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仓促变化成的小船，其中的布置倒也颇为贴心。
    那些锦绣软垫不说，整个船舷也极低，尤且特意贴近了水面，探手就能摸到江水。
    楚清秋看着叶小孤殷勤的布置着一颗颗灵光球，一时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脾气，顺手就一巴掌拍在他身上。
    只听着“啪”的一声脆响，在这空无一人的江面还一时还回荡了几声。
    叶小孤手里还托着灵光球，这会儿被她拍了一巴掌，一时也不免皱起眉头，不耐烦的说道。
    “楚清秋你闹够了没有？”
    “我闹够了没有？！姓叶的，你还真有脸说这话？！”
    “我怎么没脸说这话了，里里外外我都和你解释得清清楚楚了，现在你还要我怎么样？难不成现在就让我连夜跑了不成？”
    “哼！我看你就是解释得太清楚！”
    说话间，这姑娘也是丝毫不相让，似乎是咬定了他是不舍得沈文灵才在这里磨蹭一般。
    叶小孤一听这话，左右是说不清，索性随手将手中的灵光球虚引到小船上，淡淡的说了一句道。
    “我就是舍不得她又如何？朝天宫去不去，几时去，那是我叶某人的事。你只是我的夫人，这个家还没到你出主意的时候。”
    “我夫你大爷！你个小畜生！老娘今天非得弄死你不可！”
    他这话钢中带柔，看似强硬，其实是放低了姿态。
    没想到楚清秋非但不吃这一套，指尖的傀儡丝一甩，“咻咻咻”的几声锐响，一时还动起手来。
    这姑娘心气儿不俗，叶小孤一时也没注意提防，眼角余光只见着一抹银光闪过，喉间被突然一疼！
    那傀儡丝本来就是操控傀儡的东西，这牵引之间的灵动巧妙不说，丝线本身就极具韧性，远胜许多寻常的兵器法宝。
    猝不及防之间，这傀儡丝一下子就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隐隐只是稍微蹭了那么一下却已然见了红。
    这一抹血色一显，叶小孤眼底的随性收敛了几分，声音也冷了下来。
    “清秋，你真要杀了我？”
    “……”
    她也没有应声，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冷哼一声径直将手中的傀儡丝一勾，又是“咻咻”几声锐响，倒飞的傀儡丝顺带还将船上的灵光球切做了两半。
    灵光球之中本就是灵气蓄积，如今被傀儡丝一挑，瞬间就裂开，洋洋洒洒的抛洒出了一大片的灵光就像是夏天的萤火虫一样。
    只不过船上的两人面色冷淡，倒是少了几分往日的甜蜜氛围。
    辛辛苦苦的准备了这么久，如今还差点儿被割了脖子，这对于谁都不是好容忍的事。
    更何况叶小孤如今修为渐成，无形之中心性也变化了不少。
    说是变化其实不也太合适，只能说是有本事之后也不再像少年时那样畏畏缩缩的伪装自己了。
    不必装傻充愣也不必递烟装熟，卸去了脸上的假面，他的心性反倒是不怎么好相处。
    楚清秋收回傀儡丝自然也见着了上面染的一丝血色，一时也暗自皱了皱眉头，隐约也感觉到不太好。
    没曾想她还没有说点儿什么，叶小孤自顾自的就弯下腰聚起了一团朱红的灵光球，仍旧是挂在了小船上。
    这红艳艳的一团光，在这雪夜里莫名的还显得有些惊悚。
    尤其是这长河漫漫，隐约能够听到些水流声响更是平白的让人感觉心里一紧。
    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楚清秋犹豫了一下还是皱着眉头，佯装平淡的说道。
    “你弄出这么一盏红色的灯做什么？”
    “清秋不喜欢？”
    “看着心里发紧。”
    她有些不太舒服的皱了皱眉头，叶小孤却是嘴角微微一扬，眼底闪过一丝狂邪之意。
    有了先前的那个小插曲，这姑娘也自知有些过了火，这会儿倒是少见了安分了些，自顾自的就坐在了船中的锦绣软垫上，随手摸了摸江水。
    这寒冬腊月的江水反倒是比夏天来得稍微暖和些。
    只不过这船舷太低，这大江大河的怎么说也不太安稳。
    “你怎么想的，非得弄这么低的舷也不怕这船沉了？”
    “好歹也是修了些道行，要是变化艘船都能弄沉了，不是挺对不起我这数百年苦修的吗？”
    “哼~”
    有了他这话，楚清秋一时也随性了不少，探手就往水里划了两下。
    大雪未歇，偶尔还能有些雪花落在她的手上，转眼却又融化在江水之中，甚至都来不及多看一眼。
    她今天一整晚的心情似乎都不太好，这会儿看着这雪花消融也没什么异色，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却没有作声。
    这雪夜江景其实也算得上不错，若是温上一壶泥罐老酒再背上些下酒菜，其实也还挺有意境。
    偏偏两人离开得匆忙，虽是备了些东西，这会儿也没来及带上。
    以至于现在两人只能这么干坐着看看雪景，什么吃的喝的都没有。
    或许是因为这气氛沉默得让楚清秋感觉不太适应，借着微朦的红光，她自顾自的看了看自己的指尖，随口说道。
    “姓叶的，你知道我今天见到谁了吗？”
    “见到谁了？”
    小船之中，锦绣软垫上滑落一袭黑色长衫。
    微朦的朱红配上这雪夜的阴沉，她的手在江水里面好像并不是见着往昔澄澈的江水而是一条漫漫冥河一般。
    她的面色渐冷，连话语也迟缓了些。
    只不过就在她准备正儿八经的说两句的时候，一直在她身后的叶小孤突然一下子就扑了过来，顺手就捂着了她的嘴。
    鼻息之间的血腥味一起，楚清秋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放在江水之中的手猛的反手一扬！
    傀儡丝伴随着“咻咻”两声锐响就要出手反击之时，她肩背上的几处穴关却被叶小孤连点数下！
    真元暴起又突然停滞，气劲倒涌之下逼得她咳嗽了一声，脸色一变，威胁道。
    “姓叶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闻到了吗？我的血的味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而已。你割了我的脖子，我让你见见血，合情合理不是？”
    “你别逼我！”
    “逼你？先前你就差点儿把我脑袋切下来了，现在你还说我逼了你？我还能怎么逼你？”
    “……”
    楚清秋也没想到刚才伤了他这么一下，竟然好像是碰到了他的逆鳞似的。
    眼下他这语气听起来竟然没有半点儿的缓和余地。
    她暗自皱了皱眉头，明明是被封住了气脉，但是垂在船舷之外的那只手中却暗自聚起了一团莹莹朱赤光华！
    只不过还没等出手反击，她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急声道。
    “姓叶的！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你啊。”
    微朦的光影之间，叶小孤咧嘴一笑，脸上邪气尽显。
    楚清秋紧皱着眉头，这会儿手中聚起的朱赤光华莹莹散出微光，犹豫了一下却还是没有打在他身上。
    叶小孤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这姑娘尚有余力，这会儿还轻笑着嘚瑟两句道。
    “没有这两对儿喜烛，便为夫人布置了这朱红灵光。这雪夜泛舟又以天地为依，怎么着也不算是唐突了吧？”
    “……姓叶的，我劝你做什么事之前稍微过一下脑子。”
    “楚清秋，我也劝你以后别跟我穿着这一身儿晃悠，知道的说是时刻准备着，不知道还以为这什么邪宗女子勾魂摄魄的扮相。”
    说是讽刺一句，不过这会儿他见着这小白鱼儿似的楚清秋还真是莫名的有些暗喜。
    小船随着江水晃晃悠悠的慢慢随波逐流，飘雪无尽好像是将这整个冬天的雪都要在今夜下完似的。
    楚清秋昔日和他在一起时候就像是一只讨喜的小兽似的，什么好话都会说，什么事儿都会做，感觉还怪黏人。
    但是这会儿叶小孤真是摸了两下，这姑娘面色一下子就阴沉了几分，江水之中的手心里朱红灵光一闪，暗自却是已经动了杀心！
    若是他还不知道好歹，只怕这一下他还真是得吃大亏。
    只不过……
    那船舷之外的手心刚聚起灵光，还没等楚清秋犹豫一下，突然那手就虚握成拳，顺势就将那灵光也一并捏散了。
    小舟轻摇，顺着长河好似前路漫漫，永无止境一般。
    寂静的雪夜之中飘雪如今，两岸不见猿啼鸟叫，江中倒是依旧很是热闹。
    过了凌云渡之后就已经是不同于万道盟那一片的地域，这里少见些俗世之人，自然聚集的范围也小了不少。
    不过这里的人虽是少，地盘倒是挺大，一连着千百里都没什么人烟，索性是没什么妖兽之类的袭扰，否则还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说是没什么人迹，不过只是零散的村落比较少而已，一些年月久远的城池关隘其实一直都挺繁荣。
    毕竟这些城镇占据了天时地利，自古以来便是人丁兴旺，富庶繁荣之地。
    末法浩劫虽是招致了战乱，对于寻常凡俗子弟倒是没什么影响。
    临江城位于长河下游，地处河滩，外有平原，地势开阔也通商贸，自古就是一处富庶之地。
    附近更有大大小小三四个宗门，无形之中也算是守护着一方太平。
    远远的天边，太阳正缓缓落下江面，残留着余辉带着些许的炙热难消。
    城门前还有些商人守着马车，等待着守关兵卒的检查，一些本地的居民反倒是扛着锄头径直就进了城。
    河岸边，几个顽童在水里还闹得正欢，远远的却见着一条小船顺流而下，无帆无桨看起来略微有些怪异。
    其中有胆大的，直接一个猛子扎在水里，径直就游过去想要看看动静，没想到刚看一眼突然忙不迭的跑了回来，一时之间倒是惹得远处的那些孩子也慌不择路的掉头就跑。
    或许是这些顽童吵吵嚷嚷的声音太大，小船之中探出了一只手稍微扶了一下船舷。
    “等等。”
    “我等你大爷！我真他x想弄死你这条死狗！”
    “别嚷嚷了，你看前面还有一座城，到时候动静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我看你……”
    话语未尽，楚清秋的声音倒是稍作一歇。
    晨昏时分的光景总是特别的短暂，一转眼夜色就已经很深了。
    城门前的守城兵卒正打着瞌睡，远远的却见着一男一女信步走来。
    饶是这两人没带着什么包裹行囊，这守城的兵卒还是将手中的短枪一挡，戒备道。
    “你们是何人？”
    “何人？”
    叶小孤闻言下意识的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进城还会遇到盘查。
    索性还是楚清秋稍微懂点儿常识，径直就引动真元，淡淡的看了那守城兵卒一眼。
    “我和他都是修道之人，这还需要盘查吗？”
    “……”
    这隐世秘境之中，修士天生就比寻常凡俗高上一等，如今她引出真元本以为这守城的兵卒会避让。
    没想到那兵卒鄙夷的冷哼一声，手中的短枪还扬了扬。
    “修道之人？我们临江城受月泉阁庇护！小小散修还敢来这里撒野？”
    “你……”
    被这守城兵卒鄙视了，这姑娘自然是不太服气。
    眼看着两人就要动手，叶小孤急忙上前一步，从袖子里拿出一枚灵石，笑道。
    “惭愧惭愧，我夫人这脾气就是不识好。”
    “临江城可不是你们这些散修横行的地方！”
    那兵卒说得挺硬气，暗地里却很老实的收下了那枚灵石。
    毕竟这东西算是硬通货，用以炼丹制器都是离不开的物件，再加上一般宗门弟子若是没有什么奇遇，能够稳定提升修为的大概就数这灵石了。
    所以这灵石的消耗极大，一般俗世百姓手中也很吃香。
    那兵卒收下灵石，径直就让开了一条路，叶小孤也没有和他多浪费什么世间，径直就带着楚清秋走了进去。
    没想到走了没两步，那兵卒突然开口提醒道。
    “喂！这七八月的天气，你们穿裘披袄的太显眼了吧？这里可是月泉宗管辖之地，要是被他们逮到，你们两个小小散修怕是没这么容易走了。”
    “多谢。”
    这话搁在楚清秋耳朵里没什么，叶小孤却笑着回头，道了一句谢。
    一时还让那守城兵卒难免多看两眼，毕竟这修士和寻常百姓天生就有差距，这样平易近人的修士还真是不多。
    楚清秋倒是没让他继续和那兵卒攀谈，拉着他就径直往城里走。
    走了没两步，似乎是见着他脸上的笑意，突然面色一沉，一脚就踩在叶小孤的脚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不说，差点儿还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瞧瞧你这狗德行！老娘真是不想骂你！”
    “怎么不骂？一会儿找间客栈，我让夫人接着骂。别说我还真是想挑战一下到底能玩多久。”
    虽是脚上挨了一下，他一抬头却还是嬉皮笑脸的看着楚清秋直笑。
    那姑娘也是个急性子，扬了扬手作势就要给他一巴掌。
    两人在这街上三言两语的闹得正热闹，街口却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叶小孤眼里只见着楚清秋一时还没怎么差距，反倒是那姑娘暗自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他也不觉，自顾自的还咧嘴轻笑道。
    “以前一直觉得修道成长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而已，如今倒也真是感觉大不一样。就说和夫人这次从寒冬腊月一直到这酷暑时节，好家伙整整大半年啊。”
    “我他玛……你有完没完了！”
    “没完，叶某现在很得意，非常得意，得意得不行，而且还想在和楚姑娘得意一会儿，姑娘可愿意？”
    “我愿意你玛！”
    楚清秋从刚才下船就一直骂骂咧咧个没完，这会儿顺口骂了一句不算，扬手就想照着他那赖皮脸扇一巴掌。
    没想到就在此时！
    “咻咻咻~”的数声锐响！伴随着几道寒光一闪而过！
    两人站在原地一时还来不及反应，仓促之间却见着一道无形气壁突然出现！
    “嘭嘭嘭~”的几声闷响，却是将暗处的袭来的剑气全数挡下！
    见着楚清秋错愕的目光，叶小孤嘴角微微一扬，淡淡的回头看了一眼，轻笑道。
    “上次被你差点儿抹了脖子，我也算是学机灵了。别说这飞剑，便是以后你动手，我都得防着。”
    “哼~”
    楚清秋怎么听不出他话语之间的告诫，她也心知肚明这家伙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当初在小船上伤了他一下就被按着收拾了大半年，这事儿估计还没完，这辈子都只怕是难消。
    两人这言语之间并没有刻意的去查看到底是谁突然出手，毕竟这人生地不熟突然被人暗中袭击，想必那出手之人怎么也得有个说法。
    果不其然，两人还没说多一会儿，暗处突然缓步走出一人。
    “你们是什么人？”
    “远游的散修，敢问有什么事吗？”
    那人穿着一袭浅绿布衣，看起来也其貌不扬，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虽是暗中偷袭了叶小孤二人却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突然又神神道道的转身离开。
    一时还让叶小孤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楚清秋却暗自皱了皱眉头，低下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剑痕，眼底闪过一丝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