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曈还没想好要不要回拨,这时电话又重新打进来了。
手机在她心脏上剧震,苏曈想,巫时迁连着打了两个电话,难道有什么着急找她的事?
她塞上耳机走到小阳台上,按了接听。
“喂,巫老师。”她先开的口。
“……操!”那边却传来一声脏话。
苏曈皱了皱眉,她不喜欢的事情还有粗口,就算是巫时迁,她也不愿意听到他说。
“抱歉,我刚刚闯了个红灯。”巫时迁没料到苏曈会接电话,一时没留意到信号灯变了色。
“您有什么急事吗?不着急的话,等您停车了再打给我吧?”苏曈说。
叶瑄的事让她有了阴影,巫时迁开车习惯太随意了,她实在担心他某一天会不小心出事故。
巫时迁窒了窒,苏曈普通话发音标准,没带“广普”口音,反而带了点点京腔,那个“您”字说得格外好听,但也格外刺耳。
“……没事,就是,你没回我信息,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就给你打个电话。毕竟我和你妈妈也算是朋友,还是得看着你……”
夏末的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可在苏曈胸腔里却是寒风过境,连捏着手机的指尖都好像冷得没了知觉。
又是担心故人之女,是吧?
苏曈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那细细的一道弯线像夜空咧开了嘴嘲笑她的自作多情。
她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今天太忙了,没及时给您回复是我不对。谢谢巫老师的关心,如果没什么急事我就挂了……”
“苏曈。”
巫时迁喊住了她,可之后又哑了声。
苏曈喜欢巫时迁唤她的名字,又不想他再唤她了,她心里那口湖本来就还没有完全平复,巫时迁一唤她,湖面又起了波澜。
男人的沉默使她挫败,她有些无奈地发问:“……您到底找我干嘛啦……”
巫时迁手指摩挲着方向盘,“我下午在学校看到你了。”
苏曈眨了眨眼,她没印象有看到巫时迁,“……然后呢?”
“可能你认不出我的车吧,你从我车旁走了过去,那时候我堵在车道上,你和一个男生走在一起。”
苏曈想起下午拥堵的车道,她确实没有留意车子,那时候蔡泽明正给她介绍学校。
“对不起,我下午没有留意到。”
“……你别总跟我道歉,你没做错什么。”巫时迁叹了口气。
一时双方都无话,宿舍楼倚着后山,夜晚山里的虫鸣声此起彼伏地窸窸窣窣。
苏曈转过身靠着栏杆,抬手拨了一下挂在上方的湿润裤管,夜风把她未干的发梢拂起,她捻着指腹上带花香的水分,轻声开口:“巫老师,那您还有什么事吗?”
巫时迁已经可以看到学校建筑群隐在夜幕里的绵延轮廓线,再等一个交通灯往前走一段就能到学校正门了。
他慢慢在红灯线前停下,看了眼副驾驶位上用安全带绑着的两个保温罐。
保温罐还是不同款式,一个是最常见的那种不锈钢提罐,一个是稍微可爱一点的,清新草绿色缀着些萌黄小波点。
当苏曈又说了一次没什么事她就先挂了,巫时迁问她:“你要喝汤吗?”
*
巫时迁今晚在父母家吃的饭,巫柏轩跟黄妍争取了好久才能留在学校,可宝贝小儿子第一次离家,黄妍自然一颗心七上八下,一会操心能不能吃饱,一会担心会不会洗衣服。
“他都已经十八岁了,你就别把他当小孩了,我当年宿舍大半年都没买洗衣机,还不是自己摸爬滚打过来的?”巫时迁夹起巴浪鱼背脊上的鱼肉,往豆酱里蘸了蘸。
“什么摸爬滚打,那是因为你们宿舍那时候总没商量好凑钱的事,才拖了一个学期买洗衣机的。”黄妍帮他把鱼肉剔起到盘子一边。
巫时迁没料到黄妍还能记得这么久之前的事,他自己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那时候衣服都攒着几天洗一次,丢桶里踩个几脚就捞出来晾。
他夹了箸芥兰炒牛肉:“我认识一个小孩跟柏轩一样大的年纪,但人家今天一个人去报到的,什么事情都自己来,柏轩真该跟她学学。”
黄妍瞪了他一眼:“你才应该学学人家,你活到三十五了不也只会煮个泡面吗?”
巫时迁咬着牛肉,声音囫囵着:“我能赚钱啊,赚了钱请钟点工不就行了。”
黄妍没好气,把鱼头和鱼骨夹了下来放自己碗里:“那等你老了呢?身边也没个人能照顾你,等我们走了你该怎么办?也用钱请个看护?”
巫时迁咧开嘴笑:“对啊,要不就把房子卖了,住老人院也行啊。”
“巫青山,你看看你儿子!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黄妍埋怨道。
一直默默吃饭的巫青山往老婆碗里夹了一筷子牛肉:“哎,时迁自己的生活他自己把握,你别总管着他。”
“他一没老婆二没女朋友,再没个人管着他,他怕是要上天喽。”
今晚的汤是海带炖排骨,汤水奶白香气四溢,排骨炖得软烂,轻轻一吮便骨肉分离。
黄妍中途给小儿子打了个电话,问他今晚吃什么,巫柏轩正在饭堂吃着饭,干脆拍了张相片发到家庭群里,老母亲一看那碗汤就一片青叶子,连块肉都瞧不见,立马又心疼了,让巫时迁跑一趟给弟弟送壶汤,草绿色的保温壶装满了一大半,沉甸甸的。
若是平常的巫时迁早就撒腿跑了,可今天的巫时迁没多想就应承了下来。
“妈,汤还有多吗?”
“有啊,还剩了一碗多一点,你要吗?我给你盛。”
“你帮我用保温壶装起来吧,我带回家喝。”
巫时迁也不留下来陪父亲喝茶了,拎着两壶汤就往外走,防盗铁门开了一半,巫时迁突然回头,对着黄妍说:“妈,你下次炖黄豆猪蹄汤吧?”
黄妍正收拾着餐桌,闻言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大儿子。
她点点头:“那我下次买猪蹄回来。”
巫时迁在那一瞬鼻尖泛酸,他别过头,说了声走了,推开了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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