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晚饭过后雨便小了,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瓦片欢唱,秀荷攥着帕子在屋檐下走,快到大门口的时候,被二夫人叶氏喊住。
“等一下。”叶氏递了个饭盒给她——
“阿荷啊,你帮我把这个给孝廷送去,你去叫他,他才肯回来……也怪我不好,先前不该不打招呼就试炼你们两个。如今他躲在庙里头,不出来了,说是过两日要剃度出家呢。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哪里舍得……既然孝廷是真心喜欢你,你也喜欢他,老太太那边也不反对。这个婚事,我应了你们就是。”
叶氏说着,揩着帕子频频拭眼睛,那眼眶红润,忧虑与愧责假装不来。
看见秀荷接饭盒的动作些许踌躇,便晓得这丫头怕是被自己前番一吓,已经不想和儿子在一起了。可惜这可由不得她,她不想和自己儿子在一起,自个儿子还想和她在一起呢。做母亲的得把路堵死,不能放任不管。
叶氏想了想,又凝着秀荷的眼睛道:“听外头说你最近和庚武少爷走得近,那庚家少爷早些年是有过亲事的,如今也不知道退了没退。我们孝廷和你好了这些年,他对你什么样,你心里可是最清楚。你告诉婶子,可是当真又喜欢上庚武了?”
庚武是个杀人越货的莽汉。
秀荷摇摇头:“我也没有喜欢庚武。”
也嚒……叶氏便晓得秀荷是个不肯吃亏的丫头了,知道当姨娘没有好日子过,一颗心随后就躲起来。
“不喜欢就好。他们庚家早些年就和梅家不对盘,为了你阿爹和窑上的哥哥,秀荷你也不能任性呐。”叶氏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枚戒指:“孝廷那孩子拗,你戴着这个去给他送饭,就说是我给你的,他就肯从庙里回来了。”
那戒指金灿灿的,秀荷想起叶氏说过的话——“我倒还以为是哪个偷了去,冤枉把丫头打了一顿”——攥在手心里不想戴。
叶氏见状,自己把戒指套进秀荷手中,怜爱地摸摸秀荷脸颊:“哟,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害羞呐,瞧这讨人喜欢的。那张家小姐是说给大少爷的,兄弟两个长得像,叫做弟弟的替着去看看罢。先前不过借来试试你的心,你倒还当真了?孝廷那般性子,真叫他去相看别的媳妇,不定和我怎样闹。”
呼——
不是把自己配给大少爷就好,秀荷默了一默,终于把饭盒接过去。
叶氏舒了一口长气,见秀荷走远,这才揩着裙裾回了内院。二楼栏杆上站着老太太和大夫人,叶氏仰头喊道:“收下了,姑娘点头啦,我就说这姑娘和大少爷有缘,你们还不信。”
梅大夫人捻着佛珠子:“托二嫂一张巧嘴,我这吃斋念佛久了,姑娘家家的心事可一点不懂。回头收了房,孝奕床上也就不怕没人暖被窝了。”
叶氏眸光闪闪,许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道:“兄弟两个年岁差不多,难得近日老太爷和大老爷都在,不如挑个好日子,到时把喜事儿一块办了吧。”
第拾肆回姽婳红妆
心中想什么,她就来什么。
怎生得才从外面回来,一身的热气还来不及消散,忽而一抬头,就看见她坐在那对面的床沿上。端着个腰谷儿,大红的艳艳喜服将那胸脯与臀际勾勒得盈盈饱满。头上遮一面红盖,那盖头上绣着金鸾与彩凤,看不清她脸,但晓得她一定颔首羞红。
她的脚也好看,虽然不缠足,却婉秀玲珑,此刻并在床沿的红木下,好像不在动,其实却在微微轻蠕。那新娘绣鞋儿上一对鸳鸯勾头浅啄,只看得他只心弦儿一悸,忽然又记起水草纠缠中少女游滑的双腿,连呼吸都开始紧了。
鬼使神差一般,一步步向她走过去。
她却好像并不情愿嫁给他,闻见他的气息靠近,交叠在双膝的帕子捻得更皱了。手腕上的木镯子一晃一晃的,好像下一秒就会掀开盖头失措地站起来。
哦,他想起来了,她说他是杀人越货的莽汉,她自己吓自己,还硬要赖他喝过人血。
她的心也不在他身上。
强扭的瓜不甜,庚武滞滞地睇了秀荷一眼,冷下心肠欲转身出去。可是才走到门边,那喜红盖头下却传来她短促的轻唤:别走!
她叫他别走……那就怪不得他了!
庚武忽然两步掉转过头,女人的身子在他目下瑟瑟发抖,她知道把他叫回来就意味着什么。
“爷来了就不想走了!”庚武俯下魁梧的身躯,一把将秀荷扛起来,扔去了身后的大床上。
“啊……”听到她惊怯的轻咛。
他可顾不上,姑娘过渡到女人,都得经历过这一关。既然她来都来了,就没有机会再走了。新娘子进了喜房,从此人就是新郎官的,身子也是,姓也改了。
他把她放平在床上,她好像很紧张,娇满的胸脯紧蹙地喘着气。他忽然记起来小黑说过的话,是不是揉起来像搓面团儿,他便去解她的衣裳……春溪镇的男人都肖想她,他们在背后不知道把她派给过谁人几回。但从此她做了自己的女人,日后谁也不许再轻薄她一回。
“唔,放手……”在大营里磨砺出的手掌带着旧伤痕,才够到她的衣襟,她连脖子都红了。可她却把手附上盘扣,不给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