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手之三阴三阳、此处是足之三阴三阳。”顾天佑指着画继续说道:“还有这里,主脾中另一大络,合一任一督三者,正是十五之数。”又道:“将十二经十五络再合起来看,竹叶纷披,每一叶皆是从这二十七气中衍出,相随上下,可不正是李时珍所谓:如泉之流,如日月之行,不得休息。”
魏玄真越听越喜,宛如见到生平知己一般看着顾天佑,连道:“说下去,说下去!”
顾天佑接着道:“最后再看,后面墨色较浅、掩之映之的八株,却也就是内蕴脏腑、外濡腠理的奇经八脉了。”
魏玄真大为高兴,道:“今日兴之所至,作劲竹图一幅,请几位师门子侄品评,唯有龙师侄说的最得我心。”转而又道:“画是静的,观画却是个动势;以动入静,静者亦与之俱动,其中道理——说它不明白,我演一套拳便是了。”
话说至此,人已腾空而起,身影倏忽拉长,恍若一竿劲竹,却在半途中一挫腰,如错节分枝,左掌使个按字诀,居然就让一副胖大身躯凌空不坠,右掌同时使了个推窗式,一式三形,分作刺、拨、钩。不待此式用老,人又猱升而上,再一挫,又顿成一竹节。这一回右掌下抄,左掌使了个挡车式,也是一式三形,分作掠、揽、遮。
这第二式的三形一出,顾天佑最先看出端倪:原来魏玄真用的是太极十六式的掌法演了一套与那画中之竹若合符节的拳术,之所以一式三形,端在那画中竹叶的样貌——或润、或涩、或虚、或实、或斜、或欹,俯仰捭阖,皆酷肖笔意。动静相合转变之间,便如以自身作笔墨演示了一遍他对道的领悟。
古语讲道不同不相为谋,可以理解为目标不同者不能共同谋事,也可以理解为境界不同理解深度不一者不能共同参道。顾天佑在魏玄真身上所见到的东西,超过了在场其他人所能理解的意境。魏玄真从顾天佑的品评中感受到了高山流水遇知音的美妙,所以兴之所至,又以掌法演示了一遍他留在画中的道。
魏玄真停下身形,飘然回到桌子前,目光停在顾天佑的脸上,问道:“龙师侄,老道这套掌法你看可还过得去?”
顾天佑道:“玄真师叔的掌法出神入化,由此可见,这幅劲竹图也可理解为一套合道入神的高深功夫。”
“还以为你不会拍马屁呢。”魏玄真捻须笑道:“老道这三脚猫的东西,要说蕴含至道是有的,要说能拿来练出合神入道的功夫来,那就太夸张了,咱们这些人当中,若论国术功夫的修养,最高深的还是致诚师侄。”
叶少钢连忙自谦连呼不敢当,又道:“龙兴会兵临城下,为了祖师爷传下的宗门能发扬光大,也为了祖宗基业,弟子不得不奋起迎战,今日请师叔和各位到此,就是商量一下此事的。”又道:“明天便是继母赵氏七十二岁寿辰,我已经通告闽浙商会所有股东,不出意外龙兴会的人也会到场,如无师叔相助,恐怕会是一场灭顶之灾。”说着竟泫然欲泣。
顾天佑心中不住暗赞,这个叶少钢不愧龙凤之姿,枭雄之志。能刚能柔,观人开方对症下药,已然炉火纯青。堂堂叶家之主既敢在老子面前撑住门面,又能在魏玄真这种世外高人面前装孙子。这番做作简直媲美刘玄德的手段了。可惜,如今这个时代他的动作太晚,步子迈的也太稳了,已经慢了太多,很难有机会在高术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
要嘛臣服,要嘛灭亡,他没有选择。
魏玄真长袖一挥,面色微沉,道:“致诚师侄,有老道在此,你何至如此,龙兴会逼人太甚,所仗凭的不过是武力,这武力也不过是道之一种,并非老道自夸,这天下论道者能出老道其右不过三四人而已,可不包括他王宪。”接着哼了一声,又道:“换做他老子王辉亲至,老道或许还有几分忌惮。”
顾天佑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李阳明也曾说过类似的话,当时对这个大江湖里的顶尖高人一知半解,根本无从去想这些个高人大概都有谁。这几年经过共青城一战,又旅居北美三年,见闻早已今非昔比。暗自想着他口中的三四人大概都有谁,禅宗圆空肯定算一个,现在又可以加上一个龙兴会王辉,不知道三鞭老妖是不是可以算一位,还有那个神秘的龙皇是不是也可以算一个呢?
魏玄真的口气很大,但是本事着实不可小觑。顾天佑毕竟曾经达到过某个层次,知道那种神目如电大道洞明,世情人心秋毫必现的感觉。这个魏玄真,这幅画中所传达出的意境,足以超凡入圣,此人的修行境界之高恐怕已经不在当年的玄门左道的左绝天之下。
虽然老道很生猛,但是顾天佑还是不看好他们能扛住龙兴会逼迫的脚步。
因为修养高深和杀人伎俩厉害不是一个概念。杀人是一件复杂的事情,用毒可以杀人,用计谋也可以杀人,应用得当一句话都可以杀人,一桃杀二士需要的只是一条三寸不烂舌和一枚桃子。叶少钢的确精明了得,但他的班底太不牢固,破绽太多。
葛致笃说道:“致诚师弟,你的担心大可不必,有玄真师叔在此,什么魑魅魍魉胆敢上门滋事?就算来了,也必定叫他有来无回。”
这个笨蛋还是没有掌握拍马屁的要领,这是个索然无味的下等马屁。
叶少钢躬身施礼,道:“弟子就全仰仗师叔的通天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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