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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枝骄 作者:苏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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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阿婆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烛台,安上拉住点燃,放在了桌子上照明。

    茶凉了换了一杯,她坐下来,看了看苏锦绣,又看了眼施正霖:“你们可知宫中那些接生嬷嬷,有些是从宫外招的,有些是直接在宫女中挑选。”

    苏锦绣点点头,一直以来就是如此,宫中的接生嬷嬷懂些药理,就是在太医院学的。

    关阿婆轻叹:“我娘就是宫女。”

    五十多年前,当今皇上还很年轻的时候,关阿婆的娘就已经被选入宫成了宫女,因为她父亲是个土郎中的关系,很小的时候她就耳濡目染,很快在一群小宫女中脱颖而出,被当时一个宫里的接生嬷嬷带到手下教导。

    关阿婆的娘机灵聪慧,学的也很快,在她十四五岁时就可以在和别的嬷嬷一起替宫里的贵人接生孩子,也因为她生的清秀,手脚麻利的关系,宫里贵人也喜欢让她照顾出生后的孩子。

    二十一岁时她升做了嬷嬷,二十五岁时对这些嬷嬷来说正是如日中天,她选择出宫,很快嫁了人,生下了关阿婆。

    “我本姓田,母姓才是关,我娘就是坝坡这边出去的。”关阿婆回想起小时候的生活,刚刚懂事时她就跟着娘学一些简单的药理,七八岁时娘去附近的地方给人家接生,她还能帮着打下手,她爹过世之后,母女俩的生活中就都是忙着这些,那时关阿婆的娘在上都城那圈子里已经有些名气,经验丰富不说,还是宫里出来的,大户人家都愿意请她,给的赏钱也十分的丰厚,关阿婆小的时候过的十分富足。

    十一二岁的时候关阿婆开始跟着她的娘亲去大户人家给人接生孩子,有时那些人家还会多留她一个月,让她留下来照顾孩子和产妇到出月子,忠勇侯府就是其中一个大户人家,在她十四岁那年,忠勇侯府的侯夫人临盆,她跟着她娘亲去接生,顺利生下一个女儿,还在那儿留了一个月。

    “隔年我就成亲了,很快有了身孕生下了儿子,照顾了孩子两年后,我娘开始让我自己上手去替别人接生,那时我就不再跟着我娘。”关阿婆最初是去普通人家,也会去乡下村子里,贫苦些人家她银子都不收,几年之后她的口碑起来,找她的人也就多了,有时那些有钱的人家都是找她们母女俩一块儿过去的。

    “小姑娘,这越是有钱的人家,里头藏着的猫腻越是多,有时从那门出来,我娘就告诫我,得忘记。这忠勇侯夫人生下嫡长女的第四年,她又有了身孕,在那样的人家,她丈夫还有侯爵在,她就必须要生下儿子,可那一回,万众期盼下,她还是生了个女儿。”

    关阿婆清楚的记得当时整个忠勇侯府的气氛,说不出的沉闷,完全没有新生儿降临的喜悦,和长女出生时全然不同,后来她才知道,如果没有嫡长子,这侯爵就有可能要传给如今忠勇侯的侄子,可他侄子要是毫无建树的话,朝廷就会把爵位直接收回去。

    侄子哪如亲生,谁也不舍得就这么让了,可两年后,忠勇侯夫人还是生了个女儿。

    连生三个女儿,关阿婆跟着她娘亲从侯府离开时,那侯府的氛围快降到冰点,仅仅是隔了七八个月的功夫,侯府再度派人来找关阿婆的娘亲,说夫人又有了身孕,让她空出时间,提前一个月去侯府候着,还是要她来接生。

    接连接生了三个孩子,应该是很熟络的关系,在关阿婆看来,侯夫人待她们的和善,也是挺熟络的,毕竟娘亲帮她侍奉了两次月子。

    “但偏偏出了点意外,那年深秋我娘感染了伤寒,没能挨过冬天。”

    关阿婆的娘过世后,关阿婆还亲自找人写了书信去忠勇侯府,但侯夫人坚持要她这个还戴孝的人替自己接生,到底因为娘亲和这忠勇侯府有些缘分在,关阿婆应了下来。

    却不知道她这一应,为整个家招来了大祸。

    “侯夫人发动的时候是五月,我提前半月就去了忠勇侯府候着,但开始时就不太顺利,侯夫人为了这一胎进补不少,肚子明显比寻常的要大许多,我几回摸着都觉得孩子会很大,半天下来,她生的力气都没了,孩子还是没动静。”后来关阿婆直接动了刀子,两个稳婆在上头使劲才将孩子推出了一些冒头。

    一直到了晚上,孩子生下来了,七斤六两,是个死胎,还是千金。

    关阿婆经验丰富,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在侯夫人的肚子里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当时她正在包孩子,已经没多少力气的侯夫人忽然撑起了身子喊住了她,让她把孩子交给另外一个稳婆,让她出去报喜,说她生了个儿子。

    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很快她们不知从何处拿进来了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放着一个男孩,刚生下来没多久,皮肤都还皱着,头发也黏着。

    关阿婆被迫抱着这个孩子出去报喜,外头的忠勇侯和老夫人得知终于生了个儿子后,高兴的从关阿婆手里报过孩子,左看右看都要高兴坏了,关阿婆的心却是沉沉的。

    这一回侯夫人没有要她留下来伺候月子,离开的时候给她封了个很大的红包,关阿婆回家的路上越走越不安心,到家后即刻让丈夫收拾东西,越快越好,结束手上的活后这几日马上离开上都城。

    可没等这家人逃离。

    第二天的下午,几个官府里的人来到家里,不由分说抓走了她的丈夫,说他犯了欺诈罪,以次充好,将坏的药送去药铺,现在吃死人了,要他负责。

    关阿婆将已经七八岁的儿子托付给了邻居,让他下学后就去邻居家吃饭睡觉,自己则是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关系,去过去接生过的人家求帮忙,到处凑银子去府衙里想见丈夫一面。

    等来的却是丈夫死在牢里的消息,说什么良心受谴责畏罪自杀,其实就是屈打成招后没能挨过去,等她将丈夫的尸体从衙门认领回来后,才到家,紧接着就是儿子下学时和同学出去玩,不小心掉进河塘,淹死的消息。

    当晚,关阿婆的家里一场大火,连人带物,全部烧毁。

    关阿婆侥幸逃脱,得知这件事和侯夫人有关,直接出城回了坝坡,从此隐姓埋名。

    关阿婆说的很平淡,可眼底的隐隐闪着的悲悸,却将她心底里那股无处可说的冤屈彻底透露了出来:“我也不是没想过跟着他们去了,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在我回坝坡后处理完最后的事后,有人在村子里到处找人要帮忙,说自己媳妇难产。”

    那一步跨出门口,关阿婆就再没想过要自杀。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会把这件事说出来,更没想过去官府讨公道,官府若是有公道,当年怎么会这样打死我的丈夫,最可怜的还是我那孩子,我连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后连他们的尸骨都保不住,只有那两个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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