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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突然出现的陈瑶就这么闹了一通,无形之中好像打破了什么。
    只听着那块心里的玻璃应势裂开,响彻一声微弱的轻响,随即确实“哗啦”一声,轰然倒下。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映衬着陈瑶那张粉妆玉砌的可人小脸儿,叶小孤心中的阴沉昏暗也平白的淡去几分。
    桌上的冬瓜排骨汤还在冒着热气,她一脚踹在叶小孤的胸前,这会儿好像是担心压不住心里的火似的,冷着脸就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大口吃了两筷子菜。
    “慢点儿吃,小心烫。”
    “你这人能不能别这么畜生?”
    “……”
    说话间,陈瑶本想再骂一句,没成想还真是被烫了一下,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等到她混过劲儿来,一回头却见叶小孤还在地上躺着,嘴角和脸上的血也没擦。
    “你起不起来?不起来也别在我面前碍眼!”
    “……”
    他只是不说话,陈瑶左右劝不住,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作势又要揍他一顿。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怀里的小狐狸像是闻到了桌上冬瓜排骨汤的味儿似的,这会儿暗自还偷偷摸摸的伸出爪子往她碗边探。
    陈瑶看起来不算大,甜美可人还颇为讨喜,但是心里可是个大姐大的急性子,自然没有发现那小狐狸的动静,起身就朝着叶小孤走去。
    她还没走两步,叶小孤突然爬了起来,惹得她微微一愣,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没等她纠结多久,叶小孤径直从她怀中把小狐狸接了过来,竟然就这么满头是血的坐在了桌边,喂小狐狸吃起了东西。
    陈瑶愣了一下,脸上不见喜怒,单单只是站在原地发呆。
    宝儿说是已经魂飞魄散,只留下这小狐狸的形,但是它似乎也远比寻常的狐狸来得机灵些。
    他给它喂东西,它也不惧生,笑眯眯的也就吃了。
    这久违的笑脸,莫名的让他心中阴郁一淡,心情也好了不少,淡然道。
    “她会遭此劫难,万道盟难逃其咎。别说是我上门道歉,他日我登门之时,尚且容不得那万道盟说个不字。”
    “冯宝儿带人攻打万道盟,这事儿是人家错了?”
    “我不管对错。”
    “我管!”
    陈瑶说着,气冲冲的就过来推了他一下,慌忙之间差点儿把他怀中的小狐狸给推下去。
    他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以示安抚。
    陈瑶推了他一下,这会儿也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径直说道。
    “还什么他日登门,你知道万道盟是什么地方吗?合着你这真是狗披虎皮还是怎么?你去闯一个我看看?”
    “……”
    “不是我说你,日后你真要有这本事,老娘跪着伺候你!”
    “……跪着怕是不太方便。”
    “我方便你大爷!”
    这三两句之间,他轻飘飘的一句总算是让气氛缓和了几分。
    当初从虚间出来见到宝儿的那一刻,其实他心里已经是窝着火,只不过当时他也不通医理还不太明白会发生什么。
    隐隐只是感觉她身上生机涣散,想要带着她回一品居修养一段时间。
    没想到这一次的病症远比以前来得奇怪,在一品居相处的这七八个月,他每一天都在看着宝儿虚弱下去。
    记忆也从三五天,转眼就变成隔天就忘,唯一庆幸的是即便是她不记得他的名字还是莫名的黏他。
    如果说是有苦楚,那么这几个月以来的每一天,他都是悲痛莫名。
    如今人不在了,他反倒是莫名的释怀了。
    心念之间,他摸了摸怀中的小狐狸,自顾自的又给它喂了一块排骨。
    这小东西不像是寻常狐狸那样贪腥,这会儿吃着这熟食也还挺乐意。
    看着它两只小爪子捧着排骨一个劲儿的啃,偶尔又下意识的护食,在他怀里几番躲藏,叶小孤的脸上虽然不见喜悲,目光之中却总是欣喜。
    “你打算看着这狐狸到什么时候?”
    “……”
    “先去万道盟道歉,剩下还有好多事要做。”
    “瑶儿愿意帮我?”
    “你再说一句话,我扭头又把你拍在地上躺着,你信不信?”
    叶小孤嘴角微微一扬,低下头亲了一下怀中的小狐狸,终于还是站起身来。
    虽然她没说是要做什么,但是她既然会过来,必然不是因为赶着逼着他道歉而已。
    相伴多年,说不上知根知底,但是见着她突然大发脾气,想必她心里的不自在也并非是因他而起。
    叶小孤抱着小狐狸起身,回头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房间,问了一句道。
    “时间还有富裕吗?”
    “……”
    陈瑶只是冷着脸不应声,这会儿的她倒是比刚才还气恼了些。
    他只当做没见着她的脸色,环顾了四周,自顾自的说道。
    “要是还有富裕就先收拾收拾,慢慢来吧。”
    这话语之间,他语气软和难免让陈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些什么的意思。
    快到入夜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清理干净。
    坏掉的椅子打包收好,碎屑一清,除了少了把椅子,一切都好像恢复如常。
    唯独卧室里的灯光透着些许的昏黄,莫名的让人觉得温暖了不少。
    哗啦啦的水声一停,陈瑶随意的裹着条浴,巾就走出来。
    虽是没多少看头,不过随意挽着头发的时候难免还是有些惹眼。
    她自顾自的走出了洗手间也没管叶小孤如何,只是就着一只凝脂般的脚丫,随意的踢开衣柜,看了一眼里面的衣物。
    她也没看多一会儿,突然好像是志得意满一般笑了笑,说道。
    “我还只当这老狐狸能够有多好的品味,合着这是博物馆还是怎么?瞧瞧这花色都是什么年月的款式了?”
    “不喜欢就别折腾,免得我还得收拾。”
    “折腾?我还就折腾了怎么着?”
    叶小孤不说这话还好,他这话一出,陈瑶就着脚丫照着衣柜连踢带蹦的差点儿没把衣柜给拆了。
    他说是觉得麻烦,不过这会儿也没有说个不字。
    陈瑶闹了一会儿,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目光落在了衣柜里一双黑色的浅口尖头的高跟鞋上。
    “喜欢吗?今晚穿这双鞋怎么样?”
    说话间,她穿着那双高跟鞋“嗒嗒嗒”的走到了叶小孤面前,本来就没多大个人,穿着宝儿昔日的鞋子自然不太合适。
    叶小孤简单的瞥了一眼,鞋口上还能见着隐约的趾缝,感觉好像是随时都会掉似的。
    “折腾了这么久,你不累吗?宝儿到底怎么了?”
    “宝儿?我问她了吗?我问你今晚穿这鞋喜不喜欢?”
    “……你非要闹?”
    “我就是喜欢折腾,就是喜欢烦你,你动手试试?”
    怀中的小狐狸闹了一天,这会儿正睡得憨甜,不过陈瑶连吼带骂的,连这小东西都感觉不安宁。
    它的耳朵抖了抖,好像是迷迷糊糊的就要被吵醒了。
    叶小孤暗自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看了陈瑶一眼。
    昔日的眼里多生艳,如今到底还是秋末凉风起,平白的留下一片荒芜。
    这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模样,粉妆玉砌,天然雕琢,一袭红艳的锦衣更是相衬良多。
    只不过……
    “宝儿出事了,我实在是没有心情。”
    “没心情?合着这事儿还得等你叶大少有心情再说呗?”
    “瑶儿你为什么就这么不明事理?非得这个时候跟我闹?她已经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咄咄逼人?”
    “我咄咄逼人?!她死了吗?说得那么惨淡,她还不是有这本相,而我呢?我死了,你会抱着我哭一场吗!”
    “……”
    “我倒是忘了,我是灵体,死了就是魂飞魄散,倒也不必耽误叶先生费劲挤眼泪了。”
    入夜良久,这会儿正是安静之时。
    陈瑶吼了这么两句,吓得叶小孤怀里的小狐狸一个激灵就窜进了一旁的柜子里,独留下两人对视良久。
    她眼里还包着泪,本来还颇为乖巧的小脸儿,现在满是委屈。
    叶小孤虽是心系宝儿,不过这扁担两头重,总不能只顾着一头。
    心念之间,他暗自叹了口气,收敛起心绪,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
    “最近的事情这么多,你为什么非得这个时候和我闹?”
    “不会说话就给我把狗嘴闭上!”
    “那瑶儿会说,你是不是该多说点儿?”
    “我呸!”
    这姑娘心里的火还没散,不过叶小孤好歹是终于关心了两句。
    万古雪山难抵三伏,更何况她本就是颗软和心,即便是心里苦楚难消,终究还是和他腻在了一起。
    窗外的夜空不见星星点点,夜风微扬,带着几许寒凉,房间里却微微有些暖意。
    几番扑腾之后,叶小孤终究还是忍不住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腰,皱眉道。
    “你就不能不穿那高跟鞋?宝儿穿过的鞋子,你也不嫌弃?”
    “我就不嫌弃,我还特乐意,怎么着?”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这高跟鞋,陈瑶还挺得意的应了一句。
    见着她这么嘚瑟,叶小孤一时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看了一眼陈瑶脚上的高跟鞋,转过话题道。
    “瑶儿是听说了什么吗?”
    “我这没本事又没脸蛋儿的,能听说什么?”
    她把小嘴儿一噘,他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凑上去亲了她一下。
    话没说几句,两人这四目相对之间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一般。
    等到陈瑶心里的气稍微平息了点儿,他没多问,这姑娘就径直开口说道。
    “去万道盟把事情交代清楚,然后去朝天宫,自然有人帮你救冯宝儿。”
    “我问你怎么了。”
    “……”
    “你平日里也少有这么闹腾的时候,多少算是懂得些情理,没理由会在这个时候跟我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他言语轻和,陈瑶刚好过没一会儿,两眼又是泪光闪动,万分惹人怜。
    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也没什么好安慰的,索性就抱着她没有说话。
    等到陈瑶稍微缓了缓,他才歪着脑袋看了看她。
    “出什么事了?”
    “……没事。”
    “没事?你伸手。”
    说话间,他伸手搭着陈瑶的手腕感受了她体内的脉络和真元引动。
    气平神稳,脉象不见什么异常。
    一时之间,他也忍不住暗自皱了皱眉头,看了陈瑶一眼。
    偏偏这姑娘直愣愣的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眼里隐隐还有些泪水。
    他左右问不出来,只能抚了抚她的鬓发,亲了一下她的额头,不作言语。
    虽然知道事出有因,不过他也没有猜心术,只能等着以后陈瑶想通了再看看情况了。
    这姑娘是朝天宫的人,所接触的东西远不是他所能想,他自然也没心思多猜。
    窗外的长夜漫漫,他刚迷迷糊糊的闭上双眼,突然感觉怀里的陈瑶动了一下。
    好巧不巧,她一脚就踹在他身上,疼得他皱起眉头,到底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抱怨道。
    “真打算穿着这高跟鞋睡一宿?”
    “我乐意~”
    “你乐意,那我就去找宝儿了。”
    “什么宝儿?那就是只躲抽屉的狐狸!”
    “……”
    “你去啊,黏着做什么?”
    “陪陪你。”
    陈瑶本来还气冲冲的,一听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他看得认真,一眼就瞧见了她眼里的泪光,伸手替她擦了擦,轻声说道。
    “怎么就哭上了?不是还有我吗?”
    “有你个屁!”
    叶小孤嘴角微微一扬,看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终究还是忍不住好笑。
    到底还是相识一场,恰逢夜深,两人三言两语之间也渐渐平和了几分。
    眼看着是时候做点儿什么了,陈瑶突然尖叫一声,一下子窜了起来,慌慌张张的说道。
    “里面有东西!”
    “……”
    叶小孤低下头看了一眼,正好瞧见一双忽闪忽闪的眸子。
    不知什么时候,宝儿化作的小狐狸突然钻到了两人之中,还把陈瑶给吓了一跳。
    “看来宝儿不太乐意,瑶儿,要不我俩儿的事再缓缓?”
    “缓什么缓!老娘今天还真就得尝尝鲜!”
    说话间,她作势就要赶走小狐狸。
    这小东西明明已经不具魂魄,偏偏这个时候不知道是被吵醒了不乐意还是怎么,竟然炸了毛,一下子还和陈瑶闹上了。
    三更夜半,这一人一狐闹得不可开交,叶小孤在一旁躺着却也感觉有些好笑。
    ……
    万道盟。
    山雾微朦,这个季节总是多雾而少晴天。
    精美的楼阁之上,数丈的楼台单单只见着一张长案就再没有其他东西。
    长案上几个酒坛子七倒八歪的,约摸还有些高粱的酒香,似乎也算是享受过一场。
    山风一起带着几许寒意迎面而来,长案下突然探出一只手四处摸索了一番,随即又拖了一个酒坛进去。
    只不过刚拖到一半,那酒坛突然无声无息的裂开,酒一下子洒了一地,顺带着响起了一个声音道。
    “醒醒酒,他要来了。”
    “他?哪个他,东边那个还是北边那个?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
    来人也没有应声,过了一会儿只见着平地起狂澜,狂风一卷,直接把这长案酒坛一并吹飞了老远。
    那长案下的人身着一袭浅灰布衣,配着脸上的青皮胡茬看起来有些颓唐。
    不过饶是昏昏沉沉之中,他手中还是抱着一柄布条缠住的长剑,似乎对这剑极为爱惜。
    不知何时出现在楼台之上的这人,穿着僧衣,面白如玉,眉青目秀却是一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和尚。
    “那些人打算做什么?把他杀了?”
    “杀怕是杀不得,只能看看动静。他刚寻回些本心,得看看他恢复了多少。”
    “恢复了多少?恢复一成是恢复,恢复三成你我怕是挡不住。”
    “这些事不是我们该担心的。”
    “你不担心,我挺担心的。”
    这布衣剑修笑了笑,话语之间调侃居多,反倒是不净面如秋水平淡无波。
    山风徐徐,偶尔吹过屋檐一角惊起几声铜铃脆响,悠悠扬扬传扬到了远方。
    远远的山雾之中,一座巨大的万仞高峰身染万千灵光,雄浑威压之下显得有些突兀。
    那布衣剑修四处看看,找不到什么酒,忍不住干咽了一下,有些无奈的说道。
    “和尚啊,你这事儿做的可就不太妥当了。”
    “有何不妥?”
    “没酒了啊,还问我怎么不妥?”
    布衣剑修抬起头看不净一眼,却见着他目光躲闪,隐隐暗藏心事。
    两人相识多年,经历无数大小事端,如今不净脸色有异,他一眼就看了出来,皱眉道。
    “说了?”
    “只是支会了师叔一声。”
    “师叔?你那倒霉师叔还没死?现在搁哪儿要饭来着?”
    “云来山。”
    “哟呵~好地方。”
    布衣剑修感慨一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了看远处那高达万仞的千云窟,撇了撇嘴,埋怨道。
    “有点儿本事的都逍遥,像我们这样没本事的,一天天的还得跟着搅和。不净,你说这样累不累啊?”
    “……”
    “我觉得挺累的,要是这事儿出了岔子,你我也难逃惩戒,干脆撂担子走人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