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尹听这话,身体不由得一振,问道:“两千年来我从未提过,你怎么知道我身份?”
乐天悠悠地道:“堂堂末代滇王的次子赤尹,竟为一汉人女子得罪鬼差,还真是可笑可叹。”
随后停顿了一下,又道:“元封二年你逃走时,我就在滇国。”
赤尹自嘲笑道:“元封二年……我还是不习惯这个说法,那是滇历几年?”
乐天不屑道:“我怎么知道,你这脑子连年份都记不清,你也别活了我那有绳。”
赤尹听得这话,噎得直膈应,索性转头对我道:“小子,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怎么说?我都是突然想到的,总不能说瞎猜的吧。
我只得胡说道:“你死得太蹊跷了,下次多找几个老头儿,这种小城市最不缺的就是孤寡老人,再多弄几把枪,你也死得悲壮点。”
赤尹头往后仰靠在墙上,呐呐地念叨什么。
有乐天在,也不怕他唱咒,他也不会有什么反抗之心,倒像是在唱着某种歌谣。
夏华生道:“后来呢?老赵他们怎么回事?”
赤尹有些不耐烦了,但碍于乐天在此,还是说道:“我当时想着,把那个老杂碎弄死的话我也暴露了,自杀又太明显,干脆利用你们,一步步把我弄死。”
“本打算操纵程二打死我后就让他脱身的,我将计就计在警局做了个集阴地,抽了他们魂魄,刚刚也被放了,那个姓赵的身手不错,但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在你们到之前把警局的集阴地撤了。”
后来,赤尹逼急了,设了个局打算把我们一锅端,结果因为“齐部走”的到来,出了意外。
赤尹当然学会了汉人的兵法――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
他本可以再找个尸体当替身,可他精心准备的局就这么被破了,他心里虚得慌,等不及再去找一个新死的尸体,加上火葬普及,全尸越来越难找,所以赤尹就自己来医院偷听我们了。
可他现在已经是“死人”,又没有乐天易容的本事,只能带个口罩伪装一下了,但有一套隐藏气息的本事也够了。
赤尹看得出我是鬼眼,又怀疑我是不是那个“鬼爷”的人,所以很怕我看出他的计划,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我一提到“迟”(谐音池),他就以为我看出来了,当时气息不由得外露。
见我感觉到了,便急忙跳上房梁挂在天花板上,他都能操纵一个老头挂在上面,自己当然挂上去当然不难。
如果我当时瞥了一眼天花板,恐怕现在就是在医院,而不是废弃楼房里了。
当时齐部走,也就是易容成齐部走的乐天,可能也感受到了赤尹的存在,但他抱着猫耍老鼠的心态,没有过早暴露。
他所认识的赤尹是性情中人,所以想看看赤尹能憋到什么时候。
赤尹以为自己已经暴露,想破釜沉舟搏一把,我们之中本事最强,他最摸不清的人要数齐部走了,但似乎也不是赤尹的对手。
所以他打算先偷袭齐部走,再把其他人解决,没想到乐天感觉到赤尹之后,便早有准备。
我很奇怪乐天是怎么有这样的规划的,还料定赤尹会来偷袭他,甚至还用知道用计策,不合他的性子。
很久之后当我问及乐天此事,他只淡淡地扔给我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华老头告诉我的。”
一切都明白了,赤尹做的这些都因为他的妻子,都只因为一个女子。
我道:“要是你杀尽光了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到时候怎么办?”
赤尹答道:“那还有天下人。”
我怒道:“就为了男女私情,你想竟然害死了那么多人,值得吗!”
赤尹惨然一笑,有气无力地道:“小子,你有爱人吗?”
见我一愣,他继续道:“等你爱上一个人,你会相信,无论为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即使是杀尽世人,也在所不惜。到那个时候,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样做。”
赤尹看着乐天,随后又低下头摇了摇,道:“多说无益,我这一世作孽太重,你定不会留我,动手吧。”
随后,赤尹抬头平视前方,闭上眼睛。
赤尹本以为死期降至,等了一会儿,才发觉乐天就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怎么,吕乐也学得妇人之仁了?”
吕乐?不是叫乐天吗?我戳戳旁边的夏华生道:“胖子,这吕乐是谁?”
夏华生一愣,反应了一下才道:“不清楚,可能就是乐天吧,我们平时都是叫八科长的。”
赤尹见自己这样说乐天还不动手,大声道:“给个痛快的都不行,你们神仙都这么婆婆妈妈的?”
赤尹听得一嘲讽的声音道:“起来。”
赤尹睁开眼,见乐天站在自己眼前。
乐天嘲笑道:“你是不是还要我拉你起来?是不是还要我给你担架抬你起来?”
见赤尹还是一副呆愣样子,蹲下道:“你不想成为她再世的羁绊吧?”
没等赤尹答话,乐天白眼一翻,道:“菜鸟就是菜鸟,活了两千多年连生死都看不穿。”赤尹道:“你嘴上说看穿,心里呢?”
乐天不再嘲笑,一双眼睛盯着赤尹,劝说道:“你可是长生不老的人,早晚要看着她死的,何必呢?”
赤尹眨了眨眼,想要辩解却哑口无言。
乐天叹了口气,道:“爱情,比你我的寿命还长,不会随时间消退,而是变得更加真挚和厚重,即使百年千年。她已经死了,你这样只会阻挡她的前程。放手吧,再拖下去,等阴司夺了她转世的资格,就真的再也走不了了。”
他刚一开口,就好像换了个人,而不是那个出口讥讽刻薄的乐天。
赤尹懂了什么似的,道:“莫非堂堂吕乐也在动过凡心?”乐天微笑,起身后又变回了那副嘴脸,道:“我动不动的,关你什么事?”
我听了他们的对话,也明白了他们,他们这种人,活了这么久,总有什么东西比命还重要。
赤尹仍是坐在地上,手指在膝上敲着,突然停下来,问道:“你刚刚说的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乐天讥笑道:“你总算开窍了?”
说罢,乐天伸出手道:“跟着我干。”赤尹愣住了,道:“什么?”
“怎么,不愿意?”
赤尹道:“我有什么好处?”
我一听这话,现在乐天不知哪儿来的软心肠放赤尹一马,居然还要收编他。这时候赤尹居然谈条件,不是傻子就是找死了。
果不其然,乐天道:“和我谈条件?”赤尹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还没等他想出来怎么圆回去,乐天便道:“我保你老婆平安转世,如何?”
赤尹听了这话,目光呆滞地看着乐天,似乎还有点不相信。
乐天道:“你老婆现在缺了天魂天魄,魂魄不稳,以你的本事,没能力保她转世。”
赤尹听出话外音,急忙站起身道:“成交!”
自此,赤尹成为传统文化遗留处理办公室,第八特别科的第一个科员。
乐天解了禁制,带我们走出这楼时,已经是东方肚白。
乐天对赤尹耳语几句,两人便一起,往我和夏华生的相反方向走去。
我没敢问他们去哪里,也知道问不出来。
倒是夏华生道:“八科长,你们这是去哪?”
乐天瞪他一眼,道:“我去哪难不成还要跟你汇报一下?”
赤尹见乐天这么说,也没敢和夏华生对话。
两人走得又远了点,我才隐约听得赤尹对乐天附耳嘀咕什么,却已经听不清了。
我们留下了几个处理善后工作,也就是编瞎话,糊弄警察和民众的科员之后,便乘火车回到了首都北京。
在火车上我闲的无聊,便翻开了那本《魍鬼铭志》。
有了上次的经验后我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二页,只见上面道:“用时应注鬼目阴气入此阵,再……”剩下的便是我半懂不懂的话了。
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险,如果“程二”的见识没那么广,没认出来这铭志中的阵法,或者没被唬住,恐怕我和成林难逃一死。
凭我这不会调息阴气的半吊子手艺,也不会什么“应注鬼目阴气入此阵”,估计也是被吊打的命。
齐部走的确是回老家了,他也的确是江苏省句容市茅山人,这趟回老家是参加一个什么祭祀。
我日后问及乐天时,他不屑道:“要真的是他,偷袭那天晚上就栽了。”
回到北京后,华主任居然没有询问我们这次的情况,只是私下里把夏华生叫去了,也就是我和夏华生关系好,才得以知道这件事。
一个星期后,赤尹出现在了传文室,引起一阵议论,尤其是参加了平湘夺魂事件,而受伤的那些科员,见了他都有些愤愤,却也是敢怒敢言不敢上手。
我磨了岳麒麟半个月,他才同意我进了二科的资料室,这里除了一些佛经外还夹杂了史书。
我找了一个上午,才在一孤本史书中,找到了关于赤尹的记载,也是唯一的一句。
书中写到:
“元封二年,汉犯滇边,王次子尹外逃,召举国降汉,乃赐滇王金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