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岑霁也挨着月宜坐下,小姑娘自然而然地靠在他肩头疲倦地说:“岑大哥,我困了。”
“嗯,那你睡一会儿吧。”岑霁为着少女的馨香有些迷眩,微微簇了一下眉才挥去心底的烦乱。没等到回应,岑霁稍稍扭头,月宜已经睡得香甜。他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调整了姿势,让她舒服些。
他方才跟随何致暄学习拂莲手不觉得疲倦,现下四下静谧反倒也有些疲乏。他闭上眼睛,朦朦胧胧,恍若仙境,梦中便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声又一声地甜甜地喊着他岑大哥,他凝神,才看清楚那是月宜。小姑娘埋首在他怀里,他有心想拉开一些距离,却又不舍得放手,小姑娘仰起头唇瓣轻轻碰触着他的下巴,又像亲吻,又像暧昧地舔咬。他正是气血方刚的时候,哪里经得住这般亲密,当下便要去捕捉少女红艳艳的唇,可下一秒,怀里的姑娘却不见了。他连忙大声喊着“月宜”,感觉有人摇了摇他,他微微睁开眼,对上小姑娘水灵的眼眸。月宜娇俏地莞尔一笑:“你梦到了我啊?”
岑霁这才回过神,脸上顿时升起淡淡的红,别过头轻轻咳了一下遮掩住眼底的尴尬说:“你几时醒了?”
“就刚刚啊。”月宜却非要对上他的面容,大眼睛眨啊眨,有些坏心思,“我听到你喊我的名字,便醒了。”
岑霁“哦”了一声,极为不自在。
月宜继续问他:“你梦到我什么了?”
岑霁自然不敢说出那些梦境,只是含糊的敷衍过去。月宜却不肯善罢甘休,一直追着他询问自己在他梦里是什么样子。岑霁无,奈只得低着头嗫嚅着说:“就还是现在的样子啊。”很可爱,很漂亮,温温巧巧,恬静得想让他亲一口。
他从小到大见到过的女孩子没几个,再加上内敛的性子,有些门派女弟子偶尔冲着那张脸青睐于他,但是交流几句便觉得岑霁没趣儿。更何况,他前面还有几位优秀的师兄,轮不到他出彩。可是月宜却是不管不顾地跟着他,永远笑盈盈地,眼睛满满都是自己,偶尔和他使小性子也让他心里酸酸甜甜的。
月宜看了看身上不男不女的衣服嘟着嘴说:“我现在一点都不好看。”
岑霁心里说着“怎样都很漂亮”,可是嘴上却沉默着。
月宜双手捧着脸蛋又问他:“岑大哥,你很关心我的对吗?”
岑霁点了一下头:“你一个小姑娘偷偷跑出来干嘛?明桥痊愈了吗?”
“我是为了找你啊。”小姑娘温婉的笑,“明桥已经没事了,所以我才离开神农谷。我想和你一起去梨花宫。”
“为了去看那位宫主?”岑霁还记得她期待的样子。
月宜撇了撇嘴:“我那时瞎说的,虽然有也有些好奇,但是我是想和你一起去。换成别人,我才懒得动。”
岑霁忽然心里的芥蒂消弭了,看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叹了口气:“我怕自己不能保护好你。”
月宜笑着说:“我信你的,你一定待我好。”
岑霁摇了摇头,唇角微微扬起有些无奈地说:“月宜,你还是个小姑娘。”这么容易去相信别人。
“我都快要十六了。”月宜抱怨。岑霁没有继续和她争辩,站起身拍了拍手。月宜问道:“我们现在就走吗?”
“嗯。”岑霁见她还坐在地上,只得说,“还累吗?”
月宜点点头,伸出手示意他将自己拉起来。岑霁无奈,反正也没什么人,便握住她的手一个用力将她拉了起来。小姑娘调皮得很,双手顺势勾住他的颈子赖在他怀里娇娇地说:“岑哥哥,你背我一会儿吧。我还是有些乏。”
岑霁只好蹲下身,小姑娘轻巧地跳到他背上,岑霁忽然想起来她刚才的称呼不禁问道:“你刚才喊我什么?”
“岑哥哥啊。”月宜理所应当地开口。
岑霁面皮一热,一时之间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心里小鹿乱撞,只是抿了抿唇继续背着她下山。两人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待到了源山山脚下,月宜从他背上跳下来,笑着说:“现在不累了,谢谢岑哥哥。”
岑霁见她笑靥如花,如同春日里的山花烂漫,一时间便有些失神,月宜后面又说了什么他也没怎么听清。赶她走是不可能,他便也欣然和月宜一起往东海之滨的梨花宫去。岑霁虽然心事重重,可是因着身旁有个娇俏玲珑的小姑娘倒也舒心一些。
离开源山,月宜去了集市,一时间眼花缭乱,拉着岑霁东转西转,岑霁虽然着急赶路,但是看着她这般好奇的神情又不舍得阻拦。待到傍晚,月宜才想起来自己似乎耽误了时间,抱歉地说:“岑哥哥,对不住,我以后不会了。”
她如今换上女孩子的衣服,桃粉色配着月白,轻快而又活泼,远远望去,人比花娇。岑霁收回目光,温声道:“没事。”
月宜眨了眨眼,笑盈盈地:“岑哥哥,你其实待我很好。虽然你不说,但是我明白。”
岑霁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女孩子,柔婉温柔,却又率直天真,心里想什么便亲口说给他听,清凌凌的眼眸毫无遮掩。岑霁心底叹了口气,劝她:“月宜,女孩子不好这么直白。”
“为什么?”她一手折了桃花枝在手中拨来拨去,“那应该怎么说?”
岑霁想了想,也不知道要怎样解释,月宜见他没回话又问了一遍。岑霁趁她没看见的时候抹了一把脸,愈发头痛。待到住客栈的时候,月宜一定要住一间房,岑霁本来拒绝,可是想着现在有人追杀自己,月宜只会轻功,若是连累了她,自己一定不会原谅自己。最后也只好应下来,二人同住。
好在屋里是两张床,月宜要了热水清理了一下便坐在床沿和岑霁说话。岑霁看她一眼,小姑娘白嫩的脸蛋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头发湿漉漉的披散着,自己也不知道擦拭。他将帕子递过去说:“把头发擦干净。要不待会儿着凉。”
月宜依言,一边绞着头发一边问:“岑哥哥,咱们还要走多久?”
岑霁看了看地图说:“还有四五天。”他扭过头问她:“你觉得走得快了?”
月宜笑着摇头:“我觉得挺好的。今天玩得很开心。”她晃了晃手上新买的手钏,很是高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小玩意儿。”月宜偷偷溜出来也没带多少银两,这手钏还是岑霁掏钱买的。岑霁看她喜爱,中午吃饭的时候没吃几口就把手钏拿下来在手里玩来玩去。岑霁当时就在想:这手钏算不算自己送她的?男孩子送给女孩子这种东西,意味着……
岑霁身子一僵,低着头不去看她。
月宜收了帕子坐到他身边,下巴撑在手臂上,也跟着他看地图,看了半天也看不懂,便问道:“岑哥哥,你能给我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岑霁收起地图,长长叹了口气道:“我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月宜摇了摇他的手臂:“你说给我听,旁观者清,或者我能帮你呢。”
岑霁感觉到她关切的目光,心底柔和了不少,唇边的笑意也愈发温柔。“葛老庄主说是新得到了一份剑谱。名叫枯荷听雨。正好老庄主过寿,师父便带着我和几位师师弟一起去牡丹山庄为老庄主贺寿。老庄主还专门邀请我师傅想要与他一起参详那部剑谱。”
“《枯荷听雨》……”月宜沉吟片刻说,“我似乎也有所耳闻,我听师兄说这本剑谱原来是星华仙子秦疏绿的。不过后来秦疏绿踪迹全无,剑谱也跟着遗失不见了。”
岑霁微微蹙眉:“当年的秘闻我也不清楚。不过师傅一直叮嘱我们,这剑谱邪门得很,门下弟子绝对不可修行这种邪门功夫。我们到了牡丹山庄,老庄主待我们还算客气。可惜葛清源以及一班牡丹山庄弟子仗势欺人,我看不过他们围殴一名年幼弟子便上前阻拦,可惜我武功卑微,敌不过他们……”说到此处,岑霁有些羞赧与愧色,忽然感觉手背一热,小姑娘枕在自己手臂上,目光轻盈,莞尔道:“然后呢?”
岑霁微微一笑,确也没有推开她的手继续说:“我被他们打伤只得跌跌撞撞跑到老庄主的卧房躲避,他们暂时也不敢进来。葛清源也无法,只得和其他弟子去了前厅。我刚要离开就听得外面传来动静连忙躲在床下。原是有人潜入屋内,翻箱倒柜找什么东西……”
“肯定是在找那本剑谱!”小姑娘得意地截口。
岑霁点点头,毫不吝惜地称赞道:“月宜姑娘聪明。我当时也着实被吓到,正在思索要如何是好便又听到有人进来,葛老庄主的声音传来,二人立刻交手,我勉力看清楚是一名蒙面黑衣人。葛老庄主毕竟武功高强,几招下来那人就落入下风。葛老庄主待要擒拿,却听见老庄主凄厉地喊了一声,接着就是倒地的声音。然后那黑衣人便跳出窗户离开了。我当时心慌意乱,从床底下爬了出来,发现葛老庄主胸口是被飞刀所伤,当场毙命。窗户大开着,我也跟着追了出去,当时还听得见山庄下人发现老庄主死后的惊呼声。只是我在山庄外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名黑衣人一点踪迹。待我回来时,葛清源便声称有人潜入屋内偷走剑谱还杀了老庄主。他质问我去了那里,我如实相告,但是无人相信。我师傅出面为我说话,葛清源不理会提剑与我过招,我当时着急,便用了老前辈教给我的剑法,葛清源见状诬告我偷学武功,又觊觎剑谱。师傅也质问我去哪里偷学别派剑法,我不能说……”他说到此处也激动起来,手背青筋暴露,呼吸急促。
月宜连忙直起身,握住他双手认真地说:“岑哥哥,别理他们。我信你。”
岑霁回忆起当时被所有人团团围住不停地逼问,就连自己最尊敬的师傅都怀疑自己。可是萍水相逢的少女却如此信任他,他稍稍平息了一下,心里那些戾气消散了不少,望着她一双柔嫩的手诚恳地对她说:“谢谢你。”
月宜旋而又问:“之后呢?”
岑霁缓了一口气又说:“我否认是我所为,我当时勉力看到黑衣人一点点步法和招式,我模仿了一下,师傅立刻说这是梨花宫的余香十四剑。此事我是唯一的目击者,师傅为我分辨,敦促我亲自揪出凶手,以证清白。”━ρо①⑧γùn.cом—
月宜听他说完沉吟片刻,问他:“你说你紧跟着追了出去,没有发现任何踪迹,想必这个人当时并没有离开牡丹山庄。”
岑霁忽然一怔,须臾,仍是有些不太相信:“可是当时山庄里葛清源也搜了一遍,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一无所获。”
月宜思索一下,忽然莞尔说:“如果那个人你们都熟悉呢?”
“你是说,凶手藏在那天晚上的宾客中?”
月宜迟疑着说:“听你讲下来,这倒也有可能。毕竟你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下人发现老庄主去世,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躲藏起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能是在山庄内。岑哥哥,当晚来的除了泰山派还有什么人?”
“也都是江湖上各路大小门派。”
“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喽?”小姑娘略带俏皮的打趣。
岑霁点点头。
月宜勾住他的小手指,低着头玩笑说:“那在岑哥哥眼里,肯定这些名门正派的人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岑霁心底有些尴尬,按住她作弄的手指讪讪地说:“月宜,我不是说你不好。”
“可我是神农谷的人啊。”小姑娘嘟着嘴说。
岑霁双手合十,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一开始我听说你是神农谷的人,心里是有些不舒服。”那种不舒服是一种惊艳之后的失落,只是他来不及分辨。“可后来我就没有任何偏见了。我把你当做我的……”他忽然停下,脸上憋得通红。
“当做什么?”月宜眨了眨眼追问。
岑霁别过脸,也顺势松开手,心底兵荒马乱。
月宜却凑过去,揪着他的衣袖:“岑哥哥,和我说说嘛……”
“时候不早了,该睡了。”他起身,无奈地催促她。月宜见好就收,不再逗他,听话的睡觉。岑霁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当时他后面要说什么呢?他也不知道。妹妹?不,那种感觉绝对不会是妹妹。岑霁不敢再想下去,可是心有千千结,又觉得既是烦恼又是甜蜜。不自觉地偷偷看了一眼对面床铺的月宜,小姑娘已经沉入梦乡。他心里平和许多,只觉得和她在一起得到信任,得到眷恋,比他前十几年的每一天都过得幸福。
虽然被人诬陷,被人冤枉,但他忽然觉得有些庆幸,若非如此,怎会遇到月宜?
(智商上线的月宜……岑霁同学这回要吃软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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