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最后让我和你呆一会儿……你想爸爸妈妈吗?”
荒川秀吉嘴角泛起了微笑,这是对于荒川望来说,都很少有过的表情。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被你杀的那些人,他们也有爸爸妈妈……孩子,你已经病了,这种病没法救,你要活下去,就必须有人死去,而且越来越多……”
他听着荒川秀吉的话,脸色逐渐变了,急忙辩解。
“我不是想要……”
“我知道,孩子,我知道,你是被逼无奈,可是杀人就得偿命……”荒川秀吉努力地伸出残存的一只手,想要触碰自己的孙子,“你若是活下去,总有一天,连你的弟弟妹妹,也会被你杀了的。”
“我不会的……不会的……”
他嘴唇颤抖着,仿佛在为自己争辩什么。
但是一滴冰冷的东西打在了他的头顶,他抬头一看,五个人的身体悬挂在他的上空,被开膛破肚,鲜血如同融化的冰棱般滴落,无情地提醒着他何为真实。
“迟早有一天,你不仅会杀了千月家的孩子,甚至连你的父母,也免不了厄运。”
荒川秀吉强撑着,用生命最后的一点火焰来保持着神志的清醒。
趁着另一个人格还没有占据上风,他有机会,将这个因诅咒而幻化成的杀人魔扼杀。
“爷爷……我,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
荒川秀吉那稀而乱的白发随着夜风飘荡。
“这里距离地面有两百多米,从这里跳下去,一切就都会变好的……”
“可、可是我会死。”
“是的,老实说……我也没有试过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过,但是一旦落地,你的生命就将毫无痛苦地结束,跟我……一起走吧……”
“可是,爷爷……我还想见妹妹,我还想见爸爸妈妈……”
他的声音颤抖,希望着曾经亲手将自己送入地牢的爷爷能给他指明一条除了死以外的路。
可是荒川秀吉半睁着眼睛,没能再给他任何回答,涣散的瞳孔充斥着死亡的灰。
手指颤抖着,他轻轻地阖上爷爷的双眼,然后像是刚出生的小鹿那样,蹒跚地走到了栏杆的边缘。
混凝土构建而成的城市是那么美丽,房屋的窗户里散发出各种温馨的光芒,像是闪烁的星河。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绚烂的城市,虽然从地牢里逃出来的时光很短暂,但他一直都处在都市之中。
但站在两百多米的高空,他跳脱出来,以另一种视角看到了这个城市,还有远处那漆黑浩瀚的海洋。
多么美好的世界,而他却要早早地告别。
不说声再见是不行的,杀人的欲望在心中愈发高涨。
而秋雪和父母最终会死在他的手中,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一个道理,借的东西是要还的。
而杀死的生命,也必须得到偿还,尽管这微不足道。
撑着栏杆的双手逐渐用力,像是要翻越世界上最高的障碍物一般……他在逐渐完成着自己的壮举。
事实上,一直以来他都不愿意承认那些地下室里的女孩是自己杀的。
在不了解诅咒的事实以前,他将所有的责任都归咎于另一个人格。
但那其实是错误的,他自己就是最为凶残的杀人魔鬼。
另一个人格,只是他分裂出来的保护性人格,只是负责在诅咒尚未发作之前保护懦弱的他,并将他心中的负面情绪分离出去,例如对于千月时辰还有荒川秀吉的怨恨,以另一种旁观者的视角为他鸣不平。
如果那些漂亮的、美丽的女孩不是自己杀的,自己又怎么可能将从杀人到保存尸体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一切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
——、、。
这就是他心底最深处的本能。
可是任凭自己堕落下去,那么所珍视的人就会受到伤害。
所以他选择死亡。
在他翻越护栏的过程中,另一个人格被激发了,抢夺着身体的主动权。
这个人格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他,此刻他要从两百多米的高空跳下,另一个人格不可能无动于衷。
这个凶狠的人格阻止着他自杀般的行为,拼命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将身体往后仰,以至于不掉下去。
“混账!明明不是你的错,你却要为此偿命吗?”
“杀了人就该偿命啊!”
“要不是那老家伙去杀妖怪,你怎么会中诅咒,怎么会被关在那个地牢,怎么会出来杀人!?都是他们的错,他们的错!这些人命应该由他们来偿还!!”另一个人格诡辩着,嘶吼着,“你要活下去,活着夺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连同‘荒川望’这个名字一起夺回来,没人会记得死去的东西,就连秋雪也是,我们只剩下这条命了!我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本人去意已决。
他在年幼的时候就因为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而被关进地牢。
所以没有学习什么知识,就连心理年纪也停留在孩童阶段。
对于另一个人格的话,他不知道是否正确。
但是谁的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活在这个世界上,会对自己所珍视的人产生威胁。
——不去死的话就不行。
残破的记忆碎片涌上心头。
那是秋雪忍着疼痛默默流泪的脸。
所以……为了不再伤害任何人,只能跟随爷爷的脚步去往黄泉。
在那一刻,他越过了栏杆,像是黑色的铅球般沉重地落下。
一个人从两百米的高空落下,只需要六秒左右。
六秒之后,围绕在所有驱魔人心头上的那根刺就会消失。
同时,在他跳跃出去的这一刻,死去的荒川秀吉的左臂上,一道蓝色的刻痕消失了,仿佛电量见底的霓虹灯,闪烁一下便再也不能亮起。
高速落下的身形戛然而止,离地还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杀人魔挂在了东京塔的三角支架的横梁上。
“真是疯了……好渴啊……哪里有血?”
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他的神情已然切换到了另外一个人。
关键时刻,荒川秀吉所设立的血脉封印已经随着他的生命消逝。
多年来被压抑的诅咒开始反弹,给了另一个人格反攻的机会。
他单手挂在一百多米的高空,转头看向脚下的都市,眼睛已然变成一片赤红。
与吸血种的红色双眸不同,这是只有残暴化的妖魔才拥有的眼睛。
原本的人格已经被压制在了深处,虽然身体是自由的,但他的心再度被关进了牢笼之中。
“放心等这一切结束,我就把身体还给你……这世界上只有我对你最好,我才是你的亲人,你的兄弟,千万不要被那些人的花言巧语欺骗了……啊,好饿啊,总之……我们先吃点什么吧……”
他看向高空的尸体,如同灵巧的壁虎一般开始往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