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流云还记得八岁那年,有一天早上,聂小凤把炎冥剑和焚月刀分别给了姐姐和她,让她们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拿去练,然后聂小凤就自己躲屋里练功去了。
那时候她还不叫聂流云,她叫雪娃,她姐姐叫霜娃,她俩是双胞胎,又是在寒冬腊月出生的,故此聂小凤就给她们取了这么个小名儿。
她和她姐姐当时都还小,手里拿着自家的传家之宝,顿时玩心大起,在玩闹的过程中,小流云不小心把焚月刀掉到井里去了,顿时吓得嚎啕大哭。娘亲说过这两把刀剑是传家宝,无论发生什么事,谁也不能说,谁也不能给。可是现在让小流云弄丢了,小流云很自责,觉得自己对不起娘亲,自然忍不住伤心大哭起来。
“呜呜呜,姐姐,我该怎么办,”
霜娃看到妹妹伤心难过,自然出言安慰一番:“别哭了,不会有事的。不哭了哦,再哭就吵到娘亲练功了,她会过来打你屁股的哦。”
两个小孩,就坐在井边的石凳上,一个在哭,一个边哄边帮忙擦眼泪。
听了霜娃的话,雪娃的哭声渐渐止住,一下一下地啜泣起来,肩膀一抖一抖的,霜娃伸手捏了捏雪娃哭花了的小脸,再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忍不住调侃道:
“怎么,爱哭鬼,这会儿又叫我姐姐了,你不是哭着喊着想要当姐姐的么!”
说完还极为温柔地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以及糊的满脸都是的鼻涕。
小雪娃满脸委屈地望着霜娃,扁着小嘴,不语,仿佛下一秒又要洪水决提,流泪不止。
见此情况,霜娃又是哄上了一番,并信誓旦旦地保证:“我一定把焚月捞上来,你不许再哭了,把脸都哭花了,像只小花猫。”
说做就做,霜娃提起手里的炎冥剑走到井口边,把剑伸到井里,想要把刀捞起来。
“不够长啊,够不着啊。”
霜娃满脸苦恼,连手臂都伸进去了,还是够不着。
“哇啊!”
突然,霜娃伸进井中的手背不知被什么碰了一下,凉凉的,霜娃惊叫一声,吓了一跳,手一松,炎冥剑就这样掉下井里跟焚月刀做伴去了。
“姐姐,你没事吧!”
雪娃就在霜娃旁边,连忙抓住霜娃的手,认认真真的检查一番。
“没事。”霜娃一脸郁闷。
两人双双朝地上望了一眼那个一蹦一跳的绿绿的东西,这个罪魁祸首也在看着她们,还不忘“呱呱”地叫。
没错,罪魁祸首正是这个青蛙,这个井底之蛙居然在这个时候跳出井口来了,还得霜娃把唯一仅剩的炎冥剑也丢进井里了。
两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欲哭无泪。
两个小孩子没想那么多,就想着被娘亲知道后肯定会挨骂,甚至挨打说不定呢,毕竟这两把刀剑是祖传的啊,是姥姥留给娘亲的。虽然聂小凤从来都没打过她们,而且什么事情都会跟她们说,比如她俩姥姥的故事啊,又比如哪些哪些是仇人啊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因此,两小孩年纪虽小,却比一般人知道的多。
后来聂小凤并没有机会责怪她们两个小孩,因为正是那天,罗玄带了很多人找上门来,将聂小凤还有霜娃雪娃都抓走了。
回忆嘎然而止,眼前又是破旧的废墟,时过境迁,往日的欢声笑语还在耳边回荡。
“姐姐,我好想你。”
流云喃喃自语,半响,没有得到回应,流云叹了口气,将炎冥剑用布条抱起来背在身上,手里拿着焚月刀,砍树去了。
聂流云就是想用焚月刀来伐树,正好可以练习一下这把刀。
过了十天左右,一座崭新的小屋子在哀牢山上重新,这座屋子是聂流云用木头搭的,因着此地比较偏僻,找不到瓦片,只能用大量的茅草盖在屋顶。虽是木头茅草屋,遮风挡雨还是没问题的。
屋内只有一张小小的竹桌子,与其说是桌子还不如说是凳子,却又比凳子宽一点。这是聂流云自己编的,纯手工,出自聂流云大师的杰作,虽然样子好看不到哪里去,总好过没有吧。
而经过这些天的伐木,聂流云的刀法更是练得十分ji,ng湛,虽然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算是大有长进了,放眼江湖,这般恐怖的练武天赋能有几人?
说起来,聂流云的天赋还是继承了聂小凤的,聂小凤也是个武学天才,还有她的姥姥聂媚娘,武学造诣更是高深莫测。
“若不是姐姐为了救我,她的武功肯定不在我之下,她那么聪明。”
像是想到了什么,聂流云眼神一暗,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像姐姐这么好的人却死于非命,不得善终,而杀人者还在继续伤天害理,逍遥于世。”
“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聂流云紧紧地握住焚月刀,再一次舞起刀来。
刀舞完毕,聂流云内心平复了不少,她从马肚子上取下随身携带的包裹,拿到屋里打开,除了一些衣物以外,竟然还放了一个灵牌,是聂流云她姐姐的灵牌。她动作轻柔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手里的灵牌,眼里尽是无尽的伤痛,眷恋,和愧疚。
片刻后,聂流云恭恭敬敬地将灵牌放置在那个小小的竹桌子上,这个小竹桌子正是为了放置灵牌而做的。
“姐姐,我带你回家了,我们又有家了。”
没有香烛这些东西,聂流云依然对着灵牌又跪又拜,而且还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准备动身离开。
“姐姐,我离开娘亲十来天了,恐生变故,我得赶紧回去,姐姐,我会回来看你的。”
聂流云一步三回头,终于走出屋子,轻手轻脚地把门合上,在门关上之际,透过门缝深深地看了屋里最后一眼,不舍地说:
“姐姐,等我为你报了仇,为娘亲除去祸患,我就回来陪你。”
说完狠心一紧,把门死死地关上,转身翻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3章 唱歌给你听
晚霞西挂,月上梢头。
聂流云身上背着炎冥焚月,皆用布裹着严严实实的,她一路快马加鞭赶了一天一夜,终于回到了冥月教。
此时天色已晚,聂流云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路上竟无人察觉。
她将炎冥剑和焚月刀放了下来,微微思忖了一番,自己比较适合用焚月刀,那么炎冥剑怎么交给聂小凤呢?
现在还不能给她,不然就暴露了,到时候牵绊太多,做起事来碍手碍脚的,而且,她和聂小凤都是对方的弱点,万一被罗玄知道了怎么办?还是寻个机会再给她吧,或者相认的时候?
聂流云摇摇头,大仇未报,何时才能与娘亲相认啊!
四下无人,聂流云一跃而上,把炎冥剑藏在床头的房梁上,然后又轻盈落下,将焚月刀往身上一别,顾不得一身的疲惫,大步流星地就朝外面走去。
另一边的聂小凤坐在屋顶上发呆,自从上一次和流云抱了一次之后,已经十几天不见她的人影了,据说是闭关了,在哪闭关的又不知道,急死小凤了。
这些天聂小凤天天都在盼着能够见到聂流云,她有些想念流云做的饭菜了,想念那个一动不动就会害羞的人,想念那个在这世上唯一真心对她好的人。
聂小凤天天幻想着流云出现在眼前的画面,都产生幻觉了。这不,流云又一次出现了,不过这次好像不一样。眼前这个流云缓缓向自己走来,满身疲态,憔悴了不少,而且背上还多了一样东西。
流云走到聂小凤身边坐下,她也很想她的娘亲,所以一回教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了,她好久没见她娘了。刚刚在见到聂小凤的那一刻,流云差点控制不住自己,一声“娘”险些脱口而出。
两人非常默契地都不出声,默默地感受着对方的存在,静静地仰望着浩瀚的星空。聂小凤知道,流云是真的回来了,只有她在身边,小凤的心里才会觉得踏实。
“教主,我唱首歌给你听吧。”
沉默许久,聂流云终于出言打破了宁静。
“好。”
此刻的聂小凤格外的温柔,哪怕简单的一个“好”,也是给了聂流云极大的鼓励。
望一眼温和的月色,流云酝酿了一下情绪,缓缓开口唱道:
“当青岚掠过清风自当奢求,
修一叶扁舟陪你万水看透。
负剑岁月以后,管谁万世千秋,
载入史册的从无温柔。
江南如画美雪,塞北傲风寒月,
风景千般幸有人与我走遍。
僵蛊嗜心一劫,刀光剑影的血,
江湖多少沉浮岁月苍凉指尖,
无人替我温怜。”
歌声清亮悦耳,婉转动听,小凤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歌曲,还是出自聂流云口中。她竟有些迷醉,忍不住将眼神放在流云的脸上,流云的神情恍惚,不知她视线的终点,透过远方的夜色又是怎样一番光景。脸上那小嘴一张一合,还在唱:
“当风烟飘过一盅浊酒凉透,
随这叶扁舟任谁盛世腐朽。
封剑岁月以久,无妨笑谈风流,
传为佳话的哪有永久。
贫贱一生无求,富贵一世无忧,
命数万变幸有人与我相伴。
这鼓乐,怎怕一生无剑,
听谁泪别,只恐不在身边。
多少不舍换一世沧海桑田,
这鼓乐为谁送别。”
流云的声音配合着优美歌调,可谓是清越悠扬,荡人胸怀,音调从低到高起伏很大,唱得荡气回肠,气势磅礴,绕梁三日。
从最初的心旷神怡,如痴如醉,到最后的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小凤仿佛从歌声里感受到了两个人流浪江湖,相依为命,最后却被迫含泪分离,天各一方的各种感人肺腑的画面。似是被流云痛不欲生地情绪所感染,又想到自己也是被人害得家破人亡骨r_ou_分离,聂小凤也禁不住流下了一行清泪。
两人的脸上皆挂上了泪珠,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晶莹剔透,却无人观赏。
其实小凤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流泪,听到这样的歌,看到这样的聂流云,小凤心里竟产生了极大的惶恐,她绝不相信她会因为一首歌而伤心落泪。
再一次回归沉默,两人皆沉醉在歌曲里故事中,久久不能自拔。聂小凤率先回过神来,她故作轻松地说:“这首歌很好听,就是太悲伤了,你看,我都哭了。”说完捏起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
聂流云也回过神来,这才看到聂小凤居然也哭了,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本来想唱歌给她娘听的,怎么却把人给弄哭了。
对此,流云感到非常抱歉:“教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聂小凤看她满脸梨花带雨的,声音中竟带了些鼻音,就算是十恶不赦的事情她也原谅了,更何况,流云何错之有。
聂小凤无视她的道歉,她伸过手去,将袖子往流云脸上轻柔地擦了几下,将脸上的泪痕去掉。聂流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她怔怔地凝视着聂小凤完美的脸庞,眼中尽是说不出的认真。她一下子僵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了,任由那只手在自己脸上胡作非为。
“乖哦,一定得把眼泪擦干净了,省得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本尊欺负了护法。”
……
聂流云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她的娘亲还有这么调皮的一面,竟有些无言以对。
看她一副无语凝噎的样子,聂小凤知道自己玩过了,连忙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聊:
“看不出来,流云还会唱歌,还唱得这么好听。”
“过奖了,你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听过我唱歌的人。”
流云一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唱歌,可能是因为想让聂小凤听到姐姐的歌,虽然姐姐不在了……
“哦?这么说,这首歌曲是流云你自己所编作的咯?怪不得我没听过呢。”
听到“唯一”这个字眼,不知为何,小凤竟开心起来,对于小凤来说,流云也是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不是。”流云的眼神一暗,声音竟有些哽咽:“是我姐姐作的,不过她已经离开了人世,是罗玄那个老匹夫害死的。”
她说话从一字一顿,到后面的咬牙切齿,说完竟又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聂小凤伸手想给流云拍拍背以示安慰,却在碰到一个硬物后尴尬收手,转手去脸上擦眼泪。她有些后悔,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惹得这个少女伤心难过,泪如雨下。
她一边擦泪一边安慰:“不哭了不哭了,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脸好像小花猫哦。”
这句话似曾相识,聂流云一脸怔住,茫然地喃喃细语:“姐姐!”
聂小凤知道她又在想她姐姐了,不知道还要哭多久,这磨人的小妖ji,ng,简直了,比她家的雪娃还能哭。
实在没辙了,聂小凤无奈地说:“不要哭了哦,你再哭我就去杀了那个罗狗玄为你姐姐报仇。”
说完,聂小凤竟站起身来,一下子忘了这是屋顶,差点站不稳。
听她说要去报仇,聂流云反s,he性地伸手拉住聂小凤,罗玄老贼武功高强,又一直龟缩在天罗山庄里头,去杀他,太危险了,她不能让娘亲去冒这个险。
上次不就是被抓住囚禁在地牢里了吗,要不是她刚好遇到王灵兮,刚好去了天罗山庄,刚好听到她被抓,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想想,聂流云感到一阵后怕,幸好,幸好聂小凤平安无事,否则她是不会原谅自己的。
看到流云这么大的反应,聂小凤心里一暖,流云关心自己的行为已经成了一种本能,自己在她心目中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小凤心中有些疑惑不解。因为站着的关系,小凤看到了流云背后背着的东西,刚刚就是这个东西磕到自己的手。
这东西被布包裹着,只能看得出是一件兵器,至于是什么样的兵器,她看不出来,一下子好奇起来,连忙问她:“流云啊,你身上背的是什么神兵利器啊?从哪里弄来的?之前道没见过。”
听到这话,流云身子一僵,她见聂小凤两眼发光地盯着自己身上的焚月刀,竟有些心慌,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给她看吗?
给她看不就暴露了!
不能给她看!
“嗯……是一把刀……我回家拿的。”
聂流云有些词穷,说话磕磕绊绊的,眼神乱飘,竟有些闪躲之意。
看聂小凤那副饶有兴致的模样,聂流云有些忐忑不安,生怕聂小凤想要看一眼这把刀。不过,聂小凤却被别的话题吸引住了,放了焚月刀一马。
聂小凤一听她说回家了,立马想到这些天这个人的失踪,连忙追问道:“哦?原来这些天你不是闭关了,而是回家了。对了,你家还有些什么人啊?”
面对聂小凤,流云从不敢说谎,因此她能不说的时候就不说,反正不撒谎就对了。每次聂小凤问她,她总是会大脑当机,变得完全没有思考能力。
对于聂小凤的问题,流云老还是老实实地回答:“嗯……我还有个娘亲,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过我们失散很多年了。”现在就在我面前……
聂小凤完全没想到她就是流云失散多年的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只是觉得流云的身世坎坷,竟跟自己有着神奇的相似,更加心疼这个爱哭的孩子了。
“你跟你娘一定会重聚的。”
流云点点头,早就重聚了。
流云松了一口气,这样都没被发现,真的一点怀疑都没有,看来,在她娘眼里,她和姐姐都是死人了,因为绝望,所以从来不会再生希望。
就在流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聂小凤又问道:“对了,你娘叫什么名字啊,我让各分舵留意一下,人多好找人嘛,相信你和你娘很快就能团聚了。”
……
流云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上来了,她有些紧张,这个问题好难哦,能不能不回答先。
月光下,少女愁眉紧锁,犹豫不决,聂小凤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回答,以为少女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你母亲尊姓大名啊?”
吓出了一身汗,流云磕磕跘跘地语无伦次:“我,我娘……名字……我娘的名字……是……是……”结果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是不是忘记你娘的姓名了?”
看到聂流云这副纠结的模样,小凤自以为恍然大悟地打断了流云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
聂流云一脸发懵,她娘这算是误打误撞地替她解了围吗,好贴心哦。
贴心个鬼哦!
聂小凤看她一脸茫然,以为是被自己说中了,她想了想,茫茫人海不知道名字怎么找人啊,对了,可以画像啊!
聂流云刚逃过一劫,小凤又继续发问:“那你娘的样子你还记得吧,找人不一定非得知道姓名,画像也可以的。”
流云不语,她深深地看着聂小凤的脸,这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从未有过变化,她当然记得。
看着流云又在一脸发懵地望着自己,聂小凤以为她是不记得了,这可犯难了,聂小凤伸手把玩着垂落在流云鬓边的发丝,自顾自说着:“这该如何是好!既没名没姓,又不知道模样,就等同于大海捞针碰运气嘛!”
你就是我娘啊,还用找吗?聂流云面上无异,心中腹诽着。
之后,两人都非常默契地不再讨论这种话题,流云是怕被发现,小凤是怕流云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