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同海洋一般欢庆的人潮里,一个人的失神并不会引人注目,况且这种失神也不可能维持太久。
情绪是如同电脑病毒一般跳跃在人与人之间的电波,是一个人或者一个群体最好的名片和感染力,只要不是有着尖锐的利益矛盾,没有人会拒绝别人将快乐分享给自己。
何况现在确实应该庆贺。
少女的失神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甚至连自己都没有过多的在意,cn赛区的队伍在ti世界邀请赛上夺冠对于绝大部分中国地区的dota玩家以及相关从业者来说都是一件不小的喜事,对她来说也是值得高兴的事。但她确实不习惯在这样人多眼杂的场合展露自己的情绪,或许曾经的那个男人对这种情绪的感染已经习以为常,但现在的这个少女则不尽相同。
不过应当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对这些曾经自己的同行们,女孩不会吝惜敬意。只有真正亲身体会过职业电竞人的生活,才能够对他们所获取的荣誉有自己的感触,躺在床上等待机会是不会在任何领域取得成功的,这些在屏幕前嘶吼呐喊的年轻人们在赛场下付出了平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荣誉是对他们拼搏的一种报答。
她和那些欢呼的同学们一同,向在远隔万里的异国取胜的年轻人们鼓掌致意,并顺便盘算着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女孩在今天原本并没有什么要做的事,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在床上补一天的觉——这并不能算是日程安排,然而事实上在正式开学前的这几天,少女确实没有什么事可做,也没有事想做。
曾经那个老男人的灵魂站在一个尽量客观的立场上试着评价了一下之前的自己,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得出结论。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的问题,少女也没有继续在意,等到她觉察到自己除了出去踩马路确实找不到什么事可做的时候,周围已经大体安静了下来,大屏幕上的年轻人们已经完成了简单的举盾仪式,来自东道主的英文流解说已经大概的问了几个诸如夺冠感想之类的划水问题,随后便将fcb.lbs的队员们交给了数个不同语言频道的主持人和记者们进行采访。而作为这次夺冠的赛区代表,官方中文频道的采访队伍可以说是这一批人中排场最大的。
他们直接将lbs战队的主教练和本场比赛mvp请到了自己的分析台上,原本只布置有三个座位的分析台顿时显得有些局促,还是工作人员临时搬来两张折椅放在旁边才解决了问题。
坐折椅的自然不能是新科冠军们,而作为分析台上的嘉宾,朗光南——在这样的场合,带有dota游戏背景的人们一般直接称呼他的id:ackx——作为现役职业选手和本届世界邀请赛的季军也不能去坐折椅,屈尊的只能是同时兼任企讯官方媒体记者和解说的男人以及主持人。这样一来,展现在摄像机上的景象就很离奇了:原本应该西装革履地坐在分析台内的两位解说坐在了分析台旁边,而坐在桌子后面的是两个身穿不同战队队服的选手和一个教练。
不像是赛后采访,反倒像是冠军的新闻发布会。
第一个出声打破这种神秘的默契氛围的是整个分析台的主持人:
“那么,从刚才举盾的手感里回味过来了吗?”长相让人颇有亲切感的男人掩盖不住自己的笑意,调侃地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屏幕下方也适时打出了他的名字:voc。
“没有。”刚刚拿到了系列赛最高个人奖项的rain老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感想,“想回去再举一次。”
“那等采访结束之后回去是不是就能摸个够了。”同台的几人不再掩藏自己的笑意。冠军教练不必多言,俱乐部提供的奖金和这次夺冠带来的巨额分红已经足够让他满意。对其他的两位媒体工作者来说,来自cn赛区的队伍夺冠也是利好消息,这个游戏在国内的热度不会下滑,甚至还会再次提升,这对他们的工作也有益处。
唯一笑得有些勉强的可能就是和rain同台而坐的ackx了。
“不是啊,放在基地里的盾就不是……就没那个意思了。”面容清秀的carry位选手摇摇头,“我想再在那个台子上举一次盾——明年吧。”
“也就是说明年的冠军,巴萨也要预定了吗?”
“这我们可不敢说,”换上了队服的教练接过了话茬,他隔着rain看了一眼分析台内的ackx,“明年我们就没这样的运气了,要想举盾还得看征服者的。”
“对对对,全听crg大哥们安排。”
ackx只能陪着其他人一起笑,如果说他早早就被淘汰在决赛日之外,甚至说根本就没有打进世界邀请赛的话可能会和这些人一样开心,但是他可以说是镜头内唯一也是最大的失败者了。
只能说还好不是亚军,或者说,亚军还更好一些?如果说他是输在fcb.lbs的手上错失冠军的话,这些人应该不会开这样的玩笑。少女盯着屏幕中那个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脸庞,水到渠成一般地产生了同情——曾经的他也在那个位置上。
不过看起来朗光南大概是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心态,以一个“冠军老前辈”的身份重新切入交谈,并以自身经历为参考提出了好几个诸如“夺冠之后你们准备怎么调整”和“在击败对方之后走出对战室是什么感觉”这样的问题。
于是少女再也无法同情他了。
反倒有些尴尬?屏幕中对冠军的采访已经事实上接近了尾声,离散场可能只剩下一首难忘今宵或者一句结束语。于是游研社的现任社长提前走到了讲台上,压着主持人“那么今天就到这里”的话音关闭了直播,拿起话筒:
“行了行了同志们,”他的声音和他本人一样浑厚雄壮,“比赛看完了,该策划一下打比赛的事了。”
“本社的干事们留一下场,其他同学们可以先散了——对接下来?大major有兴趣的也可以旁听一下会议啊,反正也不是啥秘密,都办了好几年了。”
游研社社长,田锐泽这么宣告,作为同在社团联合会管辖下的社长们,见面点头还是需要的,陆心蕾自然也认识这个社长,凭借几次大会上留下的,不算太多的印象来看,这个男生待人接物的方式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不过听会不是白听啊,不是干事还在这里旁听的同学都过来登记一下,下个月开赛的时候你们不在我可找你喝茶。”这种话明显只是开玩笑,并没有人会去登记什么,但话里的意思已经传达明白,和游研社无关的学生们开始三五成群陆陆续续地退场,包括此前一直坐在少女身边的杨森。
“你不走吗?”他站起身看了看陆心蕾,少女依然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上,视线盯着前方,“他们内部的行政会议,不会讨论具体游戏相关的东西,没什么意思的。”
“我作为友谊社团的社长旁听一下他们的会议工作就不行吗?”陆心蕾挑了挑眉毛,“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赛制什么的,也好做个准备——赛制之类的这种会肯定要决定下来的吧。”
“是这样没错,但是听你的意思……”杨森确实有些疑惑,“您这是要准备什么?”
“准备他们这个比赛啊。”少女并不对自己的目标做什么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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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个会没有开太久,因为?大的dota杯赛已经连续举办了六届,只需要社长根据以往的记录把应该做的事分配到每个部门,部门再具体分配任务就可以了。
最终决定的,沿用自往届的比赛赛制也很简单:所有报名的队伍抽签一一对阵,单败淘汰的赛制从头打到尾,最终获胜的队伍将会和上一届校队进行选拔赛。这样的赛制在允许轮空的情况下无论最终报名的队伍有多少都可以打得有声有色。
但并不是dota官方赛事惯用的双败淘汰赛制,原因同样很简单,时间不够。
双败赛制要求在淘汰赛阶段分出一个败者组,在正赛中失败的队伍将落入败者组继续进行比赛,直到在败者组再次失败,败者组最终也会产生一张总决赛的门票。
这种赛制会很大程度上杜绝一些强队因为运气不好或者干脆是被阴招暗算而直接被淘汰,但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双败淘汰赛制下的整个比赛局数几乎是世界杯赛制单败淘汰的两倍,所消耗的时间甚至比这更多。
而现在的这种学校杯赛,说实话没有什么值得给一次复活机会的队伍,唯一有知名度的学校校队已经在总决赛的后面等待着,剩下的相当一部分队伍在权衡比赛成本之后并不值得浪费一倍的时间来关注,于是还是干脆整个取消掉败者组和小组赛,只进行单败淘汰来角逐冠军比较有效率。
残忍而高效,无情而现实,和dota,以及其他所有竞技赛事一样胜者为王。
而正式举办的时间也直接沿用了往届的预案,定在本届新生们对大学校园有一些理解但还保留着不小新鲜感的九月中旬,这个时间点确实是这些青春气息洋溢的社团举办活动的黄金时间。
听到这些之后,再在这里待下去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少女稍微收拾了一下坐了半个多小时有些褶皱的衣服,站起身,和游研社社长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离开了临时社团教室。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再坐下去的话说不准真的要被当成社团工作人员留下来打扫卫生了。
而且现在也是时候离开,也是时候仔细关注一下自己了。
哪怕打定主意真的要走上和屏幕中的这群人竞争荣誉的道路,自己面前的问题依然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