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心想反正烛光黯淡她也看不清楚,于是随口敷衍着说了一声,“不当心摔了一跤。”
话才刚落,电灯恰如其分啪一下亮了起来,屋子里一下子亮如白昼,这下子再也不能够遮掩了,被白少英击中的眉毛上方贴了白纱布,而被小流氓打了一巴掌的左脸颊则清清楚楚地显示出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
他有些尴尬。
烟云却也不去击破他的谎言,一双大眼就只是冷冷地盯着他看,她越是这样,却越发的使人感到心里发虚,于是小暑侧过了头去。
本来那两件事情说出来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尤其是自己为了她的画像而挨人揍的事情,他反而是宁死都不愿意提起来了。
好在他脑子里忽然浮起了在街上看见三姨太的事情,于是连忙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地抖了出来。
说真的,如果不是被烟云这么盯着,可能这件事情小暑早已经忘掉了,会说出来,也纯粹只是把这件事拎出来当挡箭牌罢了,没有想到烟云听了之后一怔,遂即很突兀地咯咯笑了起来,“有意思。”
她笑完了,顺手又摸起了桌子上的香烟点上了夹在手指上,那架势俨然已经相当熟练,“这下好了。好戏马上一桩接一桩。倒是再也不怕日子无聊了。”
吐出了两口烟圈,她才忽然想起来了什么,皱了眉,又缓缓地看向了小暑,“对了,你脸上究竟怎么弄的?”
小暑看着她把烟灰弹到烟缸里,没有抬头闷闷地说了声,“没什么。都是些阿五阿六的事情。”
烟云的手滞了一下,仍是皱着眉,却也不再问,抽完了一支烟之后,两个人一道合力将那幅画挂上了墙壁。
这间房间里嵌着暗花的墙壁配合着那副油画,如果忽略掉别的有的没的,看上去确实还算是不错。
烟云抱着手默默地看着那个画上的女孩儿,忽然冷冷懒懒地笑了笑,自言自语地感叹道,“真好啊,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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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刚推开住处的门,同住一屋的小李——一个十四岁的皖北少年立即上前来播报特大新闻一样地对他说,“嘿。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下午大少爷被老爷当众揍了一顿,现在还跪在花园里,据说要跪到明天中午呢。”
大少爷。那么是顾景仁。
看到小暑茫然又不甚感兴趣的神情,小李扫了一下兴,又叽叽喳喳继续说下去,“好像是欠了赌场不少的钱,偷了一张地契去抵债,结果被老爷知道了。啧啧。”
他对这桩事情的确并没有什么兴趣,漠然地听他说着,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快要饿得不行了。
想着自己的枕头下面好像还偷藏了几块干点心,因此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敷衍了一下小李,就急着要去把它们翻出来果腹,他的手刚刚探到枕头底下,却响起了敲门声。
小李去开了门,是女佣陈妈,她在门口递过来一个藤编食篮,说了一声是四姨太吩咐了给小暑的,就匆匆忙忙地走了。
食篮放在桌上打开来,热腾腾的吃食之外,还有一瓶跌打药。
小李眼睛把那些东西扫了一圈,立刻又在旁边絮叨道,“别看这个烟云小姐,哦不,四姨太太平时凶巴巴的,都不拿正眼看人,但待你倒是真的好。早知道我也去伺候她了。”
小暑默看着那几样东西,嫌烦般的瞥了一眼小李。
说兴正浓的小李吐了吐舌头,不得不提前关上了话匣子,一肚子的话硬生生地闷在了肚皮里,那感觉相当的难受。
他有时候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偏要安排他跟这个闷得要命的小暑住在一起,真是没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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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第二天早晨路过花园的时候,果然看到了孤零零一个人跪在花园小径上的顾景仁。
因为跪了一夜滴水未进,他的脸色不免有些灰扑扑的。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这个时候头发像鸟巢一样地散乱着,衣服裤子都被露水和灰尘弄得脏兮兮的,脸上颈上都是一条条被顾老爷教训留下来的伤痕,表情则是一如既往的憨傻。
这幅样子不能说是不惹人同情的。
然而一想起他用剪刀剪了小猫耳朵的事情,小暑便对他连一丝同情也没有,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一瞬间起了个念头,想要抱了猫故意跑到他面前去转悠一圈,想想还是作罢。
都说顾景仁是发烧烧坏了脑子的,如果跟他一般见识了,自己岂不是也成了个烧坏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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