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便不吃了。
将要带到医院的东西收拾好,才刚过八点,夜很长,关敏却不想睡。肚子大成这样,她没法睡觉,无论怎麽躺都不舒服,索性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脑子里一片混乱,放电影似的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回忆就像老唱片,咿咿呀呀地吟唱着心酸的不美好,关敏发现和左成一起的日子,痛苦大过甜蜜太多太多,而这一切苦果均根於她的执着、倾尽所有的坚持。
左成是关敏的劫,她找不到渡劫的出路,背叛犹如一点疮,越变越大烂在心口,治不好剜不掉,让她一直处在深深地自我厌弃之中,却终狠不下心来结果了自己。於是麻木了,无感了,一切变得可有可无了,恨意根植在心里愈发膨胀了,有什麽东西呼之欲出。
午夜十二点,空寂的楼道传来皮鞋踩踏楼梯的声音,接着是钥匙和门锁的亲密接触,“咯哒”一声,门开了。空气中散发着熏人的酒气,左成摸到开关按下,摇摇晃晃地向卫生间走去。关敏坐在沙发上,他没看到。
“哗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揉了揉肿胀的大腿,关敏站起身来将门关上。走到浴室,关敏敲了敲门,里面的动静小了点,洗澡的人不耐烦地说道:“马上就好,你去床上等着。”
关敏便听话地坐到床上等,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和一盒安定,暗黄的灯光将关敏的表情映照得阴晦不明,墙上的影子射出森然的气息,关敏宛如一尊佛像,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左成围着浴巾出来,熟门熟路地走进卧房,带着一丝浴液的清香,绕过关敏躺倒在了床上。关敏过去推了推他,将他摇醒把水杯递过去,温柔地低声哄道:“乖,先把药吃了。”
左成半睁着眼就着她的手吃了药,看着他沈沈呼吸,关敏关了灯侧躺在了他的身边。
“你说过会一直爱我,对不对?”
“……”
“你承诺过绝不三心二意,是不是?”
“……”
“你说要带我去威尼斯玩也是骗骗我的,对吗?”
“……”
“你知不知道我已经遍体鳞伤?”
“……”
“我们永远不再见了,好不好?”
“……”
“左成,你为什麽要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关敏泪流满面。
细细抚摸着左成的脸部线条,关敏吻上他的唇,宛如生离死别。突然,一股暖流自下身流出,关敏用手探了探,羊水破了,看来生孩子要提前了。
紧接着阵痛袭来,关敏咬牙给左母打了个电话,左母听说孩子要生了,急急忙忙赶来,见左成一动不动地睡在床上不由疑道:“他怎麽了?”
关敏额头冷汗低下,苍白着脸道:“酒喝多了,我怕他起床头疼,喂他吃了一颗安定。”
左母急道:“那怎麽办,就我们俩去吗?”
“明天等他醒了,打电话让他去医院。”关敏忍着疼道,“您先下去叫车,我拿了东西马上过去。”
“我一会儿过来拿吧,你能走吗?”左母担心地问道。
“可以,阵痛不是很频繁。”
“好,你等着,我下去叫车。”
左母下楼後,关敏捧着肚子走到厨房,打开天然气气阀,将所有窗子关好,坐在沙发上等左母。左母运气不错,一下楼就拦到一辆空车,连忙上楼去接关敏。拿了包裹和钥匙,关敏用尽力气看了左成最後一眼,被左母搀扶着下了楼。
消毒水和血腥气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关敏的神经,握紧了拳头、紧绷着双腿,关敏在医生的指导下努力使劲,但无论她怎麽用力,孩子都像是吸附在了肚子里不愿出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关敏开始间歇性抽筋,眼白也慢慢翻出,医生见情况不妙,连忙采取急救措施,小孩子胎位不正,只出来一小截胳膊,这样生不出来,必须把胳膊塞进去,头部先出来。
左母被同意进产房陪产,见关敏快要没气了,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抽打她的脸不让她睡。关敏的胳膊被掐得青紫,没有意识地混乱使劲,只听医生突然兴奋地叫道:“头出来了,再使点劲!”关敏咬着牙用力。
“很好,胳膊也出来了,再坚持一下,一鼓作气。”
於是关敏闭着眼睛使出最後的力气,一阵脆亮的啼哭乍然响起,医生松了一口气,手捧一个沾着血迹的婴儿对两人道:“恭喜,是个大胖小子。”
关敏气息微弱地对左母道:“您剪脐带吧。”
当初生的婴儿被布巾包起递到左母手中时,左母落泪了,满是感激地看着一头大汗的关敏:“谢谢你。”
想要让关敏也抱抱孩子,关敏虚弱地摇了摇头:“我太累了,让我睡一会儿。”
再次醒来,关敏的身侧躺着一个闭着眼的白嫩小孩,小巧的嘴巴微张着,鼻翼忽闪。左母轻轻拎着早餐过来,见她醒了,将刚刚在食堂打来的粥和点心放到桌上:“趁热吃吧,折腾一晚上早该饿了。”
关敏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左成醒了吗?”
左母一拍脑袋,笑道:“我都忘了,我回去叫他。”
“打电话吧……”关敏垂着眼帘,“这样快一些。”
关敏的公寓爆炸了,左成身亡。
左母呼天抢地地抱着左成的尸首痛不欲生,关敏抱着孩子站在一旁不声不响,双目赤红。心中像是缺了一块,狠狠地揪疼,令人憋闷的窒息在胸口翻腾,无意识地抱紧双臂克制寒冷的颤抖,直至怀中的小孩发出受痛的哭声,她才回过神来轻声安哄,一旁的护士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夫人,节哀。”
哭了吗?关敏抚上脸庞,满手湿漉。可泪水像是流不尽般,越擦越多,关敏不觉痉挛了起来,呼吸急促、全身抽搐,慢慢地眼前的景象动了起来,像是移动的镜头由床头转向了天花板,意识涣散中,似乎听到了护士的呼喊:“快叫医生,死者家属休克!”
关敏做了很长的一段梦,梦里有多年未见的父亲,已经离世的母亲,小时候最喜欢的花裙子,暗恋过的邻家男孩,然後画面一转,她看到了左成,依然俊美不可方物,站在校园外的柳树下,挂着一抹邪魅的笑:“我是艺术学院研二的左成,喜欢你很久了,愿意和我交往吗?”关敏骤然惊醒。
出殡那日,天空阴霾,乌云片片,像是积攒着隐藏的怒火亟待喷发,出席葬礼的亲朋都穿着黑衣黑裤,表情落寞地看着左成的棺柩下葬,左母哭红了双眼,若不是关敏的扶持,怕早已支撑不住。
於是,尘归尘,土归土,往生者安宁,在世者重获解脱。
翌日,报纸铺天盖地地报道林氏千金在寓所割腕自杀的消息,据知情者透露,林欣与刚刚因意外身亡的画家左成是一对情侣,两人感情甚笃、如胶似漆,左成逝世,林欣伤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