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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消息
    何洛低着头,假装刚才弄出怪声的不是自己,把肉终于切了块下来往嘴里一塞。
    好吃是好吃,可也忒少的感觉。
    常师傅四下看了看,狐疑的又看了眼对面的后生崽,见他低头吃着呢,虽然动作看着笨拙,于是又继续道:“就是因为省城古玩行当兴旺,这土夫子,”他说着,头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铲地皮儿也就特别旺。你也别看在长盛做修复师傅,拿的工钱比外头多,可我们这都是精细活,值那个价,可光有那个价,要在省城过活,只能刚好饱个肚子,没得多余。”
    “你还果样年轻,将来要是成家,有崽,要钱用不?那肯定是越多越好,光靠这口子修复,撑起个家来辛苦。”
    “果样,我就问你一下,有莫得想法帮我个忙,我要是有瓷器,你抽个空帮我修复,到时候分份子钱给你,你觉得可以不?”
    常师傅这么一说,何洛迅速在心里回味,大概就明白了常师傅怕是跟那些土夫子铲地皮的有联系,帮他们私下里做活计,然后自己再拿工钱辛苦费。
    想到自己正在找的人怕就是这行当的,何洛哪有推拒的理?把肉咽下去后痛快点头同意了。
    来了省城虽然不久,但一出一出的,可见城里人心眼子比云山县那小地方的多多了,就是再急也没用,得一步一步来。何洛也发现了,哪行哪业,不是你想找工就能找得到,省城的各个行当又对外人警惕心特别强,都得要个引路人,他要不是万老板举荐,怕还在街头苍蝇无脑的转着。
    慢慢来吧,总归着自己进了古玩行当,这经书有没有出手,总是能比外头要知道得快,又找上了江湖人发了悬赏,不怕人找不着。
    常师傅倒是欣赏何洛这干脆的性子,这后生崽看着单纯,脑瓜子活泛,话一说就晓得意思,最叫常师傅满意的是他不说份子钱。
    实际上像他们这样的修复师接私活,份子钱是不定的,得按着接到手的物件老、新、难、易来算,越是年头有身价的,和有身价但碎得厉害的,那修补起来就老值钱。
    省城三大家,家家都有自己掏底子的铲地皮与土夫子队伍,但也有更多自成野队的,他们弄出来的可没得家养的手头活细,弄坏的要多些,而且搜刮得更干净,所以找个修复师做修补,他们也乐意得很,补好了,老值钱,碎片儿就只能当破烂卖了。
    得了后生崽答案,常师傅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来长盛,走路脚是个轻的,还哼着些个小曲儿。
    等看到何洛在桌子前大口吃肉包馒头,不由的笑道:“年轻好啊,多吃长个长身体,我老喽,倒是没想到年轻人饭量大,拉着你硬去呷西餐,改天,改天换个馆子,我们再去呷去。”
    常师傅是本地人,有自己的屋,因此并不住在长盛商行里头,关大先生也照样给他配了个伙计,叫旺来的,比阿四儿大三岁,眼珠子骨碌转,灵活会来事,就是看着会来事儿过了头。
    因为昨天一顿饭,两个师傅的关系更融洽,寒喧了几句,何洛吃完了走几圈消了食,就回到桌前开始做工。
    碎片清理干净后就相对容易些,得拼对粘接。
    这活儿何洛轻车熟路,花个一上午就把炉子粘好了,接下来就是干胶固定,这就急不来了。
    吃了中饭,常师傅示意何洛回做活间,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了,发现旺来正在等着,门口看守修复室的福生当看不到似的,还从外头给拉上门。
    旺来等门关了,才把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包裹取出来。
    一个青铜樽,锈迹斑斑,又蚀得厉害,常师傅一伸手就接过去,到了何洛这里,旺来笑嘻嘻的道:“何师傅,您这头一回做私活,我这儿这件东西小,您看两个月后能修复出来不?”
    他打开包,里头是碎得厉害的瓷片,但看胎、釉、花,等,何洛捏起块小瓷道:“成化斗彩?”
    四个字一出,把旺来镇住了,他看向常师傅,常师傅在何洛背后给他比了比大拇指。
    这就是认同的意思,旺来就放下了心,谄笑道:“何师傅好眼力,您看,这瓷儿修得好不?”
    何洛皱着眉。
    旺来弄来的这堆瓷器碎得厉害,看大概,不像是碗、罐、笔筒,因为碎片数多了,可要比起缸,胎体碎片又少了许多。
    也许是瓶,也许是棋盘。
    但是碎得太厉害,一月功夫想把它修复出来,难度不是一般,除非自己放下长盛的活,专心致志修这个,再一个吧,要是碎片少了,那就不是修复,是扒散了,说不定就得用到接后底的法子。
    这个活,怕是接不了。
    想到这,何洛把布又包上,推回旺来面前。
    “两月功夫,我怕是没这能耐出这活,你还是去看看别的师傅。老实和你说,我看这个碎得太厉害,就是别的师傅敢接手,那也得半年一载的。”
    “我不接除了这个原因,还是因为长盛的活当前,你这活只能靠在后,再一个,碎得太厉害,也不知道这些瓷完整不完整,若是不全,修补到后头得后接底、上釉什么的,这个物件的价值就大打了折扣,碰到那些火眼金睛的,根本出不得手,还要被狠压价。”
    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旺来不出声,沉吟了一下点点头,把瓷器给包起来塞到怀里,对何洛一拱手:“讨扰何师傅了,我改天弄其他的来,到时候还请何师傅出手也要得。”
    等旺来走了,常师傅看着何洛笑一下,点个头。
    等拿起活计来做了,何洛才估摸出味来:这套碎瓷怕还是先拿来试探自己的,行事可真小心谨慎。
    关大先生也不晓得是不是心大,看守修复房的外头就福生一个,里头边也只安排了一个叫王水牛的,他两个轮着走,然后就到一边聊天说闲话,但外头倒是管得严,有几队看起来就眼带杀气的汉子黑衣里白褂,腰间别了什么东西,鼓鼓的来回巡逻。
    何洛想把香炉去岁,那就只能在修复房,好在修复房人少,背着些个还是弄得了,只要趁着王水牛呷饭的时候。
    怎么这么说呢?因为送饭来的是个长相清秀的妹子,王水牛一看人家来,就跟福生两个都要围上去哄那妹子说话。
    又花了一天时间摸清这个事,何洛中午前出去上药铺买了朱砂,寻了卖鸡的花了一个铜板放了人家大叫鸡冠子上的一点子鸡血,抬头看着天算着时辰把刚挤出来的血淋到朱砂上暴露于空气里。
    摆摊子卖鸡的大妈看到他这样,好奇的问:“伢子,你果是做么子?”
    何洛笑了笑,想到他师父爱装老成,把抓朱砂的手往后一背,迈个八字步慢悠悠的走了。
    术门法派,皆认为天下有阳便有阴,世上万物亦是此理,其中公鸡、朱砂赤红如血,公鸡乃司晨,鸣天下夜尽阳来第一声,故为阳物;朱砂从汇聚日月精华的矿物中采集而得,在形成的过程中吸收的是天地之正气,所以具有极强的阳气。
    若想去岁,此二物不可少。
    这日何洛借口物件多,便在修复房里通宵做事,让来值夜的另两个伙计感叹:这个新来的师傅真卖命,他们哪里晓得这师傅在等清晨第一缕日光出现之时,好把朱砂调好了温养,在那个香炉上头点出灵气穴点来。
    何洛得了启发,安下心在长盛里做事,江湖上却是不好过。
    相门最近白天黑夜的来人,有点子真本事的总叫人堵着请算那个门派经书的下落。
    相门多是耍嘴皮子,真本事的算了也哪敢讲出来,外头于是盯满了人,就怕相门的人算出来后瞒下消息自己派了门人去追寻。
    这头闹得热闹,那头丐帮找个巴三还是没得消息,倒是盗门,寻到铲地皮儿的地方撒画像一问,有人认出了画里的巴三。
    “这不是孙老板手下那个铲爷巴么?怎么换名了?”
    扈老十听到消息赶紧的赶到岳麓山下,拿了钱请了酒菜,和这个铲地皮的称兄道弟坐在小酒楼上边吃酒边说话。
    “这铲爷巴是个人物,原来是个野路子出身,后来跟了孙老板,有些个年头了,抢食抢得厉害,出手狠,有点不顾道上规矩,拉着一支队,全国各地的钻山打洞。”
    这个铲地皮的绰号叫赖理子,他理着光头,喝口酒就爱摸把头。
    “说出来也不怕哥笑话,我去年踩了个点儿,刚刨了洞子钻进去,他后脚就带人进来了,两起人在里头打了一架,我头上这条疤就是他一铲子给留下的。出来后寻思着找人报仇,可一打听,原来是孙老板手下,我只得歇了这心思。民不与官斗。”
    “咋的,哥也被他找过麻烦?”
    扈老十闻言,把嘴里的菜咽下去,嘬口酒:“不是,这不接了个活儿,就是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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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化斗彩:斗彩是釉下青花和釉上彩色相结合的一种彩瓷工艺。色彩鲜艳,画染风格以疏雅取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