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忘了他昨日也穿一身月白衣裳。
许是昨夜没睡好,梅孝廷的眼眶略带青黑,雅净面容上浅笑幽幽的:“才刚走就盼他回来,这样快就如胶似漆了?”
话问得轻柔,那凤眸中的冷笑却藏掩不住。少年时候爱得太痴狂,后来不能在一起,放又放不下,忘又忘不掉,那嗔痴惆怅在心中百转千回,最后恨便扎了根。听不得她快乐,她一快乐,他的心便在炼狱中受折磨。因她的快乐已与他无关。
秀荷扭过头,揩着盘扣把衣裳整理,刻意不去看梅孝廷眼中的憔悴:“谁人许你擅自闯进来的。二老爷的冬衣前些日便已随船北上,你不去京城接应,如何还在这里滞留许多天?”
“如何?还不是为了等你。早几日梦中听见你说要来,我便舍不得走了。你看,我们多么心有灵犀。”梅孝廷睨着秀荷起伏的胸线,那一对儿玲珑饱满,里头的风景险些便在罗汉塔下被他得去。道不出的娇嫰瑈白,一颗红痣印在上头,一颤一颤……他只见她一眼,今生的爱裕便随着她入定,从此再对旁的女人无能了。
可她的沃美却只留给那个男人享用,那人吃她揉她,还把他的嚣张送进她嘴里……
记起昨夜门外所听,梅孝廷容色顿地阴沉下来,觑着秀荷嫣红的唇儿冷笑道:“那味道好极了嚒……舍得用嘴儿给他含?关秀荷,你为着一个不值得的男人下贱了。”
从来少年青梅竹马,所有的欢喜只在唇边浅尝辄止,连碰一碰胸襟双双都脸红。如今却忽而直来直去,恨叫人把言语也变得刻薄露骨。
秀荷的脸刷地一红,原来昨夜门外那一声动静是因由他。然而这夫妻之间的爱,怎样来怎样去,都是出自身心的自然反应,情爱到了时候,他想要给她更快乐,她也一样想要他更好。爱是相溶相互的。
秀荷的声音低下来,冷冷的:“梅孝廷,你也是娶了妻的男人,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贱不贱的大家都明白,又何必专门跑过来笑话我一趟。”
你看她,依旧这样咄咄逼人~~
梅孝廷心中顿地一痛,然而哪里一样呢?他是被逼,母亲在洞房交杯酒中落了药,他一喝醉便认不得人,那火烧得难受,糊里糊涂叫着她的名字便去了姓张的女人那里……她呢,她被那个萧冷的男人摁下,却分明服侍得百般柔顺。
对面回廊上传来张大老爷与疤脸的朗声笑谈——“呵呵哈,张老板昨夜那芙蓉膏果然享受,今次醒来神清气爽,只觉换了个人。下回若是再来锦州,劳烦再给老子捎带两盒。”
“好说,都是自家人,如何这般客气?那芙蓉膏本是提神醒脑的上等熏香,八老板几时喜欢了,只管吩咐小婿去弄就是。眼下这两样生意,老夫都已交与他经手管理。”
“少爷……”荣贵在门外角落频频眨眼催促。
毕竟怕被岳丈大人发现,梅孝廷默了一默,终是拂开袍摆站起身来。一道清瘦身影往门边走两步,忽而回头挑眉一笑:“对了,爷今日要去瑞喜首饰庄走一趟,你喜欢什么,我买了给你?你不用怕,我只叫小二悄悄送来,不会给他看见。”
又是那少年的清澈,还是不肯死心,心心念念总要与她暗中再维一系,言语之间都是委曲求全的味道。
拐角木梯上传来熟悉的健朗脚步声,晓得庚武正自拾梯而上,秀荷放下篦子,咬着下唇并不去看梅孝廷:“你们梅家和庚家有宿怨,二少东家还是快请出去吧,免得叫他回来看见了。难得离开福城跑趟生意,回去也给少奶奶买点什么。都当爹的人了,要对妻儿负起责任,不要再与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物混在一起。没有好果子吃。”
呵,他都已然这般卑微求她,一点儿姿态都不要了,她也还是不肯赊予他一点点旧情。
梅孝廷最后一点顾虑便没有了,凉凉地扯了扯嘴角:“放心,爷没有孩子……也没有女人。连那个幽森森的家,也都是个骗局。这世间,算计来算计去,母亲算计儿子,男人算计女人,兄弟之间互相算计……我算是看透了。路是我自己选的,你爱随我便随,不随我,也无须这般虚情假意。走了。”
言毕一尾扇柄把门页勾开,那孤单清影踅出门去,这次没有再回头。
忽而庚武便手上提一枚瓷钵,衣炔翩翩然立在廊前,清隽面容上看不出甚么表情。
秀荷收敛心绪,连忙迎上前去:“三郎回来呀,买的是什么?”
“怕你不喜吃面食,便只买了清粥。”庚武踅进门来,他的鼻息敏锐,屋中一股陌生味道可瞒不住他。但看秀荷敛下眼睫闭口不说,便也捺下不问。只搬来两张椅凳,把粥盛出来一人一碗。
许是奔波辛苦,秀荷近日的胃口竟比从前要好上许多,一连气喝下三碗,忽而瓷钵便见了底。夫妻二人收拾下楼,上了门外青蓬马车,一路直往御史李大人府邸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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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坐落在崖石街老槐树下,一座并不十分阔气的二进宅院,显见得皇上并不打算把李宝财下放太久,怕是过不了多时便又要招他回京。毕竟是个逗人欢喜的活络性子,哪个皇帝都不希望身边全是一群古板的谋臣。
庚武敛下心思,与秀荷一前一后跨进大门。
进门竟也无人相迎,进去后才发现家仆们都拢在院中看热闹。
看夫人唐翠娥把李宝财的耳朵扯起,咄咄叱骂道:“叫你给老娘买针,买线!从大清早说到现在,一根针线影子都没看见!倒好,叔侄二个拿着老娘给你的银子,躲在后院吃酒射箭!就你这副矮胖墩样儿,不去拱猪倒好了,射的甚么鸟箭?说,什么时候给老娘把针线买回来!”
一边说,一边晃荡着手上的绣样,啪啪啪地往李宝财脸上打。
怕被那大针眼戳着,吓得李宝财嗷嗷哭嚎。
家仆们显然已司空见惯,一群人捂着嘴偷笑,一个也不上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