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这一遮挡,倒更显眼了,柳定义只是看了一眼就瞧出那是自家女儿。他稍稍思量片刻,偏头对旁人说道,“此行去东夏国路途遥远,带上平安符的好。我见那有卖,你去买一个吧。”
齐褚阳倒是奇怪怎么突然说这个,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立刻看见了那捂脸姑娘,当即明白过来,“侄儿去去就回。”说罢下马,将缰绳交给他,随之往那跑去。
柳雁从指缝看去,见了往这跑来的人,十分诧异。等他快到跟前,立刻挪开了手掌,“齐哥哥。”
齐褚阳见她发髻歪斜,珠钗也快掉落,伸手给她插好,说道,“雁雁,你等我回来,回来我们便成亲。”
柳雁脸一红,这让她怎么答。还好旁边喧闹,就当做没听见了,“齐哥哥你要保护好我爹爹,早点回来。”
齐褚阳点头,瞧着她因拥挤而冒了汗珠的额头,抬袖擦去,“雁雁……”
周围实在是太吵太吵,柳雁竖起耳朵,“嗯?”
“不要闯祸。”
柳雁瞪眼,“哪有这样叮嘱人的!”
齐褚阳蓦地笑笑,饶是大军走得慢,稍说两句话就走得远了,他舍不得她,可不得不走了,“雁雁,我会早点回来的。”
柳雁“唔”了一声,看着他也知要道别了,“我会等你的,齐哥哥。”
齐褚阳听了这话分外愉悦,恨不得将她也带走。最后念了一声她的名,这才不舍离开。柳雁看着他背影远去,鼻子微酸,直至护亲的大军离开城门,旁人已散,还站在那看了许久。
情郎去了远方,柳雁每日去宫门时瞧不见他,倍觉落寞,万分挂念。跪在大殿外等上完早朝,到了四夷馆,将练的东夏文交给赵通事。谁想赵通事只看了一眼,就将那字帖扔到桌下,头也没抬,“重练。”
柳雁眨眨眼,这字就算不能说俊秀,但也是她一笔一划写的,刚给其他前辈看了,都赞她写得不错,到了这竟被当做垃圾丢了。她忍不住问道,“敢问通事,这是有哪里不对要重写?”
赵通事轻笑一声,抽了本字帖出来,“这才是勤恳学过之人写的,对比之下,倒不见得你是用心的。”
柳雁拿来一看,字迹十分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宋姐姐的么。她想反驳自己的字不难看,不过一看宋晴的字,确实娟秀,这才死心。俯身拾起字帖,回去练练练,练个一百遍。
在四夷馆忙至晚上回到家中,柳雁只想洗个热水澡去去一身疲倦。进了院子,见凉亭那坐着个人,不用看也知道是鲁阳公主。这半个月实在是太常见这景象了,而且亭子外还跟着侍卫和一众当初陪嫁的宫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哥哥婚事是被插足的缘故,从公主进门开始就不见哥哥对她笑过半分,乍看下,鲁阳公主既可恨又可怜。这样强求婚姻,却碰上个硬气的夫君,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毕竟是公主还是嫂子,她只好过去打招呼,“嫂子。”
鲁阳公主偏头看去,见她一身官服,问道,“刚散衙回来么?”她早就听过柳雁的聪慧美名,得了状元又入了四夷馆,当真是柳家最自在的姑娘。可这样自在的姑娘,却总忙得不见人影,如此忙碌能高兴么?
“嗯,刚回来。”哥哥和嫂子感情不好,柳雁又对她插足一事心有芥蒂,少有往来,感情自然也生分。说了会客气话,就回屋了。
鲁阳公主又坐了半晌,因来癸水,身子不舒服,凳子又冷,这才回房,回去见她很不愿正面相对的人。
柳长安刚从书房回屋,正洗手,见她进来,面色苍白,步子缓慢有些无力,毫无精神的模样,也不知是哪里不舒服。到底没有问出口,擦干净了手便拿桌那看,权当做没瞧见她。
鲁阳公主在床边又坐了片刻,每每想到父皇母后竟那样对她,让她落得在柳家里外不是人,倍受冷待,又想到一母同胞的六皇姐已远送他方和亲,肚子也隐隐作痛,不知怎么越想越委屈,头一低,泪就扑簌而落。本想忍着哭声,到底没忍住,趴在被上痛哭失声。着实把柳长安吓了一跳。
门外有人探头,却不好问。柳长安见她哭声不止,终于是走了过去。
似乎是听见了自己的脚步声,刚到跟前,就见她猛地抬头,梨花带雨,颤声,“和离吧。”
柳长安颇为意外,鲁阳公主又恨声,“和离!”
她愿如此柳长安求之不得,点头,“好。”
☆、第87章 夏(二)
第八十七章夏(二)
他们说要和离,自然是离不成的。且不说柳家不想,圣上和皇后也是一万个不愿意。皇后留了公主,将她痛骂一番,叮嘱她要好好做柳家媳妇,不可再说这种话。
柳长安也被李墨荷叫去书房,问为何要和离。
犹豫许久,柳长安才道了原委。李墨荷听后说道,“你们的亲事岂能是说不要就不要的,若真的能抗旨,也不必等到公主进门再提了。虽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可公主到底是嫁过一回的人,你让她日后如何再嫁个好的?”
柳长安忍不住说道,“我没碰她。”
李墨荷微有惊异,难怪两人刚成婚时,嬷嬷去寻白喜帕,也不见上面有落红,竟是一直没同床过。身为男子,身旁躺着个佳人竟都目不斜视,可见他真是对公主很是嫌恶。可这婚事说什么也不能胡乱毁了,她摇头道,“哪怕是为娘答应你,皇后那边也不会同意。而今你爹爹刚去东夏国,你就要闹和离的事,实在不孝。七月那郝姑娘就要进门了,你若是想趁着这空档和离娶她,作罢吧。”
柳长安心中已觉憋屈,告退出来,回到房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外有声音,抬头看去,进来的那一身华服之人,正是鲁阳公主。见她脸色不好,眼也通红,就知她那边也不顺当。
两人沉默许久,鲁阳公主才道,“我知道你名声好,在士子中朝廷上都有美名。我却是出了名的骄横,所以谁都道我的不是,父皇母后都说我的不是,连皇姐也说是我错了。什么都没听,就说我错了,要好好顺着你的意思。”她轻笑,“我偏不,我从未做错。你笃定是我向父皇强行赐婚,插足你跟郝家姑娘,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是那种人,你这样冷落我,我早将柳家上下搅和得天翻地覆。”
柳长安不同她争辩,也不反驳她的话——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入耳。
“我是脾气傲,可这是我身为公主的尊严。你若不给我这尊严,哪怕你是天上的神仙我也不喜欢。我本对你和郝姑娘有愧,可后来想想,被父皇母后出卖的我,明明也是该要人安慰的,凭什么只有你有资格对我冷眼相待。我倒还想痛骂你为何是柳家的儿子,你我都是联姻的祭品,为何你能理直气壮这样待我?”
柳长安看了她一眼,“我并不信你是被迫的。”
鲁阳公主恼怒不已,“是,我是欢喜你,可如今不喜欢了。你不信我,只是因我的缘故,而让你心仪的女子从妻变妾,若是寻常的姑娘,你早就信了。先入为主,鼠目寸光,什么有贤德美名,在本宫眼里就是一个迂腐书生!”
她说的字字诚恳,柳长安顿了顿,想再说些什么,见她面色苍白,几乎站不稳,到底还是没再说。
“等父皇根基深了,皇权一定,到那时我再说和离,他定不会阻拦。若到了那时他点头,那我如今说的都是真的。到了那日……”鲁阳公主恨恨道,“我要打你的脸,打你十个耳光子!”
这话实在剽悍,柳长安禁不住怀疑她可真的是公主,转念一想,说她是娇蛮之人,从这里倒可见一二。
“好。”若是真的,那只怕十个耳光子也不够偿还他心中愧疚。只是……怎么会是真的。
柳雁的字依旧练的没宋晴好看,每次交给赵通事,都要被他摔在地上痛斥。这日午食,宋晴说道,“明日不是交字帖么?你在我后头交吧。你的字其实挺好看的,只是每回赵通事先瞧了我的,再看你的,便挑剔起来了。”她又忙说道,“宋姐姐可不是在同你炫耀。”
“宋姐姐生分了,雁雁没这么想。”柳雁摇头,“要是以这个法子过关,我不要。”
宋晴笑道,“果真还是跟以前一样倔。”她笑问,“齐大人做了使臣去东夏国,可有给你来信?”
“不过去了十多天,哪有这么快。”柳雁问道,“你家可还催你催得紧?”
宋晴比柳雁长七岁,如今已是二十有二,家中催的自然紧。提到这事,面色淡淡,“受不住念叨,我已搬出来了。”
柳雁点头,“我本想说你若不便,可以来我家住的。”
宋晴笑道,“有心了。”
虽说衣食不用倚赖家中了,但一个姑娘独自搬离大宅,柳雁还是心觉佩服。分别三年,只觉昔日同窗,变得更坚定更有主见,再不是那任人摆布的人了。
“放衙后你急着回去么?可要跟我去饮酒?”
“改日吧,我约了好友见面。”
“好。”
傍晚,柳雁从四夷馆出来,往易家驾车而去,途中买了宋宋最喜欢吃的米糕,还未进易家,就见门口站着几个下人,神色凝重,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柳雁说了来意,下人小声说道,“少爷堕马,昏迷不醒,怕是不能招待您了。”
柳雁忙问道,“伤的重吗?大夫怎么说?”易天扬是不好,可他是宋宋的丈夫,他没了,第一个受难的就是宋宋。
下人不好说,语塞不言。柳雁心觉不好,忙提了糕点往宋宋的房里跑去。还在院子就见那儿站了许多人,隐隐听见哭声和痛斥声。她心下焦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宋宋垂头站在廊道下,易夫人只差没指着她的鼻尖骂。
“当初去你们宋家求娶,就不该要你。旁人都说是你将你母亲克死的,我和老爷并不信那谣言,可如今……你这天杀的丧门星!”
柳雁脸色一沉,快步上前,护在她一旁,盯着易夫人说道,“易夫人这话未免骂得太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