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憔悴双目浮肿的初云,在欢庆的锣鼓声中,飘也似的进了红彤彤的大堂。
大堂里的观礼宾客,本就对初云诸多忌讳,再加上没预想到新娘子会像女鬼一样出场,胆子小的,都得尖叫出了声。
形单影只站在喜庆的大堂中央,初云茫然四顾,不见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怎的,又忆起了柏玄,说要一回去,就与她结为道侣的柏玄。
“柏玄你在哪里?”悲从中来,忽然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双手捂着脸放声恸哭出来。
观礼的王孙贵胄与朝廷官员,再次被吓得心肝一颤,本就抹得白净的脸颊,愈发白得凄惨。要不是帝王唐昀事先有口谕,他们早就四下奔逃,哪里还肯留在这里遭罪。
房梁上的小金倒是欢喜,扑扇着一对小金翅,蹦跳着道:“哭出来就好,哭出来就好!”
初云也不负小金所望,哭了个撕心裂肺,寸断肝肠。
哭声都快要掩过喧嚣的锣鼓。
锣鼓手听着新娘子足以让风云变色的哭声,不知不觉受了感染,逐渐将喜庆的婚曲演奏成了出殡的丧调,偏偏在场的人不觉有差错,反倒觉得应景至极。
那哀伤曲调传入耳中,恸哭的初云听来,更觉悲凉,哭得也就愈加不能自已。
观礼宾客,一个个身子都凉了半截,他们都是凡夫俗子,哪里有那胆量,来守着一个女鬼模样的新娘子,在喜堂里嚎啕大哭。更何况,那干瘦的新娘子,还是受了天神诅咒的灾星!
终于,在恸哭声与出殡曲的遥相呼应当中,一身大红喜袍双颊凹陷的睿王唐霁,被两个丰腴丫鬟各自搀了手臂,半抬半抗的,给送进了阴恻恻的大红喜堂。
虽说是喜堂,但也和灵堂差不了多少。
在场几百双眼睛,看看打扮得不伦不类的恸哭新娘,再看看打扮了不人不鬼的病痨新郎,心想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灾星配病鬼,也算是绝了。原本天子赐婚之举,是因着阜丰国代代相传的“以煞制煞”,但这灾星身上煞气太甚,没准儿适得其反,睿王经这灾星一煞,就煞没了。
当然,如此大不敬的想法,就只能在脑子里转转而已,天子面前,还得衷心称赞天子英明睿智爱悯手足。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傧相站到上首,抖着嗓子高呼一声,他主持了大大小小上百场婚礼,就数这次最为气派,也最为瘆人。
“王妃,拿好!”王府总管站得远远的,沉着一张脸,将一根红绸,抛到初云跟前,红绸另一端,则已牵在了唐霁枯瘦如柴的掌心。
初云兀自捂脸哽咽,根本忘了伸手去接。
在府中当差二十几年,对睿王忠心耿耿的老总管,本就对这桩别有心思的赐婚不满,见新娘拜堂不穿喜服也就罢了,如今又见她连红绸也不接,气得连眼晴都红了。
他们睿王府不嫌她灾星临门,已经够足够隐忍,没想到这不知惜福的灾星,还在喜堂上给睿王和睿王府难堪!
不用细想,也知道是谁的授意!
老总管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当场就想唤来府中侍卫,将这灾星给撵了出去。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错过吉时可是大忌,傧相不得不再次出言提醒。
“这新娘子搞什么名堂?”宾客交头接耳,低声议论。
但新娘子还是立在原地不动,但挡在脸上的双手却放了下来,红肿着一双眸子,哽咽着,怔怔看向一身大红喜袍新郎打扮的唐霁。
唐霁瘦削青白的脸上,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有气无力的对初云道了声:“莫哭。”
“你……你是谁?是柏玄么?你又来梦里看我啦。”初云惶惑出了声,一双噙泪的眸子幽幽颤动,依稀仿佛当中,似乎眼前之人就是柏玄的模样。打开了双臂,初云流着眼泪,向眼中的“柏玄”飞奔过去,“柏玄,我好想你!”
伫立在高处的小金,拿金色脑袋撞了的朱红房梁,挫败道:“怎么越哭越傻了?不是说恸哭宣泄之后,人就会逐渐恢复正常么?这妮子,究竟还要浑浑噩噩多久!”再浑浑噩噩下去,真的嫁给那个病痨鬼,只怕柏玄也会被她给气得活过来。但要是柏玄那家伙一气之下,真的还魂复活,那倒是件大大的美事。毕竟要有柏玄在,它才有五品丹药可吃。
王府总管和搀扶睿王的两个丫鬟,吓得脸色惨绿,丫鬟一左一右,架起只剩一把骨头的唐霁就往旁边躲避。
宾客也惊得不轻,想逃又不能逃,只得纷纷拿宽袖挡了脸,就怕初云再度发疯,又把人给认错。
“柏玄,你为什么躲我,是不是心中还在怨我?”初云追随着眼中那抹大红的身影,口中喃喃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柏玄对不起,原谅……原谅我好不好……”可是她怎能奢望柏玄的原谅,连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她能说,能做的,只是那三个字的“对不起”。可是说再多的“对不起”,柏玄也不能回到她身边。
唐霁双脚离地,被两个丰腴丫鬟架在空中,在自己的喜堂里转圈子,拜他的好皇兄唐昀所赐,平生最无颜面的一幕,莫过于此。
“滚开,放我下来!”气血翻涌,唐霁竭力提起一口气,忽然大喝了一声。睿智聪敏又何如,拖着这副不人不鬼的病壳,反正迟早是个死,被那灾星碰上一碰,又有何妨!可杀,不可辱!
事关重大,两个丫鬟不敢擅自做主,喘息躲避途中,慌忙看向总管,请他做主。老总管看懂唐霁心中所想,愤恨叹一口气,将手往下重重一压,沉声道:“奔奔跑跑,惊惊惶惶,成何体统!还不放王爷下来!”
两个丫鬟如蒙大赦,赶紧松开唐霁,远远弹跳开,她们可不想沾染上灾星身上的晦气和煞气。
唐霁双脚突然落地,骨瘦如柴的身子又独自站立不稳,眼见就要一个踉跄,狼狈摔在地上,初云却在此时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将身子歪斜的唐霁抱在了怀中。
“练家子?!”眼眸陡然一沉,掩去阴寒杀意,歪倒在初云怀中的唐霁,察觉揽着他的这双纤瘦手臂,格外的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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