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侯崇文着急地做噤声姿势,偷偷看了一眼侯青兰,见侯青兰正在远处一个人散步,并没有过来的意思,这才安心不少,道,“小点声,可莫要让青兰听到了。”
甄建无奈咂嘴道:“侯叔,你也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了,怎么就偏偏栽在了这翠雨姑娘的身上呢?”
侯崇文闻言一阵尴尬,守身如玉这个词用的,真让人害羞,他老脸一红,叹息道:“她跟青兰的娘……实在太像了。”
甄建虽然早就猜到,但经侯崇文亲口说出来,他还是颇为吃惊,问道:“当真就那么像么?”
“不仅长得像。”侯崇文目露缱绻之色,幽幽道,“言谈举止,就连性子都几乎一模一样,我……我实在不想看她再在那种地方笑脸迎客了,每次看到她笑容中带着涩意,我都感觉心被刀子扎似的。”
“看到跟自己老婆长得一样的人在接客,确实很扎心。”甄建嘟哝了一句,然后问道,“那你把她弄到我府上来之后……有何打算?”
侯崇文道:“暂时还未做长远打算,先让她离开杏花楼再说,青兰最近不是经常来你家吗,这样也能让她们二人见见面,彼此了解一下,或许他们二人能相处融洽呢。”
“这倒也是。”甄建点了点头,道,“既然你都开口了,我怎能不帮,不过……过年期间,杏花楼也要停业,等初五迎了财神后,咱们一起去,你先去跟她透个风声,别弄得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就很尴尬了。”
侯崇文连连摇头道:“不会,她自然是十分乐意的,我早就与她谈过了。”
“嗯?”甄建闻言一脸坏笑地望着他,道,“原来你又偷偷去杏花楼了,啧啧啧……”
侯崇文又脸红了。
暮色将至,大家全都忙着点灯笼,侯崇文为了躲避尴尬,自告奋勇去点灯笼,甄建府上没有仆人,平时杂事都是员工们做,但现在员工们大多都回家过年了,他们只能自己动手了,侯崇文虽然是客人,但甄建就没把他当客人看待过。
甄建也准备去厨房让他们把饭菜往桌上端,侯青兰快步跑了过来,在他肩膀上一拍:“嗨!”
甄建转身见她乐呵呵地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新衣裙,身上还有一股淡淡幽香,是薰衣草香水,他不禁笑了起来:“哟,今天这装扮,倒是很像个大家闺秀。”
侯青兰不满地翻了白眼:“人家本来就是大家闺秀。”说话间还在甄建面前转了一圈,就差个噔噔噔的配音了。
甄建咧嘴一笑,忽然问道,“刚才我和你爹在那聊天,你一直在远处鬼头鬼脑地晃悠什么。”
“避嫌啊。”侯青兰挑眉道,“他在的时候,我得离你远一点,免得他又要说我整日与你见面,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
甄建闻言一本正经地点头:“你爹说得没错啊,男女授受不亲,以后你必须跟我保持一丈距离。”
侯青兰闻言反而向他靠了几步,摆出一副“我就不听你的,你咬我呀”的表情。
甄建莞尔一笑,转身朝厨房走去,边走边道:“走,跟我去厨房端菜,准备吃晚饭了。”
侯青兰咋咋呼呼地跟了上去,道:“我可是客人耶,哪有让客人干活的?”
甄建挑眉道:“哦?你是客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侯青兰闻言愣了愣,忽然窃喜一笑,连连点头:“好,我不是客人,不是客人,嘻嘻……”
为了今天的晚宴,甄建特地让吴木匠做了一个大圆桌,十七个人围着桌子坐下,圆桌中间是转盘,完全采用了他酒楼包间里的设计,桌子中间是一个大火锅。
这个世界并没有火锅,其他人也是第一次看到,纷纷觉得好奇,侯崇文第一个问道:“甄建,这东西是什么……还有火在烧?”
“这是火锅。”甄建笑着解释道,“火锅呢,就是这种铜锅,里面放好调配的底料,然后把要吃的菜放在里面煮,煮完就可以捞上来吃,当然啦,蘸酱更好吃,最适合冬天吃了,今天我特地弄出来让你们尝尝,若是你们觉得好,过完年开业的时候,咱们就直接在酒楼里推行。”
“哇,这锅里的汤真香。”侯青兰闻着火锅汤底的香味,已经馋得不行了。
甄建笑呵呵道:“来,大家要吃什么菜,直接往火锅里夹……”
冬天吃火锅,人生一大乐事,而当所有人开始喝酒的时候,全都震惊叫起来:“这是什么酒?怎地这般烈?”
甄建笑呵呵道:“这是我让香水蒸馏坊弄出的一点蒸馏酒,其实就是普通的高粱酒蒸馏出来的,浓烈程度是普通高粱酒的四倍。”
“这么烈?”侯崇文闻言惊讶不已,又浅浅尝了一口,然后闭目享受,等他睁开眼睛时,不禁竖起指头赞道,“好酒!”
“当真好酒么?”甄建嘿嘿一笑,问道,“你说我若是酿这个酒卖,会不会好卖?”
“这个……”侯崇文闻言一阵迟疑,缓缓道,“这个我还真不清楚,至少我很喜欢。”
甄建知道他一向谨慎,不敢把话说满,便点头道:“能得到你的认可,便已足够了,来,大家放开了肚子吃,吃完我教你们打麻将!大家一起打麻将一起守岁,快活似神仙!”
“什么是打麻将?”
“别问这么多,吃完你就知道了!”
……
甄建总是会给人带来无限新意,侯崇文很庆幸自己没急着回京城,在这里,跟甄建一起过了一个最有意思的年,因为他不禁吃到了新奇而又好吃的火锅,喝到了当今世上最烈的酒,还学会了——麻将。
正月初五,迎财神,甄建和侯崇文晚上驾临杏花楼,为翠雨姑娘赎身。
上次老鸨就说过了,翠雨姑娘赎身的价钱是五万贯,有道是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她既然敢开口要出这样的天价,甄建当然也要还价一番,甄建凭什么还价,就凭翠雨姑娘今年十八岁了。
十八岁在二十一世纪是豆蔻年华,但在这里可不是,过了十八岁如果还未嫁人,就会被人称为老姑娘,清倌人虽然捞金厉害,但职业生涯很短,一般都是十五岁出道,十七岁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一般过了十八岁,就等着有人替自己赎身,若是没人赎身,自己花钱替自己赎身,赎身后是找个老实人随便嫁了还是孤独一生,就得看各自的运气了。
清倌人其实都是苦命,当红之时无数人追捧,为一睹容颜豪掷千金者很多,但这个时代的女子,他们更愿意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而非枕着金山银山睡觉,她们若不趁着大好时机为自己寻好出路,当她们昭华逝去时,便再也无人问津了。
翠雨姑娘虽然是绍兴的花魁,无论相貌还是才艺都是数一数二的,但她十八岁了,她走不出清倌人的定律,五万贯不是小数目,谁愿意花这么多钱替她赎身,就算有人舍得花这个钱,弄回家中做小妾,正室夫人可不答应。
这个世界的正室夫人虽然可以接受丈夫纳妾,但绝对不会容忍丈夫纳一个青楼女子为妾,就算是清倌人,也不可以。
老鸨害怕翠雨砸在自己手里,若不趁着今年将她出手,她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到了明年,只怕更没人要,越往后,越不值钱,翠雨在老鸨看来,不过是一株摇钱树,当这颗摇钱树很快就要摇不出钱来的时候,就得赶紧卖掉。
甄建一番还价,足足砍了两万贯,最后三万贯成交,甄建拿到了翠雨姑娘的卖身契,和侯崇文用马车带着翠雨姑娘回家了。
回到家后,按理说女眷应该住在罩院,而甄建却把她安排在跨院的西厢房,他也没办法,罩院自己要用,平常连他老爹都不让进,又怎么可能让翠雨住进去呢。
隔日一早,翠雨便来正堂向甄建请安,毕竟是甄建替他赎的身,甄建就是她的主人,说白了,她现在就是甄建的奴婢。
甄建倒也客气,请她在正堂坐下,缓缓道:“翠雨姑娘,这事相信侯掌柜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替你赎身,只不过是权宜之策,你得想办法让他的女儿接受了你,才能让侯掌柜……哈哈,就是那个啦……”
“知道。”翠雨微微一笑,道,“总之还是要感谢甄掌柜,这次真的太过劳烦您了。”
甄建笑呵呵道:“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接下来,咱们首先要确定名分的事,你住在我这里,必须有个实在的名分,不然大家问起来,你我也不好回答是不是。”
翠雨闻言连连点头,问道:“那甄掌柜准备给奴家定个什么样的名分呢?”
“这事我昨晚已经想过了。”甄建满面得意道,“我可以说你是我爹远房的表叔的二哥的姨父的侄孙女,也就是我爹的一个远房表妹。”
翠雨被他一段绕口令说得有点懵,眨巴着眼睛望着他。
甄建咧嘴一笑,道:“我爹的远房表妹,你可不就是我姑姑么。”
“这……”翠雨闻言不禁掩口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甄掌柜你真是……真是个妙人。”
“甄建呢!甄建在哪!”一道清脆而又尖锐的声音忽然从前院传来,侯青兰风风火火地冲进了中院。
门房老李跟在她后面,着急道:“侯小姐,且慢点,东家见客呢,现在没空……”
说话间,侯青兰已经冲进了正堂,老李一脸尴尬地解释:“东家,侯小姐她……我拦不住啊。”
“你去忙吧。”甄建摆了摆手,打发老李离开。
侯青兰脸色不大妙,进堂后缓缓踱步走向甄建,目光一刻都未从翠雨脸上挪开,那小眼神,充满了敌意。
甄建淡淡道:“你这一大早的,就跑来我这里撒野么?”
“没有。”侯青兰大咧咧地在翠雨对面的太师椅上坐下,左脚踩在地上,右脚踩在太师椅上,好似一个市井泼皮,冷笑道,“听闻你昨晚从杏花楼买了个青楼女子回来,我来看看品相如何,想必就是眼前的这位吧?”
甄建淡然一笑,摊手道:“向你介绍一下,眼前这位就是我爹的远房表妹,也就是我的姑姑林翠雨。”
“姑姑?”侯青兰闻言瞠目结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收起了自己的泼皮形象,然后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起身行了个礼,脆生生道,“侯青兰拜见林姑姑。”
甄建见状赶忙替自己点了一百个赞,还是自己聪明,果然给林翠雨安排一个长辈的身份更容易让侯青兰接受,唉,为了他们父女二人,自己真是操碎了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