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笼罩,天空越来越阴沉,深夜的开封城好似垂垂暮年的老者,被压弯了脊背,喘不过气来。
不知是风雨前的闷热所致,还是受远处传来一丝丝灼热的影响,望京楼四周,温度正在逐渐升高。楚湘擦了擦额头热汗,褪去长衫,左手不停的扇着风,却难以扇去心中的烦闷,整个人都变得躁动了许多。
他看了看街对巷的同伴,那个男人仿佛一尊雕塑般动也未动,只是许久传来一阵极力压抑的咳嗽声,证明了男人的存在,也让楚湘心中稍定,烦闷稍减。
随着一滴滴汗珠的滚落,街角巷弄的虫鸣鸟叫逐渐清晰可闻,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了许多。就在楚湘沉浸其中内心将将获得宁静之时,远处突然传来嘈杂的马蹄声和呼喊声,像是突发而至,仿佛天降魔兵!
来了!
他双拳紧攥,手心里全是汗水,虽然十分紧张,但却不自觉的兴奋起来,整个人犹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凶猛猎豹,缓缓地蹲伏于原地。不经意间再望向对面那个男人时,发现他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似乎没什么事能让他心中泛起一丝的波澜。
不愧是一教之主啊!
楚湘心中刚感慨罢,那马蹄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近,近到可以清晰的听到这群人不堪入耳的破口大骂,什么不知死活,竟敢趁机攻打望京楼之类云云。依此可判断这群人是敌非友,这也让楚湘不由的担忧起来,崔遥到底能不能行,能借来黄河帮三帮的人手吗?
但眼下情形危急,已经容不得他替崔遥担心了,就在一匹匹健马即将飞驰过他与对面男人之间的防线时,男子已然出手!只见他右手手腕猛地向上一提,手中莫名多了一根粗壮的绳索,楚湘急忙同时起手,一根绊马索拦截当道!黑夜视野模糊,尽管有火光照耀,但第一排的四五匹健马还是受到了阻碍,巨大的冲击力不仅让前排马匹齐刷刷跌倒,也让楚湘双手被绳索勒出一条深深的血痕,疼的他差点脱手!
敌人完全没想到在关西帮的地盘东街大道,竟然会有绊马索这种战场上的手段!他们前后跟的十分紧凑,根本拉不住狂奔的坐骑,尽管有前面跌下马的人提醒,但还是一个个前赴后继的冲向了唯一的阻碍,尽皆滚落下马,一时间马鸣声、哀嚎声响彻街道,惊得几家百姓亮起了烛火,推窗一看是这一群地痞恶霸,又急忙关窗熄灯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几次马匹冲击绳索,已经让楚湘的手腕勒到青紫,双手失去了知觉。他将长剑拄地,苦苦支撑,浑身汗流不止,心里十分后悔之前没有与崔遥交换任务,很明显自己擅长与人交涉,崔左使人高马大的才适合干这种以一当十的重活嘛……
设置绊马索是对面那个男人燕云飞提出来的,敌人若听闻首领被围困,必定全速支援,也一定会有快马路过,只两人之力确难以抵挡,但有绊马索阻拦,必能阻止其骑兵之势!论步战,街道只宽两丈余,以一夫当关之势拦路街口,必能为荀孟绮的救援行动以及崔遥的求援赢得时间,大善!
是以,楚湘借得绳索与之分两端潜伏,专待敌人快马来袭。
不过只一根绳索只能拦截三五排骑兵,跌倒在地的那群人也发现了藏于两边巷弄的楚湘两人,这反倒让楚湘长舒了一口气,一把甩开了绳索,拎着长剑走出街巷。
“你们是什么人,也敢拦我中原六大帮好汉!”为首一人归拢了手下,坐于马背上趾高气昂的喝问道。此人显然是个聪明人,他意识到单凭两人之力设置绊马索拦下几百斤的巨大冲击,其实力定然非同凡响,怕是与帮主一个级别的高手,故此报上了己方名号,有劝退之意。
但楚湘两人怎么可能撤退呢?一个是日月神教右使,一个是五毒教教主,慢说小小的中原六大帮,就算是官府朝廷,五百年前也敢与之争锋,一群地痞恶霸、流民土匪更是看不上眼,更何况此来就是为了阻拦六大帮援兵,就算再来数倍兵力,也绝无可能后退一步!
楚湘看了一眼燕云飞,发现其手腕只有一道浅浅的勒痕,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面色依旧蜡黄无比,却莫名的多了一份从容与淡定。
对方领头那人见楚湘二人都不说话,一咬牙一招手,疾呼一声:“给我上,几位帮主大人还等着我们呢!”
一想到自家老大还在望京楼受困,这一群悍匪恶霸操起手中的家伙事嗷嗷叫着冲向了楚湘二人,楚湘活动活动了还有些发麻的手腕,长剑横立于胸前,上半身向前倾斜呈起跑姿势,两脚一蹬犹如一道离弦之箭杀向了人群之中,只一剑横转,面前几人的手筋皆被挑断,正是他楚家家传剑法——《沾衣十八剑》!
此剑法剑招尤其狠辣,不要人命,专断人手脚,是《沾衣十八跌》适用于兵器最完美最成功的典范。转眼间楚湘身前已经倒下十几人,各自抱着手腕哀嚎惨叫,但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敌人不顾死活的冲向前来,楚湘看敌人势大,只能边打边后退,于路留下一个个砍断手筋脚筋的六大帮帮众。
而另一边的燕云飞并没有先发制人,他犹如秋风中的一片残叶,静静地等待着狂风来袭,敌人也没有给他先手的机会,很快将他包围起来,一人一刀砍向了他略显瘦弱的病躯。
眼看着就要死于乱刀之下,燕云飞终于动了!他左手食指立于身前,四指弯曲如同神仙念咒,那柄黑剑仿佛真的得到了仙术法令的指引,凌空耍起剑舞,一圈舞毕,近身的十几人竟像是鬼上身一般突然惨叫数声,紧接着一个个口吐白沫尽皆栽倒于地!
他依旧保持着念咒的手势,微风吹拂着卦袍长袖,凭空多了一丝仙风道骨的意味,这让敌人感到了恐惧,不自觉的后退,保持了一定的安全距离,谁也不敢再去惹这位会念咒的道长,生怕其一个不高兴便请鬼上身,惨死街头。
这群人中自然有那机警理智之人,恐惧的情绪渐渐褪去之后,检查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发现死去的兄弟们皆是印堂发黑嘴唇青紫,很明显是中毒而亡,与那劳什子鬼怪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这个假道士竟然是在吓唬人!
“兄弟们别怕,这妖道并非会使请鬼法术,而是剑刃带毒,大家只需小心不要与之触碰即可!”
有人与众人道明真相,虽然不再惧怕,但这妖道显然并非易与之辈,只一招便让十几人中毒而亡,那冲上去不也是送死吗?
没有人再敢上前,他们怕鬼也畏毒,燕云飞被人拆穿,也不再假装道士,左手背于身后,右手持剑静静地看着对方领头那人,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领头那人看手下众人止步不前,也知对方实力超群,一时半会难以击败,即刻下令道:“前面的兄弟们给我顶住,其他兄弟绕走其他路,他二人就算再厉害,还能挡我千军万马不成!”
六大帮帮众听此一言,随即四散分离,走街入巷绕路而行。楚湘见此情形,心中焦急,一剑穿敌人肩胛骨而过,微一搅动,那人的骨头好似错位一般,深陷于前胸,惨叫一声抱臂逃亡。楚湘得空对燕云飞大喊道:“燕教主,敌人不与我二人作战,这可如何是好啊!”
“咳咳咳……”燕云飞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皱眉道:“我知道,别慌!”一语毕,他从怀中掏出一根短笛,当着敌人的面窸窸窣窣地吹响了笛声。楚湘心中疑惑,刚想问燕云飞这是什么手段?却听其曲调绵长悠扬,令人心旷神怡,敌人竟然渐渐放下了手里的武器,似乎陶醉在天籁般的笛声中无法自拔!
一群人随着笛声的侵蚀,心中的战斗之意稍减,但是就在此时曲风却突然一转,变的怪异之极,犹如鬼哭狼嚎般尖锐刺耳,众人被这突然改变的声调刺激的有些不舒服,本来平复下来的心情突然焦躁起来。
众人实在难以忍受这怪异刺耳的曲调,都有了一种离开此地的想法。然而此时想要离开却有些晚了,只听街角巷弄窸窸窣窣有毒虫爬过的声音,不一会儿各种五颜六色的的毒物纷纷爬到众人身旁,将所有人团团围住,就连已经绕路逃走的人也未能幸免于难,众人一看这各色各样的毒物密密麻麻的围了他们一圈,一个个的浑身哆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敢再轻举妄动一步!
我的个乖乖!不愧是五毒教教主啊!
楚湘心中暗赞一句,此时燕云飞也对毒虫下达了攻击命令,一条条毒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子扑向了六大帮帮众,蛤蟆、蜈蚣、蜘蛛、蝎子之类更是蜂拥而上,吓得六大帮帮众急急后撤,一个个又缩回了东街大道,围成一个圈与毒虫奋战!
尽管人类天生惧怕毒虫,但初时的惊恐过后,此时也能冷静下来与毒虫对敌,毒虫毕竟没有智慧,更不存在招式,只是本能的攻击并不能对六大帮帮众造成威胁。领头那人指挥有序,统一的攻击与防守,一条条毒蛇被砍成肉泥,毒虫包围圈逐渐被撕开了一道缺口,已经有人冲出了包围圈隐没于街巷深处,奔赴望京楼救援他们的帮主去了。
楚湘看逃走的人越来越多,有心上前堵住那个缺口,但他对毒虫也十分忌惮,面前又有无数敌人挡在路口,想要完全杀光他们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燕教主,再召唤一次吧!”楚湘一边与敌人奋战,一边大喊道。
燕云飞听此一言,皱眉道:“开封城的毒虫太少,杯水车薪于事无补,更何况他们心中不再惧怕,也就产生了不了威胁,毒虫毕竟不是人啊!”
“可恶!”楚湘看对方领头那人高坐马背之上,其洋洋得意的神情让他心中十分不爽,但又拿那人没任何办法。此时更多的毒虫倒下,只换得敌人几十条人命,更多的人已经四散离开,纷纷隐没于街巷黑暗之中,绕路奔向望京楼方向。
楚湘心中万分焦急,剑招也越来越乱,有几次险些命丧敌手。毕竟他双拳难敌四手,只正面这一群敌人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楚湘看了一眼于敌阵中肆意砍杀的燕云飞,心道:“他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给面子了,神教的事,又怎能让盟友身陷险境呢?罢了罢了,今天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定要拦住敌人支援望京楼!”他这么想着,把心一横持剑杀入人群之中,直奔领头那人而去,但重重阻拦让他身疲力乏,非但没能杀掉敌人首领,反而让自己身陷重重包围之中,渐渐地体力不支,身中三刀,即将死于乱刀之下。
就在楚湘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厮杀吼叫声,让他瞬间振奋了精神,大笑着杀向了敌方领头那人!
“兄弟们,给我杀光他们!”
“天河帮所有弟兄,给我冲开一条血路,与前方兄弟们会合!”
“哈哈哈……我鬼王也来凑个热闹!”
“老仇,你别抢俺的人头!”
“黄河帮张水龙在此,今夜,就是你们六大帮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