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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冈也知道他不太喜欢提过去的事,然而如今说起自己妹子他才有些尴尬,毕竟双林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妻子儿女了,在他面前谈到嫁娶之事,总是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道:“妙妙那边,还要你费费心了,她就服你一个。”
    双林微笑道:“她还小,等她遇到喜欢的人,到时候只怕反而要胳膊往外拐呢,都说女生外向。”
    肖冈正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让她自己挑呢。”双林看他沉浸在长兄如父的角色里,忍不住暗暗笑了笑,肖冈这才想起什么,拿了一罐酒出来道:“这是稀罕物,西域那边传来的葡萄酒,京里有人卖,专门带回来给你尝尝的。”双林出了宫后,不知怎的忽然喜欢上了这古代的美酒,纯天然酿制,技艺精湛的酒匠能将酒弄成迷人芳香甘美的液体,肖冈大概是心疼这义弟自幼就被送入深宫,况且双林一贯克制,难得有一样爱好,也并不禁着他,不管去哪里走镖都要带上那里有名的好酒回家,久而久之镖行里人人也都知道崔二爷好酒,却并不滥饮。
    双林眼前一亮,接过那葡萄酒,肖冈看他仿佛瞬间点亮的表情,心情也甚为愉快道:“这个听说要放冰里镇过才好喝,但是你身子要注意些,莫要用冰过了。”
    双林点头拿了酒含笑道:“既然哥哥待我如此好,我且就勉为其难劝一劝妙妙,你也莫要整日里嫁人嫁人的放在嘴边,找好好后生,然后找时机多让他们接触接触,到时候自然水到渠成。”
    肖冈有些不满,他到底是军中长大,□□惯了,不过他一向信重双林,也没说什么,只又说了些镖行经营的事,才有些委婉劝说道:“这几年我们已有分镖局十二所了,已基本能满足走镖要求了,是不是暂且收拢收拢,把各处稳下来?”
    双林笑道:“大哥说得是。”
    肖冈看他面上并无为难敷衍之色,心下大定,低声道:“钱是赚不完的,你年纪小小,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还当多过些自在日子,有些事情,差不多便可以了,你该多为自己想想,过些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人……不管怎么样,大哥总是相信你的。”他一想到双林这样人才,这般手腕,却时运不济,偏偏出身在宫里,终身将和平凡人的生活不同,不能娶妻生子,还身负着隐秘的使命,心里就一阵酸疼,忍不住想更疼爱这个弟弟一些,偏偏双林平日里和人疏离平淡,他又不是个擅长表达感情的人,因此总觉得对这个弟弟有所亏欠,若是他不是内侍就好了,那他一定把妙妙嫁给他,他心里难过又酸涩地想。
    双林听到这意有别指的话,怔了怔看了肖冈一眼,忽然觉得心里一暖,他前世今生亲情淡薄,如今居然有了个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大哥,心里不是不妥帖的,虽然对利用肖冈开镖局有些不妥,但是以肖冈逃亡的身份,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不为上位者所用,那就连生存的价值都不被看在眼里,这也是他在残酷宫廷里得到的教训。如今镖行这摊子,按王皇后的策划,进若不成,也能退步保全太子性命,因此这镖行应当不会暴露于人前,万一太子最后未能成事,他也有足够的把握,保住这两兄妹没事。
    肖冈却还在笨拙地描补安慰他道:“即使你不能结婚生子,大哥将来也会想办法替你过继个孩子来,最好妙妙多生几个……孩子从小养起,待你也是一样好的,就像我义父一般……”
    双林噗嗤笑了下,顺口道:“那大哥你快成亲吧,多生几个,到时候我就指着侄儿养老了……”一边却又想起仿佛很遥远的时光里,楚昭安慰雪石,即便没有俗世烟火,人间尚有许多乐事……如今却不知他们在宫里,如何了?
    他怔怔想着,肖冈拍了拍他的肩膀豪爽一笑,出去了。
    为着嫁人这事,崔妙娘这次居然动了大气,和肖冈赌了几日气,连饭都不肯一起吃了。肖冈无奈,想缓和,又不知道如何缓和,毕竟他虽然是义父收养,却都养在边疆,对这个娇养在京里的妹妹算不上熟,救了出来后,新开镖局之时百事繁忙,他餐风露宿地在外头走镖,又全靠着双林在家养着这个妹妹。双林前世今生从未养过孩子,又是个穿来的,观念和古人不同,除了物质上基本满足外,更是亲自教妙娘读书写字算账谈生意,从来没教那什么三从四德女戒女德的东西,平日里谈的是天下奇闻海外风光世界大得很不要拘于后宅,传的更是自力更生一技之长洞察人心的谋生本领,这耳提面命手把手教了三年下来,妙娘自然是被双林给养歪了,哪里还扳得回做个深宅大院里温柔贤淑三从四德的小女人。
    这么一想双林其实也有些心虚,毕竟这可是个吃人的社会,他把妙妙养成这样不吃亏的性子,将来会不会真的影响到她嫁人,他之前总想着妙妙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离嫁人还远着呢,却忘了这议亲也要时间的。于是他少不得要居中调停一番,正好扬州镖行有门生意要谈,他这日索性便带了妙娘去了扬州逛逛,散散心,顺便想办法给她和缓和缓,做点心理安慰。至于妙妙说的要嫁给双林,他倒没放在心上,小孩子的主意,一天十□□次的变呢,她不过是怕嫁到陌生人家罢了。
    船上崔妙娘一边掰着菱角一边恶狠狠道:“他自己都不娶媳妇儿,凭什么整天都念着要把我嫁出去!我嫁给你有什么不好啊!二哥你说说看!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能娶我?”
    双林笑道:“你大哥一心扑在走镖上,说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所以不希望将来妻子在家里牵肠挂肚地担心,再说又有当年的事在,他总觉得娶了别人就是骗人嫁进来,不厚道,他是真心替你打算,你当体谅他才是,这些天你和他赌气,他心里难过得很。”
    崔妙娘到底不是个狼心狗肺的,听到双林说,想起大哥平日对自己的种种,不免有些心虚,嘴硬道:“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现在苏州府多少媒人上门说亲呢……”
    双林抿嘴一笑,崔妙娘想起来给双林说亲的更多,心下又有些不满道:“不扯大哥,你呢!你为什么不肯娶我!我有什么不好的!”
    双林有些头疼,但他一贯又不肯扯些谎话来敷衍崔妙娘,但是这孩子才十三岁,如果和她说性向的话题那肯定要震碎她的世界观,索性便道:“天下这么大,我不想成婚拘在一个地方过日子,你也不是我喜欢的样子。”
    崔妙娘被他直接了当的拒绝,颜面大失,嘟囔了两句,便要缠着双林问喜欢什么样的,双林想了许久,有些语塞,他父母皆无,孤身长大,两世缺爱,不是不渴望被人爱的,但是,要多少的爱才够呢?隔了许久,双林才有些惆怅地说出一句话来:“大概是一个……能倾尽所有来爱我的人吧。”
    可惜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因为他也根本不会爱人,如何能祈求有这样一个人来爱他?所以,还是就这样吧。
    ☆、第45章 不期而遇
    扬州城比苏州还要繁华百倍,双林带着崔妙娘到了扬州分镖局,马不停蹄处理了生意的事,又顺便查了查帐,呆了第三天才有空带了崔妙娘上街去闲逛。
    扬州治安一向好,双林和肖冈兄妹身有秘密,凡事又都能自理,早已习惯不用贴身丫鬟小厮,因此也并没有带人,两兄妹优哉游哉在大街上想吃什么便吃什么,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的逛了一早上,崔妙娘嚷嚷着要看那传说中十里秦淮的繁盛之景,双林心里暗笑那些寻欢作乐的画舫都是晚上出来的,却仍是顺着她,带着她闲走到运河边逛了逛。
    河边杨柳拂面,水上画舫众多,有音乐和歌声远远传来,果然是之地,双林正沉思着是否去租一艘画舫,难得出来,索性带着崔妙娘在水上吃个晚饭,好好逛一逛,手腕上忽然一紧,仿佛被力道极大的钳子桎梏住,他吃了一惊抬头去看,却看到了一张久违的脸。
    楚昭咬着牙,脸色铁青,冷冷的从牙缝里吐出字:“傅,霜,林。”他一身便装,虽然低调却仍能看出气势不凡,旁边已有人注目,却被楚昭身后跟着的侍卫瞪视而知趣的避开。
    双林挣了挣没挣开手,不敢再直视那盛满怒气的双眸,垂下睫毛,旁边的崔妙儿早喊道:“你是谁啊,怎么抓着人不放啊。”
    双林心中叹了口气,和崔妙儿道:“妙儿你先回去……我遇上了我的主人,要回去了,你和大哥他们说一声,我就不回去了。”一边给她使眼色,示意她别纠缠。
    楚昭面如寒霜,身后跟着数个随从,崔妙儿也一眼看出这些人气势凛然,非富即贵,满口想要讨不平的声口也弱了些,她是亲眼见过家里被抄的,十岁被肖冈救出来,却也知道自己本是罪奴身份,如今看着这些仿佛官兵一样的人,到底心虚,也不敢再争执纠缠,白着一张脸眼睁睁的看着楚昭扼着双林的手腕往侍卫那边一推冷冷道:“带回去。”
    两名侍卫连忙上去,一人反剪了双林手,另外一人拿了绳索要捆,楚昭看到双林被按低了头,长眉忽然蹙了下想是被扭疼了手,忽然觉得有点烦躁,瞪了眼侍卫冷冷道:“不必捆。”
    两名侍卫有些无所适从地对视了一眼,松开了双林,一左一右看着双林跟着楚昭回了下处,却是一只停驻在码头的大船,想必楚昭这次出京,走的是水路。
    到了船上,双林也不用侍卫押送,自己默默地跪下了。楚昭看他跪在大红地毯上垂头不语,来回踱步,心下有些烦躁,冷冷道:“孤还以为你深陷匪窝,四处知会临近府县寻访,结果杳无音信,孤只道你已小命不保,还命人赏了你家里,谁知道你居然好端端的在大街上和女人闲逛!你好自在啊?”
    最后那几个字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他这三年来一想到失踪的傅双林,就心里难过,想到他舍命引开匪徒,不免为自己从前的苛待觉得愧疚,谁想到这人诡计多端,早脱了身在外头逍遥!他恶狠狠的吐了口气道:“说!为什么不回宫?为什么不遣人送信报个平安?你不知道孤有多……”他截了口,又恼怒地看向地上一直跪着不说话的傅双林道:“你可知道你在外若是被人发现了内侍身份,无旨出京,任何府县衙门都可不必上报将你就地正法?你可知道宫中逃奴被缉捕回来是什么下场?”
    傅双林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外头的日子太自在舒心,他确实一点都不想回到那令人窒息的牢笼,但是如今也只能先回宫,再请王皇后想办法安排他出宫了。
    楚昭又问了几句当初怎么逃走的事,双林只是说被山匪带走后来扔在路边被农户救了,再问细的比如为何不回宫就开始不说话了。楚昭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死狗样子,全无适才立在水边那份灵动,气得有些牙痒痒。
    他带着侍卫闲逛,远远看去见一对少年在水边笑谈,形貌皆佳,十分引人注目,仔细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双林,他一身青裳淡雅如水,微风动衣,笑容虽浅,却是从来没见过的开怀,看着比在宫里要胖许多,脸色也红润得很,一看就知道在外头过得甚好,当时他吃惊之后,居然胸中气涌翻腾,本该高兴的,却偏偏恼怒起来。明明之前一直想着找到他要好好奖赏他,谁知道人家根本不稀罕!人家在外头自在逍遥得很……这人,根本就不想回宫吧。一有机会就逃了……根本不稀罕伺候他,更不稀罕他的奖赏。
    楚昭紧握手,只觉得又是一股发不出的郁闷之气在胸中乱撞,最终还是没有想出办法来教训双林,打板子?这路上缺医少药的,万一变成大病,倒会直接要了他的命,小惩又有什么用?他总不能直接将人流放去做苦役,到最后也不过是让他在花厅里跪了一个时辰后让雾松带着他下去换了衣服跟着服侍。
    雾松一边拿了自己的袍服来给傅双林穿,一边念叨:“你不知道太子为了找你托了多少人,整日的遣人去京兆府问有没有下落,逮住了几个匪徒,被活生生剐了,但是剩下的匪徒怎么都没找到,太子当时一连数日都去京兆尹衙门那里坐着督办此案,就为了要把你给寻回来,后来还是大婚开始了,娘娘训斥了他一番,才没再去,饶是这样,还是三不五时的遣人去问进度,如今京里京郊莫说山匪了,连偷儿都没一个……”忽然惊呼道:“手腕这里怎么青了,我找找有没有带上药油。”
    傅双林知道被抓的那几个倒霉鬼就是当时想要欺负雪石的那个老吴那一伙了,太子肯定要整死他们的,不过他也并不问,只问:“这次太子出来是办什么差使?”
    雾松道:“领了陛下的命,巡视河工,如今已是看了要看的点,明儿就启程回京了,说是今天上街逛逛看看扬州府的民生,偏偏这么巧就遇见了你。”
    傅双林只能自认倒霉,心里沉吟,河工一贯是亏空的大户,太子这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个性……再看他今日黑口黑脸的,显然心情不好,想必这一路巡防,受了不少气吧……但是河工亏空后头,多是牵连朝中千丝万缕,以太子现在的地位,还动不了……陛下派他出来巡视,又是有何意义?
    傅双林问:“听说殿下喜得了贵子?”
    雾松笑道:“可不是么,陛下喜欢得很。”一边又低声道:“原本这些日子陛下对殿下有些冷落,得了皇孙后,又给殿下派了差使。”
    傅双林不说话,心中一边暗自思忖,一边问雾松:“冰原雪石都怎么样了?”
    雾松迟疑了一下道:“冰原还是老样子,去岁殿下大婚后,我和他贴身伺候的,都提了一个品级,只是雪石就说来话长了……”
    双林问:“那次殿下遇劫,雪石回去没被怎么样吧?”
    雾松道:“那次殿下回去便发了热,好在一贯身子健壮,调养了几日也调养好了,只是雪石也是病歪歪的,娘娘原本是要惩治他的,只殿下说了雪石也是为了保护他挨了鞭子,替他说了情,娘娘还是动了大气,将雪石贬为无品的内侍了,虽然还在东宫伺候,却不许在殿下跟前伺候。殿下不敢维逆娘娘,毕竟这还是娘娘先处置了,否则若是陛下动问,恐怕就直接杖毙了。虽然没了品级,安排的差使却也轻省,殿下又叫我看着,他也并没怎么辛苦的,只是那次以后,他就整个人都失了光彩,时时木木呆呆的。殿下有时候担心要去看他,他却也不肯见殿下,只避着殿下,不知是怎么了。后来殿下忙着大婚迎太子妃的事,也没时间顾上他,只是叮嘱着我们好好照应他不让他吃亏罢了。”
    双林心下暗叹,又问道:“太子妃可好伺候?”
    雾松道:“陛下和娘娘亲自选的,自然是温柔贵重知大体,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和殿下那是夫妻和顺,待我们这些殿下的身边人也很是和气,只一条,这识大体,也太识大体了些,有时候真的是……”
    双林好奇道:“怎么了?”
    雾松看了看没人,低声道:“这事也就我们贴身伺候的宫人知道,如今说与你知,让你心里有个数,你也莫要宣扬出去……这事娘娘亲自下了禁口令,连太子妃身边伺候的都拉出去处死了一个。”
    双林脸上微微变色,雾松低低道:“殿下一贯是敬重太子妃的,亲迎太子妃大婚后,之前皇后娘娘指派过来的两个选侍都封了昭训。但是殿下一次都没去过别的房,除了自己书房,只在太子妃房中歇宿,果然没多久太子妃就有喜了,宫里上上下下都高兴极了。按说太子妃有孕,无法侍奉殿下,是该安排妾室伺候殿下的,那两个昭训,因为殿下当时遇劫回来生病,根本没伺候过太子,还以为能有出头之日了,那段时日给我们都递了不少话,我们没敢接,毕竟上头还有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做主呢,况且殿下一心扑在国事上,哪有心思。结果太子妃不知道哪里听了什么流言蜚语,居然悄悄命人接了雪石到了太子寝殿里,教了规矩,让他给殿下侍寝……”
    双林吃了一惊:“怎会糊涂如此?”
    雾松道:“可不是!正好那天是我伺候值夜的……那天殿下一掀帐子,便看到雪石……光了身子伏在床里头等着侍寝,他脸都青了,摔了帐子就走,回了书房把东西全摔了……又冲去太子妃寝殿找太子妃。我从小伺候殿下,你也知道的,一贯稳重尊贵得很,几时动过这样大的气。也不知太子对太子妃说了什么,总之太子妃那天都动了胎气传了太医。惊动了皇后娘娘来,又把殿下好一阵说,最后殿下还反过来给太子妃道了不是——不过皇后娘娘应该也说了太子妃的,太子妃身边一个宫女还被直接被杖毙了,听说就是她挑唆的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年纪小不懂分寸……”
    “连我们都替太子殿下憋屈,殿下一贯最是尊贵稳重不过的,是那等宠着娈童胡来的人吗?雪石虽然长得好看些,便是得殿下念着幼时情分多看顾些,那也一直是和我们一样正正经经在殿下伺候的,何曾有过什么腌臜事?他心气一向高的,却不敢维逆太子妃,但是白白受了这一番侮辱折腾,当天回去立刻就病倒了,病了几天吐起血来,太医来看居然是得了痨病,你是知道宫里规矩的,这等会过人的病哪里能留在宫里,娘娘便吩咐按规矩将他挪了出去养病,殿下念着旧情,也没放到安乐堂,命庆安侯在宫外悄悄置了宅子配了丫鬟小厮让他住着养病。捱了这些时日,仍是不见好,前儿殿下出京前,还命我去看过他,一张脸黄得都不成人形了……唉!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儿。”
    “咱们本来四个人在殿下身边伺候得好好的,你失踪了,雪石挪出去了,只剩下我和冰原两个,娘娘原要补齐的,殿下却坚持不许,一直留着缺儿……要说殿下就是个长情的……你也真是的,在外头既然平安怎的不回宫,莫非是怕陛下娘娘责罚?”
    双林听着雾松唠唠叨叨着,鼻尖却微微酸楚,也不知是为了什么,细想起来,雪石其实和自己是同类人,都喜欢男人,只是他偏偏喜欢上了一个绝对不可能对他有回应的人,想必被太子妃接去为楚昭侍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抱着一线是楚昭之意的期待吧?最终太子盛怒拂袖而去的时候,大概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希望也完全成了灰吧?
    ☆、第46章 入浴
    太子乘坐的大船就泊于运河之上。晚上是地方官员宴请太子,还会在宴请的那里歇宿,第二日才登船回京。楚昭本拟带了雾松出去,要下船时,忽然看到已换了内侍衣的双林垂首恭立在一旁,脚步不由顿了顿。他出京带的侍卫不多,这边虽有地方官员派遣的兵丁守卫,但他一出去,只怕这边守卫又要松懈许多,这人本就不想回宫被自己逮回来的,若是趁机又逃了怎么办,只是若是让人如囚徒看管拘禁他,那也不合适,想了想索性道:“你也一起去伺候。”
    双林不敢维逆,垂手答应了,心里只能暗自庆幸扬州这边他来得少,不曾结交官员,不怕被人在太子面前揭穿他镖局老板的身份,其实为了不牵连到肖家兄妹,他也是不敢在这里逃的,总要回宫见了王皇后后再做打算。
    下了船便有轿子接着,一路进了一个十分富丽堂皇的大园子里,听说是知府借了当地盐商的园子来宴请太子的,官场宴请仍然是老一套,双林从前也伺候过多,虽然出来了三年,这伺候的功夫倒也没拉下,到底伺候着完了宴会,当夜便宿在园子里。
    楚昭晚上喝了些酒,到了房间里,宽了大衣服,便传了热水洗浴,雾松忙着打点寝房的一应用品,双林只得接了手伺候楚昭入浴。
    扬州乃是天下富奢之地,那富商难得接一次太子的大驾,自然是尽其所有的奉承,这园子里居然还引了热汤池来洗浴,水里飘满花瓣,一进去便清香四溢,双林陪着楚昭才进去,便看到两个唇红齿白眉目清秀的彩衣侍女上前行礼,轻启檀口道:“奴婢伺候殿下洗浴。”想是知府这边安排的侍女,楚昭习惯受人伺候的,并不以为意,昂然上前到了池边伸了手等宽衣,那两个侍女上前替他解衣,楚昭挥了挥手阻止了他们,有些诧异转头看了眼双林,看双林正看着水里的花发呆,有些又好气又好笑,催促道:“过来伺候我宽衣。”
    双林一呆,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看到侍女上前伺候,就已乖觉的侍立一旁了,楚昭看他如此,轻斥道:“在外头野了几年,伺候规矩都不会了?”
    双林有些汗颜,想起楚昭从前的确一应贴身洗浴恭房,都是内侍服侍,不爱用宫女的。只是没想到如今他都大婚过了,居然还这般,连忙上前替楚昭宽了衣服。几年不见,楚昭已长成了一副肩宽腿长的青年身材,肌肉紧实饱满,线条流畅,想来弓马功课也不曾丢下。
    宽了衣服两个侍女导引着楚昭沿着石阶下了浴池里,里头水汽蒸腾,在浅水区有玉石砌成的浅台供入浴者坐靠,先搓洗后才会浸浴,楚昭才坐下,便皱了皱眉,原来那两个侍女身上身上穿着彩色纱衣,在水上还不显,一下了水,纱衣紧贴着如玉肌肤,曲线毕露,其中一女拿了玉勺给楚昭身上浇水,另外一人则正往毛巾上打澡豆,两个少女显然都是第一次伺候男子,脸如红霞,手下轻柔,仿佛羽毛轻轻拂在肌肤上。楚昭皱了眉头忽然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孤这里不要你们伺候。”
    两个少女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楚昭有些不耐烦,轻喝道:“还不下去!”一边又在岸上整理衣物毛巾的双林喝道:“你下来伺候!”
    双林看了眼那两个少女有些狼狈的上岸,衣服湿漉漉的分外惹人怜爱,偏偏太子却视若无睹仍是瞪着他,也不敢说话,只得上前去接了那勺子和毛巾,自下了水,有些郁闷地看自己的袍子都被打湿了,这袍子还是雾松借给他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换洗,楚昭看他脸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几乎要气笑了:“还少你几件袍子穿了吗?替孤擦背!”真是从前在宫里看他谨小慎微点水不漏,结果真有了机会,才发现这是个胆大妄为的,说跑就跑了,还在外头野了三年,如今原形毕露,果然从前那些做小伏低谨慎小心都是装出来的。
    双林不敢作声,拿了手巾下水,替他擦洗背,楚昭转过身趴在池边斜坡上,感觉到他手劲颇有力道,一下一下的揉按开他肩膀的硬结,感觉舒服极了,放松肩背让他擦了一会儿,觉得略解了乏,便又转过身来让他擦洗前边。双林用手巾打了澡豆粉,打湿后替他从上到下的擦洗,待到擦到下头腿间时,却看到那玩意儿不知为何直了起来,直直对着他的鼻尖。
    他服侍楚昭多年,这东西并不是第一次见,但是三年后,这小太子已是大大变了样,本来是个秀气斯文小和尚,如今已是头角峥嵘须眉大汉一个,双林猛然见到,一时居然有些难以下手和从前一样心平气和当个物件儿去擦洗,看着这小太子,一股浊气冲上胸口,差点就想摔了巾子闹上罢工。楚昭看他许久不动,睁开眼睛看到三年不见的小内侍脸上烧得耳根通红,看着自己的小兄弟发呆,他自太子妃有孕闹了一场后就没顾过这事,这一年多来事情又多,来巡视河工更是日日忙碌,已是许久未曾纾解,本就敏感,热水熏蒸,又被双林热毛巾轻擦,大概适才那两个女子也多少让他动了些念,便就精神起来了。他哪里知道双林这是千万头神兽在胸中狂奔,只以为他是害羞了,忍不住笑了下道:“好了不用你了,下去换了湿衣吧,孤再泡泡热水解解乏。”
    双林如释重负放了巾,转身便上了浴池,楚昭看着双林刚下水湿了的袍子贴在他身上,能看到纤细的腰肢和清晰的臀线,仍是一副少年身形,想起双林也是自幼净身入宫的,他在外头过了这三年,应当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做普通人的生活的,只怕还要时时瞒着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当年他受了伤,被山匪带走,在外头生活只怕也不容易,这些年到底经过了什么?为什么脱险后还是留在了宫外?他在宫里只要跟着自己,至少不会亏待了他,为什么偏偏要留在宫外吃苦?还有今天和他一起的那个少女,长得清秀美丽,又不知是他的什么人……
    他心口一阵烦闷,却知道双林今天这样子,定然是不会说的,他也不想逼他,毕竟当年是他舍身救了他和雪石,雪石为着他失踪的事,一直抑郁愧疚,这次他能带了他回京,雪石知道了大概病能减轻些?想到雪石如今现状,他心情越发烦闷起来,在水里随便涮了涮,将身上泡沫都洗净,才出了水,看着双林替自己擦干水换上衣服,动作比从前生疏笨拙了许多,看他气色还好,人也胖了些,大概如今过得还好?他是不是很不甘心被自己又抓回宫去?
    要不要依着他的愿,索性放了他算了?他心里忽然冒着这么一个念头,却很快打消了。这么个伶俐人才,丢宫外太可惜了,更何况还是个内侍,在外头能做什么?跟着自己,总能给他个好前途。他心安理得地想着,自己胡乱擦了擦身子,却又想起一事,抬头看到双林正在池子边拧着湿漉漉的衣服,开口问道:“你把衣服脱了给孤看看。”
    双林抬头有些愕然,楚昭看他一张脸骇然失色,直愣愣地瞪视着他,连不能直视主子的规矩大概都忘了,失笑起身拿了池子边挂的浴袍穿在身上:“出宫几年,连宫里的规矩都忘光了罢?孤是看看你有没有留下疤,当年你被打了一顿,也不知你怎么捱过来的,孤看看,当年雪石一鞭子都留下了一道浅疤,你只怕好不到哪里去,孤到时候让御医再给你看看……他们祛疤有经验。”说罢已是大步走进来,他锦衣玉食,长得甚是高大,双林感觉到了一种压迫感,低垂了眼皮,有些尴尬道:“并没什么伤,早好了。”
    楚昭伸手便来扯他的袍子道:“孤看看就好。”双林慌忙按住腰带道:“小的卑贱之身,不敢污了殿下的眼。”一边飞快往后缩着便要出去,楚昭眼疾手快一只手早拉住他手腕,温声道:“不必惊慌,孤就看看背上就好了。”一边先扯了他手腕看,果然手腕上有一道浅浅的白印,倒不是很明显,一边又顺手扯开了双林的湿衣看了看肩膀和背,有些意外道:“倒是没留下什么疤痕,调养得挺好,看来你这几年没吃什么苦。”这倒是肖冈的功劳了,他到了苏州,虽然万事开始难,他却十分舍得买了那等珍珠蜂蜜等等昂贵祛疤的药来替他调养,加上这具身体体质好,少年恢复快,因此并没留下什么疤痕,三年后渐渐都平复了。
    双林连忙将衣服穿上道:“小的皮糙肉厚,比较经打……”楚昭皱了眉道:“莫要如此说话,孤知道你心里胆大妄为得很,偏偏嘴上还最会遮掩。”一边也懒得叫他伺候了,自己拿了衣物来穿上,一边语重心长对他道:“我知道你被我抓回宫里去,心里肯定不舒服,只是你一个内侍,在外头无根无底的,如今看着好,也是不长久的,若是被人发现了你净过身,在哪里都立足不稳的。还是跟在我身边,总有你的一份前程在。你放心,你对孤是有功的,孤以后总不会糟践使唤你,你只管安心跟我回宫便是。”
    双林低着头,只是唯唯称是,却到底离开这深宫戏台太久,一时面具大概还不能得心应手,楚昭硬是从那耷拉着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那点敷衍来,只好耐了性子继续问他:“你当年有功,等回宫我自会禀明母后,提了你的品级,也和雾松冰原一样,你还有什么要求吗?只管提来。或是这边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虽然明天就要走了,今晚我可让侍卫护送你去拿。”
    双林连忙摇头,哪能让太子发现他的据点呢,他只好重新调整心态,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肌肉往诚恳里头走:“殿下,小的在外头也是穷家光棍的,没什么好拿的,明天就可以和殿下回京。”
    楚昭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全是一派胡言,心下愀然不乐,又不好和他计较,有些郁闷道:“你且下去吧。”
    双林退出去,看到雾松正在门口引了个云鬓高挽衣着华丽的少女进来,看到他只点了点头,进了屋里没多久又立刻退了出来,雾松一行走一行还和那女子道:“都说了殿下出来办差,不会招人侍寝,回去和吴大人说了,殿下知道他有这份心便是了。”
    那女子低着头羞答答的被其他侍女引了出去,雾松才和双林道:“殿下这一路都说过不要人侍寝,这些地方官们都还是不死心,之前一路我多拒了,今儿想着差使都办完了,明儿就回京了,兴许殿下要呢,就想着带进来给殿下看看,没想到殿下还是不许。”
    双林想了下适才洗澡看到的景象,楚昭明明是有需求的,也有些不解,但他如今确实一时半会还进入不了奴才角色,也没想太多,自下去歇宿不提。
    ☆、第47章 回京
    从扬州走运河水路回京,之后一直便在船上起居。双林日日度日如年,船上无聊,楚昭基本总是让双林在身旁伺候着,虽然也没让他做什么重活,不过是些磨墨念书的差使,却让自在惯了的双林着实有些不惯。加上宫外日子闲散,双林早养成了午间小休的习惯,那日楚昭画兴起了,对着窗子外头凝神画那青山碧水,一画就是一个时辰,双林在一旁本是跪坐在案边蒲团上捧墨伺候的,居然没熬住,不知不觉倚在案边睡着了,待到醒来发现画好的山水画放在桌上晾着,楚昭却已不见了。
    他吓了一跳,出门发现楚昭在船舱凭栏而望,看到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叫他去传膳,他几乎以为自己真的没被发现了,但是这肯定是不可能的,因为其后几日中午楚昭都再没让双林伺候反而变着法子打发他下去,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睡觉,但是不在主子面前,总算能放松小憩了。
    太子殿下对自己的容忍度似乎提高了许多,又犯了几次小错都没有被楚昭训斥的双林最后终于确定,也不知是三年来太子殿下脾气更好了,又或者是从前他做得太完美,本来殿下就是这么宽容的?
    不管双林怎么厌恶回宫,他们还是很快就到了京城,楚昭回了东宫匆匆洗了换了衣服便先递了牌子去觐见元狩帝,冰原和双林匆匆见了一面还没来得及叙旧便伺候着楚昭去乾清宫了。
    雾松便带着双林去安置,一边道:“天绘院如今是太子妃娘娘住着,你注意些没事别随意过去冲撞了,有什么事只管在二门上和守门的太监们说了由着他们传话去,披香院是两位昭训娘娘住着的,你也注意些别冒撞了,你还和从前一样住原来的屋子,太子殿下吩咐的不许动你的东西,这几年都原样的我有时会让人收拾一下,殿下昨儿和我说过等你回宫很快便提你到五品,到时候你也手下也能使唤几个人,杂事就别做了……”
    双林只是听着,忽然听到一声细嫩的声音唤雾松:“雾松哥哥回来了吗?”
    雾松停了脚笑道:“原来是扣儿姑娘,可是太子妃娘娘有甚么差遣,派了您来这边儿呢?”
    双林望过去见到一个年轻宫女,圆脸蛋单眼皮,白皮肤上略略有几点麻子,笑起来却十分喜气:“雾松哥哥陪殿下当差,一路辛苦了,原该好好歇歇,只是我们家娘娘请雾松哥哥过去问问殿下路上的情况。”
    雾松忙笑道:“跟着主子当差,哪里敢说辛苦呢,劳烦姑娘来传这么当紧的话,我身上还有点太子殿下的差遣,办完了即刻过去,还请姑娘稍等等。”
    扣儿笑道:“雾松哥哥总是这么稳妥。”一边又看了两眼双林道:“这位小公公倒是面生,倒不曾听说有新来的?”
    雾松笑道:“这是霜林,也是殿下身边伺候的,殿下身边老一些的人儿便认得了。”却也不说双林来龙去脉,扣儿一听这名字却是和雾松一辈儿的,显然也是殿下赐名,忙笑道:“原来是霜林哥哥,扣儿不知,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