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芸最近工作累不累？”老太太斟酌了半天，气若游丝的开了口，关切的询问杨芸。
    杨芸拿着一本厚厚的文学作品阅读着，听到病床上老太太的话，的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扶了扶眼镜，看向老太太，“妈，不累”。
    “小烨呢，还在学校吗？”她又问起了孙子，
    “他今天在考试，明天周六，他会过来看你。”
    杨芸说完，问道，“妈，你要不要喝水？”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不渴。”
    “哦，那你躺着休息，要是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我在呢。”
    杨芸说完又专心的开始看她的书。
    老太太知道，这个儿媳妇虽然对她客气，尊敬，但到底是很疏离。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是这样，不冷不热。
    也不跟她吵架，就是尽量躲着她。
    老太太心里难受的厉害，又睡不着觉，又出了声，“小芸啊，你能不能陪我聊会天？”
    杨芸听闻老太太的话，放下了手上的书。
    她和平时一样，一脸严肃，“妈，你想说什么？”
    这会儿在医院只有她和老太太两个人，她只能配合着老太太，问道。
    如果是在家里，老太太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她提出要和杨芸聊天这样的要求，杨芸只会给她一句话，她很忙。
    她不愿意跟老太太说话。
    因为，老太太的对很多事情的处理方式，她都是不赞同，甚至看不惯的。
    老太太一脸虚弱，看着杨芸，叹气，“你们是不是都很讨厌我这个老太婆？”
    闻言，杨芸又扶了扶眼镜，一向严肃的面容，此时罕见的出现了一丝诧异。
    她问，“妈，何出此言？”
    “其实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我，但你们都很懂事，因为我是长辈，所以这么多年，就都包容着我。”老太太缓缓的说着，“尤其是老大两口子，这么多年不来往，他们在心里都恨着我呢，就连老大家的闺女，认回了家，也没主动出现在我这老太婆面前，更没叫过我一
    声奶奶，我知道他们，都跟我没感情。”
    但昨晚唐敏和唐立业，因为她受伤，都出现了。
    送她来医院，照顾她……
    到底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
    老太太的心里生出了一股无地自容的感觉。
    当年，莫莉生孩子，她因为心里有气，都没去照顾她。
    所以，他们的孩子才被人抱走。
    在一个女人最需要婆婆照顾的时候，她缺席了。
    现在她老了。
    需要他们照顾了。
    他们没有选择不闻不问，在她受伤的时候，都第一时间出现了。
    算是仁至义尽。
    她还恨他们什么呢？
    半截入土的人了，活的还没小辈大气通透。
    “妈，怎么突然提起大哥大嫂啊？”这是老太太第一次主动提到唐立业和莫莉。
    以前，唐建业每次抱怨老太太不明事理，老太太就会一肚子歪理，然后和唐建业吵一架。
    杨芸早上听唐静玥跟她说，昨晚她大伯和大伯母都跟来了医院，她大伯一直守到天亮才离开。
    难道……老太太被感动了？
    杨芸看老太太的眼神，带着探究。
    她不是很相信，这个老太太能被人感动。“其实建业有句话说的挺对的，当年的事我也有责任，但是我没办法面对自己，所以就将所有的错都归咎到老大身上，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愿意面对自己的过错，就一
    直不跟他们来往，不想看到他，我怕自己一看到他就会想到监狱里的江森，我的心里就难受。”
    老太太罕见的袒露心声。听闻老太太的话，杨芸着实震惊，她语气严肃的说道，“妈，当年的事儿大哥没错，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恨他，跟他断绝关系，但我们都很尊敬大哥，也很支持他的
    做法，你是建业的母亲，也是我两个孩子的奶奶，我作为儿媳妇，无法左右你的想法，也不会对你的行为做出任何评价。”
    她只管尽到一个儿媳妇应有的责任便可。
    对这种固执又自私的老太太，她早就放弃了跟她争辩，或者试图改变她的想法。
    当年，她也努力过，希望能缓解老太太和大哥大嫂的关系。
    但这老太太，胡乱喷人，骂她多管闲事，摆不正自己的位置。
    从那以后，杨芸放弃了与她交流。
    “我知道，可我就是没办法面对他们，我更没办法面对我死去的爸妈和大哥大嫂啊。”
    老太太说到这儿开始嘤嘤啼哭起来。
    昨晚她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那一刻她的心里有很多的遗憾和心愿未了。
    她想到了老大两口子，想到了狱中的江森，更想到了九泉之下的亲人。
    她真的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她这一生是失败的。
    在外人看来，她有两个很有出息的儿子以及一帮孙子孙女，是个很有福气的人。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自己这一生过得有多么失败。
    老二建业性格好，脾气好，对她也很孝顺，但是他那张嘴儿也从来不饶人，他说过他对她孝顺，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但并不认同她的做法。
    所有人对她表面的尊敬，只是因为她是老人。
    他们只是出于最基本的尊老爱幼，都让着她。
    老太太心里很难受，但是她将自己的面子看的比什么重要，所以她一直以来都不愿意承认自己错了。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认过错，以前老头子活着的时候，凡事都让着她，以她为中心。
    现在要让她对着一帮小辈忏悔，她做不到。
    杨芸见老太太居然哭泣了起来，她眉头微凝，“妈，你情绪别激动，好好养病。”
    杨芸根本不愿意跟老太太探讨谁是谁非的问题，这个天也聊不起来，老太太想跟杨芸诉说心事，也希望杨芸能开导她安慰她，但是杨芸，根本不接她的话茬。
    老太太抽泣了两声，就又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望着病房的天花板发呆。
    王姨送了晚饭过来后，杨芸陪着老太太在医院吃了饭，杨芸让王姨回家，今晚她留下来陪床。
    唐建业不在，如果她不陪就得女儿静玥陪，让保姆守着，他们不放心，也说不过去。晚上唐立业又来了医院，他没有进病房，就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