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客厅里的灯光站着，一时还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只不过对于叶小孤而言，即便是看不清表情，她只要是站在身边就已经够惊悚了。
    “……宝儿？”
    “这东西不要离身。”
    她的声音是那么的熟悉，他下意识的就回头想要和她多说两句，却被她迎面将青木面具盖在了脸上。
    那青木面具上也没什么布带子，单单只是这么一扣，直接就扣在了他脸上。
    黑色梵文不显灵光，不过那青木面具一戴上，叶小孤心中的诸般情绪也随之一淡。
    还没等他多问，那女子突然涣散作灵光点点，转瞬又化作了小白狐的模样。
    这只小白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正想着扭头出去，却被他提溜着脖子一下子拽了起来。
    “这只小狐狸果然是有宝儿的意识。”
    “你才知道？”
    直到宝儿化作了小白狐，陈瑶才悠悠然然的理了理乱发，坐起来顺带着应了一句。
    叶小孤闻言，皱着眉头回头看了她一眼。
    “才知道？瑶儿难道知道些什么？”
    “哼~还没做点儿什么，这会儿这狗嘴倒是滑溜起来了，一口一句瑶儿真是叫得人家这心里甜得腻人。”
    说话间，这姑娘扯了扯衣领，正巧那红艳的锦衣里还显出点儿白来，不过她的脖子边上一圈儿的红印儿，也不知道刚才他有多激动。
    他本来还想问问宝儿的事，一见着陈瑶显摆脖子上的痕迹，一时也只好先顾着这头。
    “我去拿热水帮你敷一下。”
    “别~这可是叶大少爷赏赐，奴家非得留个十年八载的才好。”
    “瑶儿……”
    “哼！”
    陈瑶低声下气的装了半天，一听着他这话，突然冷哼一声起身便要走。
    叶小孤手里还提溜着一只小白狐，这会儿顺手拽着这姑娘的肩膀也是一拉，一时之间一手一个还勉强顺手。
    偏偏就在这时候，这小白狐和陈瑶很是默契的齐齐回头，一个群打脚踢，一个龇牙咧嘴，逼得他左右顾不得。
    最后还是陈瑶的力气大些，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气冲冲的就跑了出去。
    独留下那小白狐还没来及下口。
    房间里突然清净了下来，他看了一眼陈瑶离去的方向，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下去追，只是将小白狐抱在怀里，轻声说道。
    “这下你得意了？事事都要占个头，最后还不是我受累？”
    这小白狐在怀里扬了扬尾巴，虽是不能开口，不过这会儿倒是颇为得意的轻轻抓了他两下。
    眼看着这小狐狸满眼的笑意，叶小孤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却有忍不住摇头轻笑，抱着它腻味了一会儿。
    事已至此，即便是没有陈瑶的佐证，他也基本能够确定小白狐的确是有宝儿的意识。
    他对于妖族的这些事并不太了解，所以当初感觉到宝儿的气息涣散化作了小白狐就以为是她魂飞魄散了。
    如今看来，宝儿虽是不具人形，但是仍旧是通达人意，甚至还可能恢复了些以往和他在一起的记忆。
    只不过眼下她不能言语，多多少少算是一件麻烦事。
    这一人一狐虽是没有说些什么，但是待在一起却也莫名的有些难分难舍。
    窗外的夜色如旧，满满长夜好像还远未到天明。
    他抱着小白狐，这会儿正说着悄悄话，突然感觉身后站了一个人，吓得他又是一激灵。
    “瑶儿？”
    “你没来追我。”
    “刚才这小狐狸……”
    “我弄死你个狗东西！”
    这话还没说完，陈瑶照着他身上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叶小孤暗自躲着青木面具，一直也都没还手，等到这姑娘打累了才将她拥入怀中，正好和小白狐挤在了一块。
    “真是个丫鬟命，我还没出门，自己就灰溜溜的跑回来了。”
    “滚~”
    “小丫鬟~”
    他伸手抚了抚陈瑶的头发，隐约感觉有些水迹，好奇的问道。
    “下雨了？”
    “没有，我哭了。”
    “那这声势可不见小，哭得头发都湿了。”
    “……”
    她抬起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也没有应声，不过这会儿她淋了雨在他怀里也不太合适。
    叶小孤左右看了看，本想找些换洗的衣服。
    不过这房间不是当初宝儿休息的地方，只有些许大小双儿的衣服。
    只是简单的看了一眼，他心中的思绪一飘，一时忘了怀里的陈瑶，反倒是莫名的有些感怀起大小双儿来。
    当初被宝儿送走，之后她去了京城闻道会失去了记忆，大小双儿就一直没消息。
    如今突然见着，难免还有些睹物思人的意思。
    陈瑶在他怀里等了半天，还心巴巴的等着他做点儿什么，没想到等了半天还是没个动静，气得她还真是忍不住破口大骂。
    她刚要酝酿情绪骂两嗓子，却听着他幽幽的说道。
    “瑶儿有多高？一米五有吗？”
    “老娘一米九行了吧？狗东西。”
    “……”
    叶小孤随口问一句就被她骂了回来，一时之间还真是让他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她被他看得也有点儿心虚，有些含糊的说了一句道。
    “一米四三。”
    “一米五都没有？”
    这回，这姑娘还真是忍不住抬起头瞪了他一眼。
    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叶小孤眼里并没有什么笑意，单单只是看着她，不咸不淡的说道。
    “这里以前是我闺女儿的房间，你去看看能不能找些合适的换洗衣裳。”
    “变态！”
    “你要觉得我变态就别一天到晚的这副模样在我面前晃悠。仔细想来，瑶儿好像能变成不同的模样吧？”
    “是又怎么了？”
    她自顾自的起身翻箱倒柜的翻找了一番，随口应了一句。
    叶小孤抱着小白狐，随手拽着它的小爪子，问道。
    “瑶儿是言灵，不属于妖族，应当是幽魂一类的灵体。像是宝儿这样的妖族难不成也有两个模样？”
    “有才怪了，所谓妖化形，灵成仙，像我这般的言灵，生就有形体。只不过我比较特殊，本相之中的画卷是字母画拓印而成，所以生灵之后也有两个模样。”
    “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有区别，我这副模样，算是本相和她的白狐模样一样，算是最自然最不消耗真元的一种。如果要化作成女的模样就必须要真元维系，日后我成了鬼仙倒是小事，不过现在我还损耗不起。”
    “这么说宝儿现在化作白狐，只是因为难以维系人形？”
    “那倒是不一定，我都说了我是子母画作，本相就是两个模样，而且是灵体自然没有那么多区别。但是你家那狐狸精本就是妖族，吸纳日月之精千百年，还需化形渡劫，总之现在这副模样远不是少了真元的缘故。”
    “难道是受了内伤？”
    “我怎么知道？ 你自个儿问她去啊。”
    陈瑶轻飘飘的应了一句，目光落在衣柜里的淡蓝色纱裙上，努了努嘴自言自语道。
    “瞧着这衣裳倒是挺好看的。”
    另外一边，叶小孤握着小白狐的爪子，看了看它。
    这小白狐虽是不能言语，这会儿似乎也有些感觉似的，低下头没看着他。
    这小东西越是这么躲躲闪闪的，他心里就越是难受。
    心念之间，他悠悠的叹了口气，一抬头却见眼前一个伶俐的姑娘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
    大小双儿的年纪不大，个儿其实也不高，不过就陈瑶这一米五不到的个子，这衣服还真面前凑合。
    “好看吗？”
    陈瑶说着说着绕着转了圈儿，裙摆飞扬之间还真是有那么点儿意思。
    再不过叶小孤却暗自皱了皱眉头，说了一句。
    “别嘚瑟了~多大个人了还穿着这裙子转圈儿。”
    “我乐意，怎么了？你也别说我，你家那两只小猫妖指不定比我还多了几千年的寿元呢，真要论起辈分，她俩儿还能叫我一声妹妹。”
    “……别说这个了，宝儿现在这副模样，你有什么主意吗？”
    “她是妖，我是言灵，我们都不是一类，我还能有什么主意。”
    “瑶儿，你过来和我说话。”
    “过来就过来，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的走到了叶小孤身边，本来还想硬气两句，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拉到了怀里。
    这闹闹嚷嚷到了现在，窗外也正是三更夜半。
    夜风微凉伴着细雨绵绵，吹到窗户上没有什么声响。
    他伸手揉了揉这姑娘的头发，一不小心还把她的发辫儿给弄散了，气得陈瑶回头就推了他一下。
    “狗东西，我哪天真的收拾你一顿！”
    “我也想收拾收拾我的小瑶儿。”
    “呸~这会儿你不怕她听着了？”
    陈瑶伸手拽着小白狐的后颈窝，顺手就把它提溜起来。
    他看了看这小白狐的眼眸，虽然一如既往的看不出什么情绪，不过这会儿这小白狐一个劲儿的扑腾，陈瑶似乎也没见怕的。
    想必她应该知道宝儿何时清醒，否则依她的性子，还不敢这么和宝儿闹。
    “瑶儿能感觉到这小白狐的不同？”
    “能啊，可是我就不乐意告诉你怎么看。狗东西你就一天到晚的可劲儿抱着这狐狸吧，非得膻得你饭都吃不下！”
    “宝儿身上又没什么狐狸味儿。”
    “切~”
    陈瑶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随意的看了一下小白狐。
    好巧不巧，这小白狐突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吓得她下意识的把这小狐狸一扔。
    她这个儿没多大，力气倒是半点儿不见笑。
    这小狐狸少说几十斤重，竟然一下子被她甩到了叶小孤脸上。
    匆忙间，叶小孤也没来得及躲闪，这小狐狸直接撞在了他脸上不说，连带着还碰到了青木面具。
    一时之间，只见着灵光闪动，黑色的梵文从青木面具之中应势暴起！
    陈瑶本来还在他怀里，这会儿却跑得比那小狐狸还快，直接一蹦起来就跑了出去。
    叶小孤也不知道宝儿为什么会引动这黑色梵文，下意识的就凝神引动真元，猛的聚起真元想要压住这暴起的黑色梵文。
    苍青真元汇聚于掌心，他刚要按向脸上的青木面具，只见着一抹灵光闪过。
    光亮之中，那小白狐转瞬化作了人形。
    一袭黑纱罗裙飘然落地，掠过他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奇异的暗香。
    “别用真元压着这符禁。”
    轻声细语落入耳中，叶小孤还没见到她的模样，一下子就把她抱在怀里，眼里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虽然知道很不体面，但是面对着宝儿，他实在是很难控制情绪。
    这女子被他抱着哭了两嗓子也不见安慰半句，只是留到他声势暂歇才开口提醒一句道。
    “别去朝天宫。”
    “宝儿！”
    叶小孤听到这声音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抹上一把，抬起头模糊着双眼想要看清楚她的模样。
    只不过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眼看去，一时却让他微微愣了一下。
    她的模样还是和当初一样，小圆脸，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笑意盈盈的和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活得很滋润的小女人。
    可是她眼眸深处……
    寒意……威仪……
    这一瞬间，他从那双眼眸之中好像看到了一个身着华服，威仪八方的陌生女子。
    她虽是有着和宝儿一样的容貌，但是她身上的那种雍容贵气和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傲然，实在是和他所认识的宝儿有着云泥之别。
    “你是谁？”
    “别去朝天宫。”
    她淡淡的重复了一句，信手虚点了一下他脸上的青木面具，也不见灵光闪动，那些溢散而出的黑色梵文转瞬就被吸入了青木面具之中。
    “我替你解除了面具之中的禁锢术法，以后别再禁锢这符禁。”
    “……宝儿。”
    明明感觉到眼前的女子，气质完全和宝儿不一样，但是叶小孤还是难以轻易说服自己离开。
    小白狐化作的女子对于他的轻声呼唤似乎全然没有反应，目光一直注视着他脸上的青木面具。
    沉默了不过数息时间，这女子身上突然涣散出了点点灵光。
    他见着这灵光涣散，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心中涌出无尽的不舍，抱着她就径直亲了一下。
    只是那星星点点的光点还是在他指尖涣散开来，那女子也转瞬化作了小白狐的模样。
    房间外，陈瑶见着里面灵光闪动，猫着腰过来看了一眼，正巧见着叶小孤抱着小白狐一个劲儿的哭。
    她暗自挑了挑眉头，好奇的走了进来。
    “那狐狸精死了？”
    “……”
    “动静也没多大啊，听说她这种级别的大妖要是死了，天地同悲，日月都会无光的，是不是因为这大晚上的老天爷没工夫搭理她啊？”
    “陈瑶，你再说一句风凉话，今日我就试试你的水色。”
    “哼~”
    她没好气的轻哼一声，不过这会儿倒是颇为乖巧的走到他身边，替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随口说了一句。
    “瞧瞧你这黄鼠狼还能为了只母鸡哭得这么要死要活的，合着是觉得追了这么久，没尝着味儿可惜了还是怎么？”
    “……”
    “他日若是我死了，你叶大少爷怕是没工夫这么给我哭吧？”
    “瑶儿……”
    “肯定不会。”
    陈瑶气呼呼的噘起嘴儿轻哼了一声，顺带着看了小白狐一眼。
    只是这么随意一瞥，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手上也没有个轻重。
    她这边本来还给叶小孤擦着眼泪，这会儿正好照着他眼睛就是一戳。
    索性他的反应过来，疼得往后一缩，急道。
    “陈瑶！你谋杀亲夫啊！”
    “……狗东西，我谋杀你大爷。”
    这姑娘被他一吼，下意识的还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似乎是缓过神来，攥紧粉拳还照着他脑袋上招呼了一下。
    两人这么闹闹嚷嚷的，那只小白狐这会儿似乎闲着有些无聊，机灵的就窜了出去。
    只不过它还没跑两步就被叶小孤一把拽住后腿儿，顺势就提溜了回来。
    “瑶儿，宝儿的样子刚才你见着了吗？”
    “我见着了个屁，她现在六亲不认，刚才没动手削你已经是好的了。”
    “你怎么知道她六亲不认的？”
    “这还用想？”
    这姑娘冷笑两声，看着被他提溜起来的小白狐，眼里还下意识的闪过些许的惧意。
    “你以为她这样的昔日大妖为何会人人喊打？灭杀宗门无数，伤及无数无辜，本就不容于世。”
    “没这么可怕吧？”
    叶小孤听到这话，下意识的挑了挑眉头，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没想到这姑娘也是光棍，很是直接的说道。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也是听人说的。”
    他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玩笑道。
    “瑶儿，好你个小丫鬟，妖言惑众，诋毁大太太就以为能取而代之了不成？”
    “呸~我取你大爷！没皮没脸的狗东西，说这些闲话倒是特起劲儿。”
    “怎么会不起劲儿？以后若是得闲，就你们几个老婆的座次，我估计能够排个好些年。”
    “哼~去你的好多年，我若是做不得大的，肯定也不会做个小的。”
    陈瑶把小嘴儿一噘，这会儿还没到时候，话语之间就透着几分，分毫不让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