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璟宸没有说出口的是,穆爷爷其实一直很遗憾、很愧疚,为的就是他没能让穆奶奶生一个有着她和他血脉的孩子。
穆爷爷的父亲穆坤是d省的一个小地主,因为妻子常年卧病在床,他没用两年就跟邻村的寡妇钱美丽不清不楚起来。
在穆爷爷五岁那年,钱美丽怀了身孕,穆坤一句“两头大”气死了自己原本就已经时日无多的妻子。
在穆爷爷的亲妈草草下葬之后,穆坤就将钱美丽娶过了门。
钱美丽过门八个月就生下了穆爷爷的异母弟弟穆国梁,再然后,自忖已经在穆家站稳了脚跟的钱美丽就开始磋磨穆爷爷。
穆爷爷的舅家已经败落的不成样子,他舅妈因为收了穆坤送去的两百斤粮食,并且还从穆坤那儿取得了少交两成地租的“特权”,所以就一直管着自家男人,不准他为穆爷爷出头。
穆爷爷是个倔强性子,本来穆坤这么快续娶他就伤心得很,再加上他跟穆坤说钱美丽虐待他,结果却反而招来穆坤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毒打,父子两个于是彻底离了心。
自那之后,穆爷爷就再也没有向他父亲告过状了。
这么一来,钱美丽自然也就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不给吃饱是家常便饭,偶尔穆坤不在家,钱美丽还会拿火钳烫他、拿绣花针扎他。
如是过了大约半年时间,穆爷爷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偷偷摸摸收拾好了自己亲妈的遗物,然后就趁着穆坤不在家,偷偷跑去了他大伯家。
因为活着的时候常年吃药,三不五时还要贴补娘家兄嫂,所以穆爷爷母亲原本还算丰厚的嫁妆,这个时候其实也没有剩下多少东西了。
再加上她的大多数衣服鞋袜早就被嫌膈应的钱美丽给烧了,所以穆爷爷带走的,也就只有他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几件他娘生前穿过的旧衣服、两块他娘生前用过的旧帕子,以及一个他当初死抱着没肯交给穆坤的不大的木匣子。
那个木匣子里就只放了两根银簪子、两根铜簪子、两副小小的银耳坠儿以及一共不到十块银元,是穆爷爷他娘留给他的全部遗产。
当还没有自己腰高的侄儿带着一身的扎伤、烫伤、青紫淤痕来到自家,一个又一个地响头磕在地上,哭着求自己收留,穆爷爷的大伯这才知道,原来穆坤的心早就已经偏到了胳肢窝里。
他愤怒极了,也心疼极了,当即就同意了让穆爷爷留在他家。
穆坤不缺自己大儿子的一口饭吃,当然不会愿意穆爷爷留在自己大哥家,好在穆爷爷的大伯在穆家村很有威望,做事也颇有章法,在他的极力坚持下,穆爷爷最终如愿留在了自己的大伯家。
之后的十来年,他果然如同自己6岁那年承诺的那样,勤勤恳恳干活儿,用了自己全部的努力来回报收留了他的他大伯和伯娘。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了穆爷爷十五岁那年。
那一年,他在他大伯和伯娘的泪眼中,跟着征兵的人进了军队。
因为聪明好学、身体强健,他很快就成了他们那支队伍里枪法最好、识字最快、战斗力最强的士兵。
在领导们的着意栽培下,他一路高升。
18岁那年,他娶了对他一见钟情的穆奶奶。
穆奶奶出身军人世家,祖上甚至还出过割据一方的军阀。
虽然眼下她们张家的势力已经大大不如从前,但家境优渥、美丽端庄、乐观豁达、受过良好教育的穆奶奶嫁给草根出身、灰头土脸、一文不名,并且还基本每天都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穆爷爷,却依然属于绝对的、没有任何悬念的低嫁。
穆爷爷原本就一直在心底偷偷爱慕着穆奶奶,抱得美人归之后,他简直把穆奶奶宠到了天上去。
然而他们婚后不久,穆爷爷就在一次大战当中丧失了生育能力。
对于穆爷爷来说,那绝对是他一生当中最最灰暗的日子,没有之一。
他忍着自己内心的痛楚,跟穆奶奶提出了离婚。
穆奶奶当然不会同意。
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固然遗憾,可她嫁给穆爷爷,从来都不是为了找个男人让她诞育后代。
夫妻俩很是僵持了一阵子,最后因为穆奶奶的毫不动摇,穆爷爷做出了妥协。
在他20岁那年,这对夫妻收养了穆璟宸的爸爸穆端阳。
两口子把穆端阳视若亲子,穆端阳也一直把二老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孝顺,可穆爷爷的心底深处,却依然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同时继承了他和穆奶奶血脉的他们亲生的孩子。
在之前的许多年里,他没少因为这事儿感到遗憾和愧疚,如今好不容易他和穆奶奶的爱情结晶来到了这个世界,穆爷爷高兴的简直恨不能拿个超级扩音器,在他和穆奶奶的所有亲友之间,来个广而告之。
还是高龄怀孕的穆奶奶拉不下那个脸皮,死活不准穆爷爷到处宣扬这件事儿,穆爷爷这才不得不收敛了自己的雀跃,只每天围着老伴儿呵呵傻乐。
“我都跟你说过好几遍了!医生说,我的身体好得很,只要好好保养、定期到医院检查,就算是在这个年龄生孩子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隔着门板,客厅里传出了穆奶奶满是无奈同时又不失甜蜜幸福的声音,显然,是穆爷爷又在对着她大惊小怪了。
梅雅丽耳朵一竖,穆爷爷满含喜悦的爽朗嗓音就紧接着传了进来,“那咱也得时刻小心,端阳不也说了么,让我和阿宸妈妈好好照顾你。”
“我不用你们照顾。”穆奶奶豪气的一摆手,“你也别拿端阳的话儿压我,端阳是不在家,不清楚情况,这才一惊一乍的这也担心那也担心。”
厨房里的穆妈妈探出头来,“娘,您还是听我爸的吧。我知道您身体好,可您这肚子都还不到三个月呢。”
穆奶奶对待儿媳妇的态度比对自己老伴儿好了至少十个度,她一脸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右手对着穆妈妈摆了摆,“成吧,成吧。我听你们的总行了吧?”
穆爷爷对穆妈妈竖起了一根大拇指,穆妈妈暗笑一声,缩回了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