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绶一直攥着她手腕不敢松开,眼睁睁看她趴在自己跟前,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你只是想要我,同我爹爹无关,他半生清廉,你不可能不知道。”
白双浑身颤抖,黎绶死死的抓着她,“你先起来。”
“你不答应……我就不会起来。”
马车颠簸,白双狼狈的滚落在角落,黎绶心疼抱住她,“方才有卢植在,我不好同你讲,双儿,你冷静一点,你父亲没有罪,这一切只是我与世子的计划。”
白双茫然抬首,双手紧紧捏住他的衣襟,“你说什么?我爹爹是清白的?”
黎绶轻点头,“是,卢植手握重权,我起初没有想到他的野心会这么大,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局面。我知道这是下下策,但我保证,白大人不会受到伤害。”
话虽是这么说,但方才在天牢的一幕幕并不是假的,就连太医都为白钰求情了。
白双咬着唇一言不发。
黎绶怕她弄伤自己,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唇,“今天是意外,相信我,就快结束了。卢植的党羽这一次会被一众拔起,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话音一落,白双唇角轻勾,黎绶没等她说一个字出来,便见她失了力气。
整个人如同一片落叶,无力的垂在他怀中,黎绶的怀抱缩紧了些,却还是没能叫醒白双。
……
卢植在天牢外时听见黎绶的态度,已全然放松警惕。只是如今他还担心一个变数,便是白双。他是男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最能让男人改变主意。
若是皇帝因为白双的示弱,放了白钰,那么之前的部署一切就都白费了。白钰于他而言,是成就大业上唯一的挡路石,就算白双以后进了后宫,没有母家支持,皇上也不可能力排众议,将一个罪臣之女推上皇后之位。
想到这些,卢植那张苦相的脸挤出了难看的笑容。
就差一点,最后一步,他还需要再加一把柴,让火烧的更旺!然而引山火者自焚,卢植从未想过,自己会栽在自己的手中。
……
从白双离开白马寺起,整个白府便蒙上了一层愁色。白氏不能随意进皇宫,只能从大女儿的口中听说白双的消息。
“双儿还没醒过来,但太医说她是被心魔魇住了,只有她自己愿意醒过来的时候才能……”
“心魔……”还没说完,白氏擦了眼泪,“双儿自小都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子,府上没有人不宠着她惯着她,谁承想她长大之后竟然要经历这么多。”
白瑚皱紧眉心,“娘,您千万不要太过忧虑,有陛下亲自照顾在身侧,双儿待在宫中比在府上好,起码太医不用每日来往奔波耽误功夫。”
她虽宽慰着白氏,但自己心中同样难受。
有下人喊姑爷来了,白氏抹了面颊上的泪,“你说得对,我是不该这般焦虑,不要等双儿醒来,我又倒下了。你跟着沧恩回去吧,娘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听说白钰在天牢被打的半死不活,疼爱的小女儿又陷入昏迷不醒——白瑚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安抚着她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宋沧恩这几日不用去练兵场校兵,日日从朝堂上回来都是来的白府。白瑚之前的小院又启用起来,分明家里比以往没少人头,但却是前前后后冷清的厉害。
白瑚看着母亲躺下,吩咐好下人多多看顾后便回了院子。宋沧恩等在院门口,这么晚,他不便去白氏的院子,手中抱着一件斗篷,远远的就迎上去给白瑚披上。
“娘睡下了吗?”他搂住白瑚,摸着她冰凉的手,想也没想,就将两只手塞进自己衣领里。
“做什么?”白瑚眼看身旁还有伺候的丫鬟婆子,有些难为情的缩手。
宋沧恩却不觉有他,“不用担心,有陛下的御医在跟前,白双不会有事。”
白瑚的手一紧,盯着他的眼,“我就是担心有皇上在她的身边……”
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再说下去。
半晌,等白瑚的手暖和些,宋沧恩牵着她进了院子,“白双机灵,就算失忆了也断不会叫自己吃亏。”
“但愿吧。”
皇宫内。
黎绶在床边不眠不休守了三天,福顺眼睁睁看着他眼底浮现青黑,终是没忍住劝说了两句。
“陛下,太医都说了,白小姐没有病,只要她愿意醒过来是能醒过来的。您还是先去写着,奴才保证一直守在这里,要是白小姐醒过来,奴才一定立刻来告诉您。”
黎绶头也没回,“要是她不愿意醒来呢?”
声音中充斥着自责。
都怪他,若不是带白双去天牢,她也不会看见残忍的一幕,便不会被魇住。
福顺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只是心疼自家主子。但黎绶摆明不愿意离开,他只有命人重新上热茶,叫黎绶喝了身子好受些。
……
卢植的动作不小,黎绶终于对他忍无可忍,在他将一桩命案栽在白钰头上时,命人彻查了整件事情。
而这条人命早在三年前,就有人知道跟卢植脱不了干系,只是他那时同前太子踩在一条船上,自然有的是办法摘掉身上的罪名。
如今他想用这个机会,将白钰彻底扳倒,一举两得。
只可惜他低估了黎绶,本以为整件事中唯一不能控制的是白双,卢植不知道的是,自己一直在这位年轻皇帝的圈套中,他最最没有勘破的是帝王心。
他更不知道,若不是白双,黎绶也不可能动作这么快,起码还得让他露出更多马脚。
卢植被缉拿归案之时,白钰在天牢中将将养好上一次受的鞭刑伤。两人一进一出,在牢门处打了个照面。
此时的卢植早已经没有了半月前的风光,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不比白钰进来时好。
“原是你们的计谋,将我耍得团团转!白钰,这下你满意了,你同我斗了这大半生,最后我还是输在了你的手上。输在你跟你好女婿的圈套里。”
卢植哈哈大笑起来,他在嘲讽白钰,也在嘲讽自己。
他们小半辈子因为政见不合,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在私下更不可能握手言和,这大部分的功劳还是因为卢植睚眦必报。
白钰闻言,看向卢植,“这不怪任何人,要怪就怪你太贪心。”
“贪心?你同我说贪心?难道你就不想再往上爬,人一旦吃穿不用愁,便想得到权力,白钰,你敢发誓,说你不想要这些?”
卢植一双浑浊的眼通红,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白钰生吞活剥了一般。
白钰异常平静,“我何必发誓,身为大黎臣民,位居高位便该做该做的事,权谋斗争从不是白某追求的东西。身份地位,绝不比我看见路无冻死骨更令人振奋。卢植,如今你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就是菩萨也救不了你。”
卢植语塞,浑身颤抖,却一言不发,只能眼睁睁看见白钰离开。
错了吗?
他忽然疯癫般狂笑,“错?错在你们这样的人过于虚伪!哈哈哈哈哈。”
白钰脚步一滞,听见卢植的话,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始终没回头看,身上的伤口虽已经结痂,但还是隐隐作痛,此时最重要的事情是去宫中向陛下复命。
天牢外等候着的是白府的两架马车。
白氏一看见白钰,忍了几个月的情绪终是忍不住了,她不顾小辈还在的场合,直接扑进白钰怀中,“你可好,只留了一张字条,叫我千万不能让双儿知道你入狱之事,你关心女儿,又可曾想过我作为妻子整日整夜是如何担心你的?”
白钰眼圈发红,声音也哽咽了,“好婉儿,是我的错,我保证再不会有下次了。”
白瑚和宋沧恩没上前去打搅,两架马车一前一后从巷子离开,一同往皇宫去。
黎绶已经在床边守了白双好些日子,床上的人日渐消瘦,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白钰进来时,黎绶站起身晃了几下。
“白大人,苦了你了。”
“不苦,为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所在。”
白氏同白瑚行礼后,被福顺带去了偏殿。男人们同陛下商议事情该如何收尾,她们留在那里没有用。
白瑚见母亲一脸愁容,便知道她是因为刚才看见白双在床上那副模样而担忧。她没说话,知道此时此刻刚刚从天牢接了父亲出来,说什么都不能宽慰母亲的心情。
午饭是在宫中用的,白瑚和白氏有幸同黎绶一桌吃饭,除开她们与白钰和宋沧恩,还有玉太贵妃娘娘与八小王爷。
食不言寝不语,何况这还是在宫中,一场午膳用的异常安静。
“陛下!陛下!白小姐醒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声的惊呼,是知燕激动的差点忘了礼仪。
黎绶几乎同时放下筷子,匆匆去了寝宫。
桌上白家几人面面相觑,玉太贵妃成了能做主他们去留的人。
“若几位用完膳,也去看看白小姐吧,她醒来第一个想看见的应该是自己的家人。”
一行人这才激动行礼下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