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卮看得牙软,柳坤仪也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伤得这么重。
临邛眼中有些泪意,对柳坤仪道:“我先回到她身体中去,稳住她的七魂六魄。麻烦柳小姐帮她治疗了。”
柳坤仪和临邛不对付这么久,这还是临邛第一次用请求的语气对她说话。
柳坤仪没看她:“我就渊颐这一个发小,你不说我也会帮她。”
临邛点点头,钻进了傅渊颐的身体里。傅渊颐身子微微一颤,紧锁的眉头舒缓了些,疼痛感减轻不少。
高崎将房门关上,柳坤仪把傅渊颐身子摆到舒服的位置,摸了摸她的头,很烫。
柳坤仪对她说:“我要将这跟矛头取出去,会有些疼,你忍着。”
傅渊颐闭着眼苦笑,咳嗽都不敢用力,牵动伤口会引发生不如死的疼痛。
“来吧,我不怕疼……”傅渊颐这个“疼”字才说了个声母,柳坤仪掌心往后猛地一撤,那根矛头“嗖”地被她吸了出来,血“嘶”地一下喷溅在沙发上,傅渊颐痛得忍不住喊了一大声。
高崎将柳坤仪的药箱从手提包里拿出来,柳坤仪把止血的药洒在傅渊颐不住起伏、皮肉外翻的胸口,哼哼地笑:“不是不怕疼吗?叫唤什么?”
傅渊颐疼得昏天黑地,沙发都要被她扣破个窟窿。她咬紧牙关,坚持回嘴:“我是……不怕疼……可这,是真疼。”
“这张嘴还不老实,看来我是下手太轻了,你……”柳坤仪一抬眼,见她晕了过去。
柳坤仪不再数落她:“高崎。拿针线和符纸来。”
“是。”
柳坤仪拿着针线对着傅渊颐的嘴比划比划:“你说我要不要趁机将这家伙的嘴给缝起来?”
高崎心想:姐姐你舍得的话就缝吧。说出口的却是:“我觉得不太好。”
柳坤仪斜看向窗外:“真无趣。”
伤口被缝合、处理、治疗之后傅渊颐睡得很平稳。
柳坤仪去洗了手,让高崎出门帮忙买几件衣服回来,要将她这一身沾血的衣衫换了。
高崎走了,听玉卮在卧室里喊:“柳小姐——快来!流亭在这儿!”
柳坤仪走到卧室一看,流亭平躺在床上,右臂不见踪影,腹部血肉模糊,脸上沾满了血,脖子横着一道深深的刀口。
“她没呼吸了……”玉卮有些紧张。
柳坤仪将那团在空中飞来飞去的黑球握到手中,另一只手拿来一页符纸将它包裹,双掌掌间现出柔和的光,一点点渗透进符纸。
柳坤仪轻声道:“这具身体不能要了,你先随我回去,择日我再给你寻觅一具更好的。”
那黑球在符纸里不安分地左右摆动,似乎在摇头。
柳坤仪眉间轻拧:“还是要这具身体?现在将你送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我要将它修补完之后才行,否则你会很痛苦。”
黑球依旧跃跃欲试,一刻不能等。柳坤仪无奈,将它拍在那具身体的脑门上,黑球带着符纸一并消失。柳坤仪的手并未离开,继续抚在流亭的头顶。掌间的光芒不断,柳坤仪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一层薄汗。
流亭忽然睁开眼,一直在旁看热闹的玉卮被吓了一跳:“活了!”
流亭深深地吸一口气,骨缝中、皮肤里,甚至是血液的重新流动都让剧痛的感觉无比清晰。她咬紧牙不喊疼,生怕一喊出口没什么耐心的柳坤仪就会将她的魂魄重新拎出来,毁了这具身体。
柳坤仪将医药箱拿来,取出一支针筒和碧蓝色的小药丸,她将小药丸喂流亭服下,把她残留的左臂托起来,打了一针。流亭知道这都是止痛的药物,只要吃下之后半小时内,无论多严重的伤痛都能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流亭渐渐有了些力气,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姐姐不给傅渊颐……”
柳坤仪说:“就让她痛着,也挺好。”
流亭望着柳坤仪甜甜一笑。
柳坤仪问:“你怪我吗?让你经过鬼道,做这么危险的事。”
流亭坚定地摇了摇头:“姐姐让我做任何事,我都会……义无反顾。”
柳坤仪望着她这张被摧残的漂亮脸蛋,忽然想起自己曾经提过那么一句:“这具身体倒是和以前不同,挺可爱的。”之后几日发现流亭一直都在照镜子,而自那往后,流亭一直坚持使用这身体。如今残损成这样,竟也不愿意换。
柳坤仪轻轻叹口气,流亭也好,傅渊颐也罢,一个个都被无聊的东西蒙了眼。
“柳小姐。”玉卮在屋内游荡了好几圈,铁青着脸回来,“怎么没见着游炘念?”
柳坤仪从进屋起就发现了,游炘念没和傅渊颐在一起。
“等渊颐醒来问问她吧。”柳坤仪捏了捏鼻梁,眼睛酸涩。估摸着傅渊颐清醒过来还要几个小时,她也去小睡一会儿好了。
柳坤仪坐在床上闭目养神,流亭艰难地侧过身,脑袋轻轻碰到柳坤仪的腿外,保持着这个姿势沉沉睡去。高崎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也不知道,连玉卮都睡了。
时间一点点将疲惫、伤痛和鲜血洗刷,当柳坤仪醒来时窗外已经天黑。
柳坤仪看了眼时间,6:52 PM。
屋内黑暗,一派酣美睡意,流亭还在前所未有的熟睡中,柳坤仪走到客厅,客厅只开了一盏走廊灯,高崎坐在傅渊颐身边,一直没睡,警惕着门口。傅渊颐也还在睡,听她呼吸平稳,似乎已经恢复不少。柳坤仪再一抬头,见玉卮倒挂在天花板,睡得口水潺潺。
柳坤仪:“……”
“姐姐。”
柳坤仪一离开,流亭也醒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坤仪问道。
流亭脖子和腹部上的伤已经被缝合,她盘腿坐在地上,将当日她和瑞露交锋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瑞露的对手,瑞露不仅身手了得,那武器囊简直无所不能,无论打去她多少武器,她都能源源不断地再从武器囊里取出更厉害的。
流亭被斩去一臂之后瑞露就要离开,去继续追傅渊颐她们。一旦瑞露去追,傅渊颐和游炘念更是没法脱身,流亭继续纠缠她,直到在机场外的公路旁,脖子被抹了一刀,彻底夺去她的行动力。
她眼睁睁地看着瑞露离开,身体因失血过多再也无法动弹。
不知昏迷了多久,突然有人过来拍醒她。
“嘿,小流亭,再不走你就要被抬到医院当尸体了。”
她睁开眼,居然是傅渊颐。
傅渊颐浑身是血,看上去伤得很重。她费劲地将流亭扶起来,将已经破烂到几乎只剩伞骨的伞一撑,两人隐去了身影。
她们就这样相互扶持,几乎耗干了她们见底的生命力,才寻觅到这家酒店。
她们浑身是血的样子肯定不能顺利入住,索性继续用伞掩护,随客人一起上楼,在同层找了间空房,傅渊颐将流亭的魂魄从身体里拎了出来,让她飞进去开门。小黑球就这样出现了。
傅渊颐将流亭的身体放到床上之后,跌跌撞撞地来到客厅,想找自己的手机时昏迷了。
脱离了身体的流亭恢复了些意识,很快感觉到了柳坤仪的气场,生怕傅渊颐死在这儿,流亭火急火燎地飞去找柳坤仪,指引她来这儿。
这一整趟下来发生的事和柳坤仪想的差不多,不过……
“游炘念呢?”柳坤仪问道。
流亭:“不知道,我醒来时傅渊颐就一个人。”
“她在傅家。”
不知何时傅渊颐醒了,她看上去气色好了些,起码不再脸白如霜,脸庞上有了些气色。柳坤仪的治疗和临邛的回归让她迅速恢复,尽管现在依旧非常虚弱。
她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玉卮也刚醒,听到傅渊颐的话吃了一惊:“什么?她在傅家,不就是你家吗?”
傅渊颐点点头。
“就是专门炼鬼的傅家?”玉卮明明已经确认,可还是带着一丝侥幸问出口,她想傅渊颐否认或者给她一些希望——如果游炘念真的落在傅家人手中,如她姐姐傅玹玑亦或是青田,那她生存几率几近渺茫。
“没错,就是那个傅家,专门凶残炼鬼的傅家。”傅渊颐坐起身,拿了高崎买回来的衣服,披在身上,系紧衣扣,对柳坤仪说,“坤仪,得再麻烦你一件事。”
柳坤仪:“你现在就要回傅家?”
“没错。”
柳坤仪觉得好笑:“当年你走的时候信誓旦旦说再也不踏入傅家一步,现在是要自打耳光吗?”
“怎样都好,自打耳光就自打耳光。”傅渊颐将她的伞握在手中,“就算你不去,我也有办法自己去。”
傅渊颐大踏步就要出门,柳坤仪认命般怒道:“我就送你到傅家门口,绝不进去!”
傅渊颐停下脚步。
“你要如何任性都是你自己的事,绝不再帮你善后!听到了吗?”
回想起来,每次傅渊颐要任性做点儿什么时柳坤仪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她划清界限,可这界限怎么划,似乎都划不清晰。
傅渊颐很诚恳地说:“坤仪,如果他日你有难,我一定为你赴汤蹈火。”
柳坤仪冷淡拒绝:“你这是咒我呢?不必。”
第89章
8:05 PM,游炘念离开王芳身体1天又23小时,傅渊颐和柳坤仪一行人开车前往傅家。
傅家在距离咸阳机场四百多公里之外的番阳暑地,那是傅家自古以来雄占一方的矮山。六百年前傅家发家于此,当时的番阳暑地还是一座秃山,可傅家祖上脉了风水,说这山前有番阳东湖,后靠五伦山脉,而番阳东湖湖底还沉着某朝大将的墓。
傅家祖上说这儿风水极佳,又靠山又有门神,天高湖阔,在此安家肯定能枝繁叶茂,家骥人璧。
祖上说得没错,自从落户番阳暑地之后傅家一路财源广进,开枝散叶,甚至将当时三大鬼宗派系全数斩落马下,一些更小的家族、门派在傅家的强势铁蹄之下更是毫无活路。
傅家炼鬼方式于前人大有不同,手段凶残却回报极高,一时间朝廷江湖全都踏上番阳暑地,只为求一件厉害的法器。
傅家风头一时无两。
如今番阳暑地已不是秃山,随着时代变迁傅家也在转变。番阳暑地依旧是傅家的地盘,只是当年的几座森森庭院已经变成现在奢华的别墅。
番阳暑地没有直达的飞机,即便费时,她们也只能选择开车前往。
这一路车流不算拥堵,可天空飘着雨,夹着雪,道路非常湿滑。这一路一半以上的路都在山上,她们必须翻过陡峭的五伦山脉西线才能抵达番阳暑地。蜿蜒的山路之上,她们的车像只勤恳的蚂蚁,不断地上上下下,前往渺茫的目的地。
越来越多的弯道限制了车速,又是夜间开车,高崎驾驶非常谨慎。
柳坤仪坐在副驾上,傅渊颐和流亭这两名伤员靠在后座,玉卮不需要实在的空间,但又不能挤在她们两人之间,弄不好就一屁股挪人腿上了……不怕风不怕雨的玉卮自告奋勇坐到车顶,能听见她们的谈话还能远眺夜幕之下雄伟山脉,也算件好事。
漫漫行车夜,柳坤仪问傅渊颐这短短一天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傅家人怎么会插手这件事?
“又是你姐?”
傅渊颐的回答出乎柳坤仪的意料:“是傅隽柏。”
柳坤仪表情一凝:“你爸亲自出手?”
“对。”傅渊颐回答得轻松。
傅家掌门人居然亲自出山,这是柳坤仪没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