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他心慌意乱地唤了一声,声音在房中一荡,没有得到回应。
皱了皱眉头,席临川又往后院走去,那片她很喜欢的小湖出现在眼前,他刚步入回廊,皱闻耳畔一句:“你说过会活下去的!”
熟悉至极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哭腔中又夹杂着委屈和愤慨。席临川脚下猛停,迷茫地四下看看,却是不见人影。
“我明确告诉过你了……我没有做过母亲!”她继续埋怨着,他几乎能想象到她现在是怎样的愠恼神色,“你还是非要让我自己带这个孩子么?他、他也是你的孩子……你好意思不管?”
席临川焦灼不已地四下找寻着,想找到她身在何处。却是毫无思路可循,乍闻之下觉得可以循声去找,但实际上,那声音已是在他耳边及近的地方,任他怎样走动都还是一样。
“你连名字都没有起好啊!”红衣声音中的委屈又增了三分,颇是幽怨地说,“我学识不如你,字又丑……你知道繁体字对我来说有多难写么?”
那哭腔倏尔猛了起来,他一怔,眼望着面前空荡,脱口而出一句:“别哭……”
下一瞬,骤觉手上一烫。
他再度抬起手,翻来覆去地看看那仍旧寻不出丝毫异常的手掌,一分分感受着那点湿润的烫意逐渐转凉,全部感觉即将散尽的时候,又一滴滚烫坠入掌中。
一切的埋怨都没有了,只剩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在耳边始终不断。他呆滞地听了这哭声许久,声音在刚弱下去一点的时候又陡然迸发地更加厉害……
他听到她说:“就差一会儿……就是二十七日了啊!就一会儿!”
滚烫的潮湿漫了满手,席临川借着月光望着手掌,似乎能看到一点泪珠。
湿意蔓延到衣袖上,他仍只能怔怔地望着,眼见那一滴一滴的湿渍晕开,越晕越大,终于连成了一片……
忽地心头一颤。
他觉得这感觉是真的,是她真的在哭、眼泪落到了他的手上。但……她并不在他的魂魄边上,那就只能……
在他的“尸身”旁边!
席临川猛吸口气,大觉自己必是高烧太多日烧得傻了。方才不知自己是怎么出的房门,竟也没有回去看一看房中究竟如何了!
他脚下愈走愈急,不过片刻,便已回到广和苑门前。未及提步进去,忽觉胳膊被狠狠一拽。
不禁滞了一瞬,回了神又忙往里赶。踏入房门的瞬间,那一直萦绕耳边的哭声蓦然真切了许多,他呆立住脚望着,四名婢子两左两右,正齐力要将红衣扶开,红衣却死死抓着他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不管不顾。
“娘子节哀……”有婢子忍着泪劝说着,顿了顿,又道,“您还有着身孕,公子在天有灵……必不想看到您这般……”
另一名婢子也说:“是啊娘子,陈夫人那边还需您劝着……府中上下,目下全倚仗着您……”
席临川重重地叹了口气,心中绞痛不已。缓缓走过去,他蹲在红衣身前,看着她哭得妆容尽乱的样子,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有一滴眼泪落下来,让他这一缕孤魂感受分明,苦笑着看一看榻上的“尸身”,手上同样的位置也多了一颗晶莹。
他不由自主地抬手去碰那颗泪珠,甫一相触间……竟猛地被死死粘住。
一点都挪不开来,席临川讶异地看着粘在尸身上的魂魄的手,失措地滞了一会儿,心念微动,又犹豫着向下按了一按……
两只手重合在一起,一阵酥麻袭来,紧接着,对手上传来的感觉都更加敏感真实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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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
明明十分清楚地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御医方才那么小心、又那么确信地对她说了第一句:“夫人节哀。”
她知道怎样的哭闹都是没用的,但又完全克制不住,任凭那些没用的话和哭声一起从喉中沁出来,自己都说不清,这到底是说给谁听。
他是听不见的,再也听不见了。
这具尸体会先发热,让她可以自欺欺人地觉得他尚未离开,只是仍在发烧;然后就会残忍地冷下去,一点点地失去温度……
红衣只觉眼泪多到哭不完,一阵耳鸣后终是浑身脱力,蓦地将身子伏在了榻上,尖锐的哭声化作低低的呜咽,惊得几个婢子一时都不敢再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