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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皇陵墓祭
    载初四年,正月初五,摄政王徐远缺席朝会,天亮动身,太后白秀随行,带着三百铁骑,浩浩荡荡前往京外天寿山。
    自大徐的开国皇帝葬于此处起,天寿山麓便作长陵,到前任皇徐诞止,其间六百余年,先后修建了三十二座皇帝陵墓,十七座妃子陵墓,共埋葬了大徐的三十二位皇帝,四十三位皇后,十一位太子,五十余名妃嫔。
    陵地地处东、西、北三面环山的小盆地之中,陵区周围群山环抱,中部为平原,陵前有小河曲折蜿蜒。
    距离天寿山主峰约莫还有二里地,所有人默契地卸甲翻身下马,徐远和太后白秀并肩前行,朝三十二陵的第一座皇陵长陵走去,包括薛鹏飞在内的八位御前一等带刀侍卫拉开一段距离,再之后是三百位黑甲士兵。
    长陵位于天寿山主峰南麓,要抵达长陵,得先通过长陵村。为了守护皇陵不遭破坏,三十二陵中每一陵附近都住着专门守护皇陵的陵户。时间久了,陵户们繁衍生息,就在陵墓周围形成了村庄。这些守陵村的名字往往和皇陵名字一样,但惟独有两个例外,一个是三十二陵中的第二十三座思陵的守陵村,另一个便是前任皇帝徐诞的景陵。
    后者是因为时间尚短,守陵的陵户稀少,尚未形成村落。而前者则是因为大徐历史上一桩有名的悬案——金头案。
    大徐第二十三任皇帝崇明在位时,大徐经历了开国以来最大的一次危机,当时政局混乱,全国境内起义造反者不下数十人,崇明皇帝御驾亲征,却在一次战斗中中箭身亡。
    有道是祸不单行,在尸首运回京城的途中,人们突然发现崇明皇帝的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砍掉了,竟不翼而飞!当时护送尸首的军队慌忙地寻找,可是一路颠沛,哪里能找得到丢失的脑袋?无奈之下,当时的丞相决定以金头代替,连夜找工匠铸造了金头,这才让崇明皇帝“完整”地入土为安。
    可是后来金头一事不知怎的被泄露了出去,崇明皇帝的思陵便成为了盗墓者眼中的肥肉。起初在思陵村陵户尽职恪守的看护下,前来思陵的盗墓者全都铩羽而归,盗取金头一事在江湖上越传越悬,不知怎的竟演变成一场全天下的小偷的比试。这下不仅仅是盗墓者,就连那当梁上君子的飞贼也对金头虎视眈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思陵村的村民们发现陵墓有被挖过的痕迹,陵户闻讯赶来,慌忙地检查思陵。
    思陵中的宝贝被偷走了,崇明皇帝的金头也不见踪迹。
    这近二百年来,思陵村的陵户们用尽各种手段寻找金头,更是将思陵村的名字改名为“盗陵监”,一方面时刻警醒自己严加看守陵墓,另一方面鞭策自己定要找回金头。
    来到长岭村,早早收到消息的陵户们已站在村口等待,瞧见徐远和白秀到来,他们同时跪倒在地,恭声道:“参见摄政王殿下,太后娘娘。”
    村中已经准备好墓祭的各式用品,由于是三十二陵中的第一陵的缘故,徐远和白秀没有省去任何一条规矩,一切都按照老祖宗传下来的礼数来,等祭祀完毕,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剩下的陵墓便一切从简,礼仪不再那么繁琐,速度亦是快了许多。等祭拜完思陵正准备离开之时,盗陵监的村长突然叫住了徐远。
    “殿下,草民有一事禀报。”
    徐远停下脚步,心中已经猜到了小老儿想要说什么,以前随皇兄来皇陵祭拜的时候,每次到了思陵定会有这一幕。只不过今天被叫住的人从皇兄,变成了他。
    以前碰上这一幕时,徐远都会调笑几句。今天也不例外,只听他轻笑道:“老金,你又找到了线索了?”
    也不知是故意如此还真的如此,老金每次都听不出徐远话中的调侃之意,他点点头严肃道:“回殿下,我们盗陵监经过多方调查,确定金头一定就在江南司空家中!”
    在武当山上时,徐远曾从美人师姐口中听说过这个司空家,这江湖上有许多的剑法世家,刀法世家,但却只有一个飞贼世家,那便是司空家。无人知道司空家究竟是何时出现在江湖上的,更没有人知道它的创建者是谁,或许是两百年前横空出世的盗圣司空留香,也或许是更早的四百年前,威震整座江湖的盗神无命。
    司空家中每一个人都是眯,他们的身高是迷,可高可矮、可胖可瘦;样貌是迷,长于盗术、易容术,从不以正面目视人,就连司空家的所在地,也是一个迷。很多人都知道司空家位于江南,但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有人说在临安,也要有人说是在苏州,扬州。
    徐远笑道:“我听说江湖上无人知道司空家究竟在何处,老金你又是如何断定金头就在司空家中?”
    老金连声道:“回殿下,我们的人在寻找金头线索时,曾碰上了一个司空家的后辈。此事是他亲口说的,绝对不会错!更何况两百年前的江湖,也的确只有盗圣司空留香有这个本事,能从思陵中盗走金头。”
    徐远摇摇头道:“这种结果论可站不住脚,况且老金你又如何敢保证那人真的就是司空家的人?”
    老金有些急了,“殿下,草民可用自身性命担保!只要殿下能够找到司空家,一定就能找到金头!”
    徐远摆摆手不耐道:“这些年来,哪一年春节,清明,重阳祭祀时,你不要用性命保证个一两次?可你每次说的线索都不相同,叫我如何能够相信?找到司空家,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可你连司空家究竟在江南的哪一座城都答不上来。难不成说本王只是因为你的这句话,就要把整个江南翻过来不成?你可知道这需要多少人手,耗费多少银两,一不小心就会惹出多大的乱子?”
    “等你有了真正的线索再提此事吧。”
    徐远撂下一句话转身离去,老金面色一变,张了张嘴正欲开口说话,薛鹏飞及他身旁的另外两个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腰间的佩刀突然出鞘,三人同时眼露凶光,将老金想说的那句话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即将离开思陵时,徐远瞧见路边站着一个面色通红,气喘吁吁的少女,少女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眉眼之间和刚刚的老金有几分相似。当她瞧见徐远时,只见她连忙喘匀了气息,刚抬起右脚还没等朝前迈出,她便突然停在了原地。
    她瞧见了徐远身后散发着铁血肃杀气息的三百黑甲士兵。
    直到徐远走远,少女仍然站在原地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等她回过神来放下右脚时,哎哟一声摔倒在地,眼眶一红突然大哭起来,不知是因为这一跤摔得她屁股生疼还是说被那三百黑甲士兵吓得,亦或者是觉得自己没用,明明想为爷爷讨一个公道,却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祭拜完剩下的八座陵墓,徐远和白秀来到了徐诞的景陵。景陵位于天寿山东峰之下,其神道从长陵神道北五空桥南向东分出,长约五百丈,途中建单空石桥一座。陵宫朝向为南偏西,占地约四十亩。
    景陵因地势修成前方后圆的修长形状。前面的二进方院和后面的宝城连成一体。中轴线上依次修建祾恩门、祾恩殿、三座门、棂星门、石供案、方城、明楼等建筑。站在祾恩门前,白秀嘴唇微抿,徐远同样是脸色肃然。
    跨过祾恩门来到祾恩殿,只见一个大汉站在祾恩殿外,大汉广鬓虬髯,身形魁梧,身穿一件白色绡圆领袍,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凌乱地散在身后,犹如一头乱发狮子。
    和前三十一陵陵户众多,已经形成守陵村不同。景陵的陵户加起来也不过百余个人,这还是太后白秀和朝中群臣极力争取的情况下,否则的话,这景陵的守陵人说不定就只有眼前的大汉而已。
    大汉名叫吴仲坚,早年间因为赤髯如虬得了个虬髯客的雅号,早年间因为一桩恩怨被仇家追杀,逃至京城时正好撞上了出宫巡游的徐诞和皇后,皇后心生不忍,让随行的黑甲军出手将他救下。从那之后他便进宫当了侍卫,这一当就是十二载。在徐诞驾崩之后,他主动卸任散秩大臣一职,要求守陵。
    当初本有四百人随行,可是刚到景陵,就被虬髯客全都赶了回来,说守陵有自己一人足矣。朝中大臣们无论怎么好言相劝,也拿这个油盐不进的闷葫芦毫无办法。后来还是太傅柳元想了个办法,由白秀和徐荺出面求情,以景陵日常需要人打扫为理由才让他勉强答应留下一百人。
    徐远朝虬髯客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后者让开身子,看着徐远和白秀走入祾恩殿中,至于八个御前一等侍卫和三百黑甲军,则是被他拦在了祾恩殿外。
    祭拜完徐诞和皇后之后,徐远和白秀站在祾恩殿中,看着身前的帝后神牌,徐远轻声道:“你与皇兄想来有些话要说,我先出去。”
    白秀点点头嗯了一声。
    徐远转身走出祾恩殿,虬髯客瞥了他一眼,眼神深处闪过一道诧异,他本以为出来的会是白秀。他随即注意到李察的步伐,挑挑眉问道:“拳桩?”
    徐远点点头,没等他开口说话,虬髯客就继续道:“中间两步真够烂的。”
    徐远知道他指的是哪两步,苦笑道:“我已托人为我去请龙虎山真人,等过几天龙虎山真人看过之后,应该会好上一些。”
    虬髯客撇撇嘴道:“就你这把龙虎金丹当糖豆嗑的败家子行径,龙虎山那帮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牛鼻子能教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不是我看出来的,我没那本事,是他们跟我说的。”
    说着,虬髯客朝下方的八个御前侍卫努了努嘴,包括薛鹏飞在内的八人同时身子一抖,心里把虬髯客骂了个狗血淋头,刚刚明明是这家伙主动问起为何殿下武功精进会如此之快,再加上他保证绝对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所以自己才把这些事告诉了他,结果倒好,这家伙转头就把他们给卖了。
    徐远并没有计较这些,微笑道:“他们不想教也得教。”
    虬髯客点头道:“也是,龙虎山与武当山道教圣地之争自古有之,当初你上武当山而不是去龙虎山,估计就已经让他们心中担忧不已。倘若龙虎山再不想想办法拉近下和你的关系,万一哪天你摄政王殿下心血来潮给武当山赐个道教圣地的匾,这道教圣地的名头,可就真落在武当山身上了。”
    徐远微笑不语,虬髯客再不识趣也能感觉到徐远在这个话题上的兴趣不大,也是,又不是京城第一花魁,说钦点就钦点。别看道教圣地只有四个字,比起京城第一花魁来还少了俩字,可是背后牵扯到的东西,可多着呢。
    他话锋一转,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道:“我虽身在景陵,但也听说了一些你的事迹。先皇在世时说你看人极准,如有神助,唯独在一个人身上看走了眼。”
    徐远冷笑道:“卢杞。”
    虬髯客继续道:“以前当散秩大臣的时候,要守宫里的规矩,有些话不能当着先皇的面说。可是这些话若是不跟他说,又没了意义。所以这些话我一直在肚子里放着。现在我不是散秩大臣,只是个普通的守陵人,顶多被骂上一句妄议朝中大臣。”
    “前任丞相倒台时,卢杞在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虽说先皇夸他是出于大仁大义,但是我始终觉得一个连自己恩师都能出卖的人,不会是个好人。”
    徐远突然笑着道:“要不吴老哥你今日就随我回京,明夜潜入丞相府,以你的实力,丞相府上下定无人拦得住你。你一刀将那卢杞给宰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虬髯客摇头道:“我虽觉得他不是个好人,但也只是我觉得而已,事实不一定就是如此。倘若凭对一个人的好恶杀人,那我和江湖上那些滥杀无辜的魔头有何不同?”
    没等徐远说话,他就又换了个话题,自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徐远道:“先皇临终前要我将这东西交给你。”
    徐远接过书来眼神微微一凝,书并不算厚,看起来只有三四百页的样子,封页的书冠处有一行小字。
    皇朝经世大典帝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