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鸟语花香。
面相威严的李书记带着两个随从在贾栋材一干人的陪同下,参观完了新建的实验室,又站在一整面墙的落地玻璃窗前,隔着厚实的钢化玻璃看着刚新建好的实验室若有所思。
实验室建得很好,明亮的日光灯、雪白的墙壁、光洁的防滑瓷砖、清一色的高脚椅、密闭的操作台,再加上三十位穿着白色大褂正在认真训练的年轻姑娘,无不透出高档和气派。这和李书记出国考察时看到的没什么两样,而且规模比人家大得多,可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贾书记,正式启动后能来参观吗?”
当然可以,但贾栋材偷瞄了眼李书记,小声道:“肖秘书,这恐怕不行。这些妹子都刚从学校出来,脑子还比较单纯,如果看到我带头违反纪律,以后就不好管理了。”
还年轻的肖秘书没听出潜台词,但以前在工业局工作过的毛主任听明白了,建议道:“栋材,三楼要加防盗门,实行严格的门禁,等你这正式启动后,最好再加两个保安守门,谢绝无关人等参观。
我跟你说,这种事宁愿麻烦些,哪怕是得罪一些人,也莫跟同古样,辛辛苦苦搞出个技术,两看三看就让人家学走了。”
被毛主任一提醒,总觉得哪不对劲的李书记恍然大悟,马上想起当初他还是当宣传部长时,全区六个林业县组团去同古取经製造纤维板的旧事。也正是从那时开始,纤维板那一新产品一年之内遍地开花,迅速给各县製造出一个又一个的烂摊子。
“对对,栋材,你要做好保密工作。正式启动后,就要严格按企业管理模式运行,哪怕是县委给你下接待通知,也别让无关人等进入实验室。
参观嘛,隔着玻璃窗多好,既看到了里面,又不影响正常的工作。”
没必要吧,只要不让人进配料室,光看能看得会?
只想着显摆一下这很上档次的贾栋材,没想到领导会这么重视,想来是同古吃过亏的让大家都怕了。
“好的,我去採购些无菌服,免得上级领导误会。反正里面是恒温的,她们穿着也不热。等出了成果后,我再在採购清单里搞点小名堂,谁要是想死就儘管来跟风。”
对喽,做人要大气,做事还是小气些好,李书记满意得点了点头,吩咐道:“建军,知会一下杨鹏。我们就这点家当,不得不小气些撒。”
“好的”
“栋材,去你办公室坐一坐,我有点事跟你谈。”
“好的”,贾栋材连忙引路,一行人下了楼后,毛主任没有跟着去,而且示意经验还不足的肖秘书跟他走。刘冬生他们一正两副见状,也连忙停下脚步,招呼着毛主任去他办公室坐。
疑惑的肖秘书目送着老闆走进了最东头的办公室,不解得看向毛主任,见领导轻轻点头,这才想起人大的高主任曾戏称贾书记为‘书记门生’。
高主任也没说错,自从李书记想通过贾栋材的关係,与省建设厅的况主任交朋友后,他就把这小子当成了门生,不遗余力地提拔重用。如果不是因为贾栋材资历太浅,这一次说不定就直升林业局局长,而不是当书记和去石市挂职副书记那么简单。
等贾栋材将办公室虚掩上,正準备去沏茶时,已经在旧沙发上落座的李书记摆了摆手,笑道:“弄杯鸟窝,这几天没休息好,总犯困。”
“哎”,贾栋材连忙从茶水柜里翻出袋包装精美的咖啡,献宝似得给老闆看,显摆道:“老闆,这是我老师去新加坡考察时带回来的,您尝尝?”
嗯,这小子脑壳够灵活,李书记满意道:“行,我们也尝尝省厅领导的好东西。”
“哎”,贾栋材连忙沏咖啡,片刻之后,办公室里瀰漫着一股好闻的香味,不象黑咖啡那样一股的锅巴焦糊味。
“嗯,好东西”,李书记端着茶杯品了一口,讚歎道:“进口的就是进口的,质量就是不一样。”
呵呵,咖啡这玩意就没有国产的,老闆也露怯喽,但贾栋材连忙起身把没开的那一袋和剩下那半袋全部打包,準备让老闆等会带走。
“老闆,您要是喜欢,我再去我同学弄。他跟我这样的土包子不同,找了个很洋气的女朋友,只喝咖啡不喝茶咧。”
李书记马上想起上次在省城一起吃饭的那帅小伙,“那个司马剑?”
“对对,我们都叫他贱人。”
扯到了这事,李书记顺着话头道:“他爸还在饶州行署?”
“扶正了,他爸和傅专员是大学同学。”
三年工夫就从处级变成了准厅级,高升指日可待喽。
“况老师这次动了没有?”
“没有,只带个括弧。我听我同学说,没有合适的位子。老闆,象我老师那种专业背景,除了省大、省城外,哪放得下他?”
也是,堂堂的正处级大博士,总不能到哪个地区任副专员吧?带括弧挺好的,一有机会就能到省城任副市长。
“方便的时候带我去认识一下,以后城市建设会越来越重要,有个专家作朋友,就多个地方谘询。现在这些设计人员啊,光捡领导喜欢听的彙报,迟早会出问题的。”
呵呵,不是设计人员出了问题,而是领导设计人员的人出了问题。虽说贾栋材跟设计院老周关係不错,但不认为一个卫校毕业的人,能领导一帮建筑学校{院}毕业的老油条。当然,老闆也肯定不单是想跟老况交朋友,肯定还想跟闵副部长交朋友咧。
可连贾栋材本人都只在老师家里和闵主任吃过一次饭,哪敢大包大揽?贾栋材稍一思考,连忙委婉道:“好的,我来安排。我老师好相处得很,只要不是谈工作上的事,他就好说话得很。您是不知道,他本来有机会当省城城建局局长的,就是因为和市长在城市建设的问题上意见相左,才调省厅当办公室主任。”
“嗯”,满意的李书记又閑聊了几句,这才把话题扯到公司的谈判上。
提起工作,贾栋材坐端正了些,压低声音解释道:“老闆,问题不在我们这一方,而是在柳雄和苏晓青他们那边。”
“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刚开始,贾栋材也以为是苏晓青她们想讹诈zhāng wěi guo,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老闆,您知道江浙的民间借贷,利息能高到什么程度吗?
五分!
若是短期的周转,甚至能达到一毛、两毛!
跟那利息比起来,我们每个月九厘的利息跟白送一样。
呵呵,他们就是想从农行把钱弄出来,再通过皇甫伦的路子去搞工程。您看哈,我们卖千把块钱的花木,他们转手就能卖一千五六,再到承建商那边至少能翻倍赚。”
操,一向文明的李书记不禁暗骂了一声,老子只想着把农行那帮硕鼠拖进来,解决企业改制、技改资金,人家却想着用国家的资金去外面发大财。
“所以说,谈判只是僵着,最终还是能谈得成?”
对,不管是柳雄、苏晓青还是想混水摸鱼的zhāng wěi guo,他们想去揽工程就必须找到廉价的高档花木来源。就目前而言,他们很难找到新昌的替代者,而且也没那个胆量甩开贾栋材,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的rong zi渠道是见不得光的。
李书记沉思了一阵,压低声音教诲道:“栋材,不要卷进去,但要督促他们加快节奏。你一心上进,就要有所敬畏,你要明白一件事,人的慾望是无穷无尽的。尤其是我们这样手里有权的人,一旦剋制不了你心底的慾望,最终会被慾望所吞没。”
贾栋材立即明白了老闆除了提醒自己外,可能还想干什么,连忙道:“老闆?”
李书记歎了口气,苦笑道:“今年的中央转移支付下来了,到我们手里只剩下110万,还不够新民塞牙缝。”
978万多只剩下110万?
贾栋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不禁小声道:“老闆,这不是又多拉七八百万的亏空?”
眉间带愁的李书记点了点头,苦中作乐道:“虱子多了不痒人撒,反正我都习惯了,年年去当叫花子。”
唉,这年头的老闆也难当,贾栋材暗歎了一句,后背开始冒冷汗,迟疑道:”老闆,要给黄县预备多少?“
李书记欣慰得一笑,拍了拍这得意门生的肩膀,安慰道:”不急,先办好你自己的事,要给铁鸡公拔毛,你的钳子还太小。“
这才是当老闆的气魄嘛!
暗赞了一句,心神稍定的贾栋材又敬了支烟,小声道:“老闆,还是我去办吧。”
李书记扭过头来,见这小子不是乱表忠心,不解道:“你有把握?”
不是有没有把握的问题,而是不能把火烧到张蝈蝈他们一伙。这种事有一就会有二,如果一个控制不好被捅出来了,银行那帮钱老鼠会倒大霉,贾栋材又能落着什么好?
“老闆,我们守着一条国道咧。”
李书记立即猜到了这小子想干什么,迟疑半晌后还是摇头道:“栋材,你还有大好前途,不要轻易树敌,尤其是级别比你高得多的邻县领导。”
贾栋材不禁心生感激,连忙建议道:“老闆,我知道自己的能耐,这事我办不来,但我晓得怎么样才能办成。”
反应已经没有年轻人快的李书记愣了一下,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新昌县实在是太小了,书记和县长稍微抓紧一点,就把全县的大事小事全管掉了。就比如公检法三家名为由政法委的领导管理,但实际上已经成为县委的直属部门,直接向县委主要领导负责。贾栋材见老闆没什么不高兴的,这才小声道:“老闆,这种事一般人干不来,得黄县和蒋县那种强蛮人。不对,蒋书记。
老闆,公检法三家天天哭穷,您以为他们真穷?狗屁,别人我不清楚,陈耀先被我扒掉了虎皮,还天天吃得起芙蓉王咧。”
经贾栋材一提示,李书记马上会意过来,蒋伟和黄新民都不是吃斋念佛的人,谁阻碍了他们建功立业,他们就敢对谁下狠手。如果县委将公检法的管理许可权下放到政法委和县政府,也就能把政法部门的髒钱变成罚没款,全部抓到县委、政府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