这样巧,他看到了那只眼熟的白羽玉爪的海东青——正是楚昭送出去的那只。
☆、第71章 孽障
双林看到海东青,心下寻思了下,若是真如楚昭所说,这海东青是雷云为了替人赎罪才找来的,那想来是已交到了某个藩地下属的州县?然后州县进贡上来的?他心一动问道:“这海东青是哪里贡上来的?”
负责看管贡品的内侍忙找了册子来翻了翻道:“禀傅公公,这是布政使雷恺雷大人府里贡上来的,一起贡上来的还有金枝玉叶万年桃盆景一件、和田玉寿礼树一株、紫金如意双柄……”
双林蹙了眉头,怎么会是雷恺?偏偏也姓雷,那内侍还笑着解释道:“雷大人这可是一片忠心耿耿了,还是他家嫡长子亲自押送来的。”
双林问:“他嫡长子什么名字?可有官职在身?”
内侍道:“应是荫了个副守备的武职吧,记得是叫雷缙的。”
双林想了一会儿不得其意,放了货便出了王府,自找到同兴镖局处,肖冈正在那里看着新招来的镖师练武,听说他来忙迎了出来问道:“正想找人叫你出来,我过两天就想回京一次,你可有什么要带回去的吗?”
双林摇头道:“也没什么,只是你记得打听下京里的形势便好了。”
肖冈道:“这还用你说么?”双林道:“有一事正要问你,那日殿下赠海东青的那男子,后来有来找过你吗?”
肖冈摇头道:“不曾。”他看双林的神色道:“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双林皱眉将那海东青又在贡品里出现说了一遍,肖冈大奇道:“都是姓雷的,莫非是一家人?但是他当日明明说是要救人,如果只是为了家里升官发财而上缴贡品,那看上去不至于如此窘急。”
双林道:“正是,此事如今殿下还未知,若是知道了只怕也会过问此事,我只想着其中恐怕生变,不如出来请你打听打听。”
肖冈道:“这容易,你等等,我这就派人去打听下。”
双林不想空等,便让肖冈得了消息便去他外宅传话,便去了自己在外头置的宅子里,就藩以后,因为他想着恐怕要在藩地呆很长时间,索性就在外头置了一间小小外宅,也方便外头应酬,宅子离王府不算远,闹中取静在一条小小的斜街深处,三进的宅子只略略粉刷修葺了下,最里是小小楼房,只供自己起居,买了一房家人看门做些杂事。
他在那里略略理了些杂事,肖冈那边就赶了过来,脸上带了些怒色道:“果然其中有缘故,我找人去打听了下那雷恺家,听说雷恺妻妾成群,家里除了嫡长子,庶子无数,那雷云……正是雷恺后院一名夷人侍妾生的,地位极低的,听说雷家嫌其母出身低贱,他连族谱都没上的,府里只是含糊地养着,比有些头脸的下人还不如,打听的人没探听到□□,只听说有位侍妾生的庶子因伤了大公子,被家法惩治了,如今禁足在家。”
双林听了这一宅门八卦,想起那天楚昭赏雷恺那异族女奴,他欣然收下……想来这位大人的后院可真是热闹得很啊,他皱了下眉头道:“这其中应当还有内情,不如……投帖去看看他?”
肖冈怔了下道:“怎么看?他禁足在家里,听说被打伤了看着呢,不如让王爷殿下过问下倒好。”
双林想了下道:“这人定有苦衷,只是雷恺在大宁镇守多年,如今殿下初来乍到,他又任着王府右相,若是为了此事,离心了倒不好,再说王爷如今身份尴尬,这事不要出面的好。”
肖冈有些暴躁道:“所以我就说这些弯弯绕的搞不清楚……那到底怎么办?”又问他:“你有办法将那海东青拿来再给他不?”
双林道:“海东青已入了库,要不惊动殿下拿出来那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我能拿出来,那雷云既然母亲仍在雷恺后院,总是个牵制,再送给他,又有什么用。我自有办法便是了。”
肖冈知道他一贯办法多,喜道:“什么办法?”
双林换了衣服,写了个帖子道:“你找个小厮送去雷府,晚点我自己就好了。”
肖冈接了帖子去看,道:“就用王府副总管的职务去?雷恺会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