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嗯哼!”就在张潜准备用膝盖给蓝圆帽儿重重一击的时候,黑圆帽儿忽然大声咳嗽了起来。
一连串的咳嗽声,立刻挽救了蓝圆帽郎中的鼻子。后者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将手迅速从张潜的大腿伤口附近挪开,讪讪抱拳,“#%%¥#!”
“算了!”张潜能看出对方是想要表达歉意,悻然摇头。随即,用力晃了晃身体,将胳膊从四位“布头巾”手里挣脱。弯下腰,拾起自己的书包。
无论刚才蓝圆帽的行为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不想再跟此人发生瓜葛了。眼下他初来乍到,人地两生。万一对方真的像他先前猜测的那样,有什么特殊嗜好,他可是哭都来不及!
也不怪张潜敏感,身为一个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他这辈子接触过的恶意,远超过同龄人的想象。如果不是凭着这份敏感,一次次提前躲过了那些人面兽心者的窥探,他也许早就落入了某个怪蜀黍的魔掌。
“歹势¥%#@!”敏锐地感觉到了他的羞恼,蓝圆帽郎中脸上的表情愈发尴尬。双手抱拳,再度大声补充。
张潜皱着眉头看了此人一眼,将书包放下,拱手向周围所有人致意,“多谢各位仗义援手,在下还有点儿急事,先走一步!各位再见!”
说罢,将装满石片的书包拎起来,踉跄而行。唯恐走得慢了,那蓝圆帽再弄出什么新花样来。
“歹势#%¥#¥#¥!”蓝圆帽见状大急,连忙伸手拦了一下,高声解释。
“你想干什么?”张潜被这个动作,刺激得寒毛倒竖。猛地站稳身体,横眉怒目,手臂和腰杆等处的肌肉瞬间又绷了个紧紧。
仍旧未从脱力状态恢复过来,但他却不能坐以待毙!如果对方继续纠缠不清的话,拼着被“布头巾”们打死,他也要像先前砸恶狼一样,用装满石片和书籍的书包,砸烂蓝圆帽儿的脑袋。
“歹势#%¥#¥#¥!”蓝圆帽被张潜的动作吓了一大跳,摆着手快速闪避。同时,红着脸大声解释。“#%¥#¥#¥!#%¥#¥#¥!”
他的话,张潜听不懂,也懒得去听。摇了摇头,拔腿便走。那蓝圆帽儿再度想要阻拦,却唯恐造成更大的误会,急得扎煞着两手,大叫不止:“歹势#%¥#¥#¥!”
“歹势#¥#¥!#%¥#!”黑圆帽旁观者清,知道这样下去,双方之间的误会肯定越来越深。跳下坐骑,从马鞍下取出一个圆鼓鼓的皮袋子,双手递到了张潜面前。
“给我的,什么东西?”张潜本能地伸手去接,同时大声发问。
“睡觉,睡觉!”黑圆帽大声解释,随即,将手举起来,放在嘴边,仰头做倒灌状。
“睡觉?怎么不睡你老子去!”张潜眉头紧皱,怒目圆睁。随即,就明白了,自己误解了黑圆帽的好意。袋子里装的是水,或者是一种饮品,反正,打开看看就能知道究竟。
将书包放在脚边,他迟疑着解开捆绑袋子口的绳索,先朝着自己大腿上的湿乎乎药粉看了一眼,犹豫了再三,最终,仰起头,将袋子口举到了嘴巴旁,轻轻抿了一小口。。
袋子里的液体与他的舌头和喉咙发生接触,无声地滚入了食道和胃。
略微有些馊,隐约好像还带着一点点儿甜。张潜楞了楞,又轻轻喝了一小口。有股粮食发酵的味道,迅速涌入他的鼻孔。同时,一股柔和的暖意,缓缓从胃部涌起。
不是睡觉,是水酒!这该死的当地发音!
不对,也不能算水酒,顶多只能算作醪糟!
张潜在以前喝过的任何醪糟,都比眼下这一袋儿浓得多。
但是,此时此刻,他却感觉自己喝到了玉液琼浆!
由黍米酿制的醪糟,含糖量,远远超过酒精。
而他刚刚脱了力,此时此刻,最需要的就是补充糖分!
感激地看了黑圆帽一眼,张潜果断将嘴巴张大,对着皮袋子鲸吞虹吸!
三五口下肚,他的腿就不再哆嗦。七八口喝过,他的手臂就恢复了一小半儿力气。当小半袋子醪糟落入他的肚子里,他的胸膛不再发涩,头皮不再发麻,腰杆也渐渐开始挺直。
“歹势侯#……%!”豪爽的喝醪糟举动,为他搏得了个满堂彩,也迅速拉近了他与众人的距离。
“歹势,歹势!”蓝圆帽也趁机凑上前,先用手揪起他自己大腿上的裤子表面,用手反复搓动。然后又指了指张潜的大腿伤口附近,红着脸挑起大拇指,“见识,寨个!”
“你说的是牛仔裤的布料?”张潜能看懂大拇指上挑是什么意思,目光迟疑着扫向了自己大腿上的伤口附近,刹那间,恍然大悟。
自己真的冤枉蓝圆帽了!此人刚才感兴趣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大腿,而是大腿上的牛仔裤。更准确的说,是制造牛仔裤的帆布!
换做蓝圆帽等人身上的衣服,恐怕落在狼爪之下,早就被撕成了布条。而自己身上的牛仔裤,却只被撕破了三条口子,并且有效阻挡住了狼爪的大部分攻击力!
“寨个,寨个!”蓝圆帽郎中终于洗清了“罪名”,高兴得手舞足蹈。
“牛仔裤,放牛娃穿的裤子,帆布的!”心中对冤枉了好人深感内疚,张潜笑着将皮口袋交还给黑圆帽儿,指着自己的牛仔裤,大声解释。
“坚实!”黑圆帽笑着挑起大拇指,对牛仔裤的结实程度表示赞叹。对张潜话语里的其他内容,却好似充耳不闻。
“放牛用的,所以叫牛仔!”既然已经弄清楚了蓝圆帽不是个“死鸡”,张潜也就不着急跟众人分道扬镳了。蹲下身,抓起一块石头,龙飞凤舞地画了一个牧童和一头牛。然后,先指着牧童身上的裤子,又指了指自己的牛仔裤,大声解释,“放牛,放牛穿的,结实!”
“坚实!”两位圆帽和众布头巾们,终于明白他话语中的第一个词,齐齐挑起了大拇指。
“帆!”张潜大受鼓舞,再接再厉,在地上画出了一只帆船,指着船帆,又揪起牛子裤上的布料,“帆布!”
“翻帛!”众人做恍然状,满脸欣慰。
“我,在下!”张潜又画了个手指指向自己胸口的小人儿,然后做同样动作。“我!在下!”
“恶!”众人手指各自胸口,齐声纠正。“寨下!”
“你!“张潜越来越有信心,又画了个小人,手指指向对面另外一个同类。
“汝!”众人伸手指了指张潜,齐声纠正,声音里透着如假包换的兴奋。
“我,张潜!”有了开头,接下来双方之间的交流,肯定会越来越顺利。怀着无比的信心,张潜再度将手指指向自己。
“歹势!”众人后退半步,齐齐向他抱拳。
“歹势,不是!”张潜急得连连摆手,再度努力介绍自己的名姓,“歹势,不,张潜!”
“歹势!”众人再度向他抱拳,坚决不肯重复他的名字。
“你才歹势,你们全家都是歹势!”张潜急得在肚子里里大骂,却拿众人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歹势#……%!”见张潜不再坚持,众人还以为他承认了“歹势”的叫法,好生得意,嘴里立刻冒出了一连串当地语言。
“老天爷!”张潜急得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这恐怕是有史以来,最悲催的一次穿越,没有老爷爷,没有系统,甚至连当地的话都不会说!老天爷,你干脆打个雷劈死我算了!
“轰隆!”远处传来一声闷雷!
要下雨了,落日之前的太阳雨。山那边乌云翻滚,大伙的头顶上却还是蓝天如碧。
“老天爷,我日你祖宗!”受到雷声的刺激,一股不服输的劲头,迅速从张潜心中涌起。大声咒骂了一句,他蹲下身,抓起一块石头当笔,在地上奋笔疾书“在下,我,张潜!”
“……%¥¥#!”布头巾们大吃一惊,叫嚷着纷纷后退,同时将目光齐齐看向黑圆帽。
头戴黑色古怪圆帽子的人,则大步上前,蹲身,望着地上的字,满脸诧异,“歹势#%¥¥?”
迅速意识到这样交流,是舍近求远。此人捡起另外一块石头,蹲在张潜的对面奋笔疾书,一个个,全是如假包换的繁体,“大师识字?残体字?大师名讳是张潜,抑或法号?在下长安任琮,这厢有礼了!”(注1)
能交流,就好,哪怕对方写的是繁体字,并且比常见的繁体字,还多了不少笔画!
刹那间,张潜幸福得几乎要蹦起来!
强压住放声大笑的冲动,他以石为笔,继续奋笔疾书,“在下不是大师,在下姓张,名潜。多谢任兄仗义援手!”
“不是大师?张兄的头发?”任琮废了好大力气,才连猜带蒙地,将张潜所写的内容弄清楚。斟酌了一下,缓缓用繁体字回应。“在下多嘴了,张兄见谅。张兄不必多礼,在下来得太慢了,没帮上任何忙,不敢居功!”
“请问任兄,此地是哪?”张潜对繁体字的辨识能力,远远强于任琮对简体字的辨识能力。待对方刚一写完,就立刻将话头切回自己急需知道的主题。
“此地,当然是山阴乡。张兄莫非失了路?”因为内容简短,任琮这次辨识得快,回答得也快。(注2)
“山阴乡?山阴可是山北的意思?在下的确失了路,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汲取先前的教训,张潜尽量将句子写的短,并且尽量模仿学过的古文。
“山阴当然是山北!其实此地的路很好找。张兄向东折上三四百步,便可以看到香积寺的山门!子午道就在山门之下。兄台走到路中央,就能看到长安!”被张潜所写的话,弄得满头雾水,任琮写出来的字,明显变得潦草。
“香积寺?怎么可能?!老天爷,你玩够了没有!”张潜大叫着站起身,举目四望,满脸难以置信!
穿来穿去,自己居然还在香积寺边上!
这里,就是长安大学城(西安南大学城)的位置!
老天爷,你还是打个雷劈死我算了!
注1:残体字,即简化字。从魏晋时,古人为了书写方便,就将一部分字进行了非正式简化。称为残体字。
注2:失路,即迷路。
注3:香积寺建于唐初,地势当年相对高耸。寺庙规模也堪称宏大。在古代可作为明显的地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