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道路泥泞,马蹄四溅,两人衣服上都沾了泥土。可尹儿全然不顾,她的心已经飞到了喁琰的身上。到了未时,进了城,喁昕擦擦汗对尹儿道:“先找个客栈写歇歇脚,明日再赶?”
尹儿跳下马,抬眼一看:“四堂客栈”四字映入眼帘。
喁昕牵过她手上的马,递给出来迎接的小厮,两人并肩走进客栈,掌柜满脸堆笑:“十三爷您来了!”
尹儿双眼睨着眼前这人,眉目清晰,走路姿态并不弯腰献媚,手里拿着金算盘已是天价!
喁昕拍拍掌柜肩膀,对他道:“准备两套衣服。”
掌柜点点头应承着立即吩咐下人去办,他对喁昕道:“饭菜马上上来,十三爷和这位姑娘先去雅堂稍后片刻。”说毕,朝两人颔首,回到柜台前照旧拨着算盘。
自此自终,他都没多问一句,礼仪却备足。
喁昕把手一伸,朝尹儿示意:“这边。”两人到里面雅堂坐下,立马有小厮近来沏茶,完事后朝他们俩鞠躬:“十三爷和姑娘慢用。”默默退下。
尹儿细细慢饮一口茶,装作漫不经心道:“你们几人合股开的?”
“嗯?”喁昕似乎没听懂,随即他立马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尹儿放下茶杯,“不要说我耍小聪明才是。”
喁昕吹了吹热气,饮一口,笑:“我们也算是熟人,有问必说这叫真诚。”
两人笑。
蓦地,旁边听到有人说话声,尹儿和喁昕无意旁听,是那声音自然传来。
“宫里的那个最近已经懒得管她儿子的事了,任他自由。”言语中夹杂着笑。
一人驻筷,压低了声音:“听老六说,朝中一些大臣颇有微词,奏折都上了不少。”
尹儿心下一惊,和喁昕相互看了看,喁昕暗叫一声,欲起身,却被尹儿一把拉住,示意他别惊动,他只得忿忿坐下,心里却七上八下,不住瞟尹儿的神色。可声音还是源源不断从那头传来,“想当初兄弟两人齐心铲除和绅一党,那个风光,让所有人都出了口恶气!”
“现在两兄弟,一个被发配到边疆,这个倒好,不理朝事。”
“喂……听说他们两个好象是为了皇贵妃,才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其余身影一动:“皇贵妃?哪个皇贵妃?
另外那个人影凑进他:”就是上官易治的千金上官尹啊!”
“不会吧?为了一个女人?那女人可有一半汉人血统。”
这个人笑:“人家皇帝、亲王哪顾是汉人还是满人,女人红颜祸水听过没?想当年的顺治帝,不还为了董鄂氏……”
“嘘……小心!不要命啦!”旁边的人示意。
立刻噤声。
喁昕怒不可遏,他“嚯”地起身,尹儿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不怕别人知道这是你们几个人的地盘?”
此刻,喁昕的脸上全无笑意,他郑重道:“我不能听到这样的的微词!”
“这不是微词,是事实。”尹儿纠正道,她拉他回到座位上,自己来回踱步,“你能叫他们住口却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他们说得对,我上官尹难辞其纠。”
喁昕不知该怎么说,他不敢想象这番话会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语气是那么平静。他站起来,面对着她:“尹儿……”
尹儿又继续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们其中一人不爱我,但正如喁焕所说,这是不能控制的,就算他再怎么爱我待我,我的心一如既往向着喁琰,而他亦放不下我。”泪盈于睫,她忍住不让它落下来,“但不能,这情这事我们全然不能控制。我也不能说我希望我没遇见过喁琰,因为……我是那么爱他……就算红颜祸水又如何,我认了。如果我上官尹爱一个人便为祸水,我只有认命了。”无声的泪落在她的脸颊上,她却没有伸手拭去。
喁昕无措,尹儿说得如此决然,他想,他也该认命了,此生他只能站得远远得,看着她落泪,却不能为她拂去,因为他不是喁琰。他扶着尹儿的肩膀,对她说:“听着上官尹,我们兄弟几人全都系心于你一人,全力保护着你,不是因为你是祸水!你要记住,你只是上官尹,十六岁进宫嫁与皇上的妃子,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子。”他一字一句,铁铮铮地道出口。
尹儿听了,怔在那,半晌,她点点头:“我一直都把自己当上官尹。”
喁昕笑了,不管怎样,他和喁琰喁焕一样,没有看错人。
尹儿拭去泪,走出去。
在尹儿隐没于门际处,他还是脱口道:“尹儿。”
尹儿回过头:“嗯?”
喁昕朝她笑笑,摇摇头:“没事,你走吧。”
她终于走了。喁昕并不问她去哪,因为他知道,上官尹知道自己该往哪去。他走上二楼楼台,驻足观望,直到马蹄声消失在城门口,他还站着一动不动。
“十三爷,她怎么走了。”
喁昕看了看,是掌柜的,他正拿着酒壶豪饮。喁昕夺过酒壶猛灌,喊:“真过瘾!”掌柜的朝城门口张望:“这么晚,你不怕她遇到什么事?”
喁昕顺着他的目光遥望:“她的选择,我不能干预。”他看到掌柜眼神迷惘,笑道,“有一种女子,有一颗坚韧的心,不管你怎么扭曲还是歪解,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形状,不变丝毫。”
掌柜叹:“那有这样的人!男人也没这样!”
喁昕仰天大笑,这样的人诚然如上官尹。
他的心里默道:“尹儿……一路平安。”他想,这是他仅能为她做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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