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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苟且偷生故 揭解身世谜
    拔巴思闻听被自己擒来的少年自称是忽必烈汗的追日附马,心下也自吃惊,凝视寻思道:“这一男一女被我擒来,若然那小子果真是追日附马,又被阿里木殴打和羞辱了一番,定会向忽必烈大汗禀告,到时候忽必烈汗肯定心中不喜,会大大影响我在他心目的地位。伯颜也会对我大有意见,如此一来,将蒙古最重要的两位人物开罪,我在蒙古还有何立足之地。都怪这两个没用的徒弟。那小子既然说他是伯颜之子,想必已经逃回府中,不若去元帅府探探再打计较。”心中计议已定,当下对阿里木等人说道:“我们先去元帅府看看再说。”阿里木人本蠢笨,当下问道:“师父,莫非你真信了那小子的胡说八道?”拔巴思怒喝道:“给我住口,都是你自作主张,才捅出这个漏子,若等我回来再加审问,那会搞成这样。”阿里木见师父动怒,吓得低头不语。一众当即上马随拔巴思奔元帅府而来。

    伯颜深夜被人掳走,元帅府中无人知晓。待得天明,门口值夜的卫士发现附马不似往常早早起来用功。心中奇怪,又想起往常伯丹嘱咐若自己天明不起床要叫醒他,随即上前轻轻敲门叫道:“小公子,小公子,你该起床了。”伯丹虽被封为附马,但毕竟尚未成亲,因此府中下人还是称他为“小公子”。那卫士敲了多时伯丹仍无回应,房内悄无声息,心下狐疑:“小公子今天为何如此,莫非出了事不成。”不由得推了门进去,但见房内空空荡荡,被褥整整齐齐,丝毫未动,哪里有伯丹的影子。

    卫士大急,在房内四处查看,又唤了数声。这一来惊动了府中之人,都来询问何事。众人发觉小公子不见,一惊非小,管家阿古拉慌忙一面安排人手四处寻找,一面向伯颜及夫人禀报。

    伯颜正准备入宫谒见忽必烈,听得阿古拉来报,心中也不以为然,心想可能是少年人淘气,故意和府中之人闹着玩耍。正在此时,忽听国师拔巴思来访。

    伯颜颇感奇怪,心想:“这拔巴思虽为蒙古国师,平日和我并无私交,这大清早便来拜访,莫非有甚么要紧事情不成?”当下说道:“快请厅内相见。”不一会,拔巴思带了众人进来,伯颜迎了下去,笑道:“稀客,稀客,国师来访,有失迎迓,还请恕罪。”拔巴思合什道:“参见丞相,贫僧不请自来,一大早来打扰丞相,真是过意不去。”

    伯颜哈哈笑道:“国师客气了。”随即两人落座,安排人奉上茶来。待得坐定,伯颜问道:“国师一大早来敝府,不知有何见教?”拔巴思并不回答,却反问道:“贫僧见府中上下一早便在忙碌,可是元帅府中有事么?”伯颜顿得一顿,说道:“小儿伯丹一大早便不见了,所以府中上下正在寻找。”拔巴思心中一惊,想道:“那小子所言不虚,当真就是伯丹。”表面却不动声色,说道:“贫僧正为此事而来,适才我听小徒说见到有一瞎婆子劫持了一少年,出城而去,小徒识得便是追日附马,贫僧却不敢确定,故来府中向丞相求证。”拔巴思应变极快,听得伯丹并未回府,故临时扯了一谎,伯丹声名不小,拔巴思徒弟识得他也属正常,伯颜一听之下并未怀疑。

    伯颜听罢,惊道:“真有此事,小儿年幼,何来仇家,莫非是向我寻仇不成,故报复在小儿身上,国师可知掳走他的又是何人?”拔巴思正要回答,管家阿古拉又来报道:“启禀丞相,府中的‘三残婆’也不见了,会不会是她掳走了小公子?”伯颜问道:“谁是三残婆?”阿古拉当下简略向伯颜说了三残婆之事。伯颜一听,和拔巴思说的极为吻合,当下说道:“国师正为此事而来,那三残婆必是有意而为,现下我们要尽快将丹儿营救回来。”

    拔巴思起身说道:“贫僧愿助一臂之力。”伯颜大喜,他知道拔巴思乃蒙古国国师,论武功而言,实是蒙古国第一高手。当下说道:“有国师相助,真是再好不过。多谢国师援手。”拔巴思谦逊道:“丞相客气了,我只是尽绵薄之力罢了。”伯颜随即亲率数十名勇猛武士和拔巴思一众出城追寻伯丹和缪红玉。又遣人入宫向忽必汗禀告。忽必烈闻听伯丹为人所挟,不由勃然大怒,说道:“何人如此大胆,连我蒙古附马也敢挟持,当真可恶之极。”当极命宫中数十名蒙古勇士前往配合伯颜擒拿,并传旨此事千万不能让察伦公主得知。

    此时,伯颜侍卫巴尔音回报探得伯丹为一瞎眼女人挟持出西城而去,还伤了守门士兵,当下,一众急出西城急追。

    伯颜等人出了城来,见一行蹄印甚是鲜明,伯颜、拔巴思一众觑着雪地里的蹄印,此时天色尚早,虽已微白,但除了这一路蹄印外,更无其他足迹,众人看得分明,更是快马加鞭,狂追不舍,但见那蹄印出城后向西驰了数十里后,径折而向南,往黑森林方向而去。伯颜黑马虽已年迈,但毕竟不同凡俗,一路领先。只听旷野雪地里蹄声得得,发出阵阵回响,又追了数里,草原视野开阔,依稀可以看到前面七、八里远处有黑影在向前移动,正是缪红玉和伯丹又是谁?

    缪红玉和伯丹共乘一骑,时间长了,那马便体力不济,不由得越跑越慢,隐隐可听见后面的追赶呼喝之声。伯丹穴道被点,不能动弹,横躺在缪红玉身前,只觉得马奔跑得渐来越慢,已是疲乏不堪,又听得后面马蹄声响,越逼越近,渐趋清晰,当下说道:“师父,你为何要带我逃走,不回府中向额赤格禀明一切呢?”此时他心中只觉有事情不妙,但又不知是何事情。缪红玉听他叫伯颜额赤格,心中不喜,怒喝道:“你给我闭嘴。”伸指点了伯丹后脖劲上的“哑门穴”,伯丹便再也不能作声。

    伯颜和拔巴思一众远远瞧见了缪红玉和伯丹,不由得都精神一振,追赶得更加急了,口中都吆喝着说道:“大伙加把劲啊,哪婆娘与小公子就在前面不远了。”一面高声吆喝,一面快马加鞭,眼见得与缪红玉坐骑越来越近。伯颜胯下黑马神骏异常,渐渐便将同行一众甩远,跑在最前面,他心中记挂伯丹安危,不断催动黑马,越追越近,与缪红玉只差得四五十丈远,伯颜瞧清了她马上驮的人衣饰身形确是伯丹无疑,当下双腿用力挟紧马肚,黑马吃痛,扬蹄奋驰,不会儿窜近前来,高声叫道:“前面的英雄,快快将小儿伯丹放下,我可保你平安无事,如若他有何不测,我定将你碎尸万段。”缪红玉听到伯丹声音,勾起无限往事,不由得心中痛楚不已,猛地一勒缰绳,那马嘶溜溜一声长嘶,顿时停了下来。

    伯丹未料到她会陡然停顿,被吓了一跳,也急控马缰,胯下坐骑正狂奔之间,缰辔突紧,不由得前腿立起,伸长脖劲纵声长嘶,这才停住。缪红玉勒马回头,看见伯丹骑着的黑马,差点掉下泪来。她冷冷盯住伯丹,独眼中射出了恶毒的光芒。伯丹见她突然停下,又狠狠盯着自己,心中一凛,倒也不敢过分逼近,和缪红玉相距有四五丈远近。这时天色已经大亮,却是阴霾沉沉,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雪来,一片片飘落在众人的头上、身上,化成了水,又渐渐结成冰。

    伯颜这时才看清了缪红玉模样,见她头发灰白,乱蓬蓬的,正用一只独眼恶狠狠看着自己,象要喷出火来。只觉得这人好象在哪里见过似的,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突然间伯颜身子一震,失声叫道:“是你?你居然没死?”语音包含了从未有过的惊慌、恐惧。

    缪红玉抬头仰天哈哈大笑,她想起了十几年前那惨烈的夜晚,丈夫和三十几名江湖豪杰被人出卖,为几百名武士围攻并尽皆杀害,而自己被人射瞎眼睛,跌下了万丈深渊,那刚满三个月的孩子却死生由命。十六年来,所受的屈辱和辛酸,尽皆拜眼前这人所赐。此时,她的笑声中含了无尽的含义,笑了半晌,又才变成悲声,然后厉声道:“你这狗鞑子,亏你还记得我,苍天有眼,让我活到了今时今日,你很失望吧!哈哈哈哈……”然后又仰天大叫道:“大哥,大哥,你在天有灵,今天就看我杀了这狗贼为你和那死去的众位英雄报仇雪恨”!话音刚落,数十点寒光,柳絮般向伯颜一众飘去,为了报仇,十几年来,她已经不知幻想了多少次,何时何地何种手段用柳叶镖取伯颜性命,这一出手便使出了“天女散花”的绝杀,要令伯颜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伯颜陡见十几年前的仇人还在人世,又莫名其妙站在自己眼前,正惊愕之间,那镖已经射了过来。他虽武功颇高,但终非一流高手,骤然间十多枚柳叶镖夹杂在飞雪中飘来,分不清是雪花还是飞镖,是飞镖还是雪花,一时竟忘了闪避,也不知如何闪避,眼见便要被钉成刺猬,但觉眼前人影一闪,拔巴思早已从身后的马背上象箭一般射出,袍袖一挥,却是大悲神功中的“万流归海”,十几枚柳叶镖便尽数被他轻轻巧巧收在袖中。

    原来拔巴思堪堪赶到伯颜后面,见缪红玉暗算伯颜,双足在马蹬上略用一用力,身子几与地面平行,象一支离弦之箭从马背上飞出,施展出大悲神功的上乘内力,用袍袖接了缪红玉所发的暗器,替伯颜解了危。拔巴思一旦将柳叶镖接住,身子凌空连翻几翻,袍袖借势一甩,几十枚镖早已反打向缪红玉上路以及她跨下坐骑,他怕伤到伯丹,故发镖之时将力道控制得无比精确,上路镖专打缪红玉齐胸脸头部,下路镖乃是想将她坐骑击毙,使得她无法速逃。拔巴思离马、飞纵、接镖、反射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身子还在半空便全部完成,只是霎时之间的事,缪红玉万万没有料到情势骤变,害怕伯丹受到伤害,百忙之中就势向前往伯丹身上一俯,饶是如此,因镖速太快,身上早已中了数镖,剩余的从头顶嗖嗖飞过,其声甚锐。那马头脑、身体均中了数镖,剧痛之下,掉头便向黑森森中狂奔,眨眼间便冲入林中。

    拔巴思见缪红玉逃走,马背上还驮着伯丹,忖度伯丹为自己所擒,以致酿成今日之祸,若不将他夺回,实难向伯颜交待。当下催马率先追向黑森林,众人虽畏惧黑森林闹鬼害命的流言,但见拔巴思一马当先,无奈只得紧随在后,至于会不会被鬼魅所害,却也顾不得了。

    拔巴思一众驰至黑森林边上,刚要进林,忽然间狂风大作,卷得地上积雪乱飞,原来是一场暴风雪忽然来临,众人只觉眼前一片混沌模糊,雪块雪花在空中乱飞乱舞,呼啸回旋,扑打得脸上肌肤隐隐生疼,呼吸窒滞,而空中雪雾弥漫,刺得连眼睛也睁不开,一时间马儿嘶鸣,十余骑砰砰乓乓乱撞乱挤在一处,乱成一团。过了好半响,风雪始慢慢平息。众人见这风暴来得过于蹊跷古怪,遂想起了昔日的传闻,皆心中生惧,一时均不敢贸然入林,只控辔在林边踌躇徘徊,就连拔巴思肚内也在打鼓,一时竟拿不定主意追还是不追。

    缪红玉和伯丹跑进了黑森林,在林中驰了还不到半里地,那马中了多镖,终于支持不住,身子猛地向前一仆,便倒在雪地之上毙命,缪红玉和伯丹从马背上摔下,倒卧于雪地之中。伯丹苦于穴道未解,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这一摔他脸先着地,虽然地上积雪颇厚,还是摔得他口鼻流血,苦不堪言。缪红玉在雪地上挣扎着向伯丹爬去,到了伯丹身畔,勉力将他扶起,潜运内劲,积全身之力帮伯丹解穴,伯丹穴道被封已几个时辰,加之一这跑一颠,全身血脉渐渐流畅,缪红玉戟指为他一解,突感身上一松,穴道已被解开。

    缪红玉见伯丹穴道解开,松了口气,身子一歪,便晕了过去。伯丹穴道解开,见缪红玉身上全是伤洞,飞镖深嵌入体内,正汩汩流血,由于气候寒冷,血刚流出,便已凝固。伯丹大急,急忙将缪红玉扶起坐在雪地上,口中只哭叫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样?”缪红玉悠悠醒转,对伯丹一笑,用微弱的声音说道:“这里暂时安全啦,鞑子不敢立时进来。我怀里有药可以疗伤,你替我拿出来罢。”伯丹点了点头,伸手到缪红玉衣襟中摸出一个紫色的小瓶,缪红玉又指了指瓶,意思叫伯丹将药倒三颗出来。

    伯丹在瓶中倒了三颗药出来,喂在缪红玉口中,不会儿,缪红玉脸色便渐渐变得红润,精神也好了起来。缪红玉轻声对伯丹说道:“这少林的“小还丹”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只是得来不易,配制也极难,是少林的不传秘方,这是多年前我在中原时一少林高僧所赐。”伯丹见她伤口仍流血不止,哭着说道:“师父,你的伤怎么样,还在流血呢,我带你走吧,回上都城里找大夫给你医治。”缪红玉伸手点了自己身上几个穴道,鲜血顿时止住。接着说道:“傻孩子,没有用了,镖已深入我体内,伤了脏腑。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再晚恐怕来不及说,你可要听清楚了。”伯丹含泪点了点头。

    缪红玉用独眼看着伯丹,另一只已瞎的眼睛黑洞洞深遂无边,她缓缓说道:“其实我是你娘。”

    什么?伯丹听得缪红玉如此一说,心里面腾地一跳,差点跳了起来。缪红玉见伯丹惊讶异常的样子,又接着说道:“你休要激动,慢慢听我说,个中曲折颇多,要叫你一下子接受,确实不易。你确非伯颜之子,你本姓颜,你爹爹名叫颜桓,我叫缪红玉,当然就是你娘啦。你本是名门之后,你先祖却是唐代著名的颜鲁公真卿。你的名字叫颜丹心,……”缪红玉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说道:“当年,我和你爹爹联袂闯荡江湖,人称‘神骏双侠’,在大宋武林中也有几分薄名。十六年前,我和你爹爹见大宋屡被蒙古所侵,而朝廷又懦弱无能,军队毫无战心,今天丢了城池,明日又失了土地,眼看花花江山被蚕食鲸吞殆尽,我大宋子民即将沦为亡国之奴,将过着牛马不如的日子……”缪红玉说到这里,不禁剧烈地咳起嗽来,伯丹又是担心又是惶急,轻抚其背,问道:“你,你,还好吧?”这时他听得缪红玉说是他娘,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觉得叫师父不妥,叫娘一下子又叫不出口。缪红玉也不以为意,接着道:“你爹和我见国家有难,作为大宋子民,焉能袖手旁观,于是便广发英雄贴,邀请江湖上素有威名的侠义之士,齐聚桃源山庄,意欲联合江湖武林同道,聚集人马,帮助朝廷抗蒙,以我等之力,虽不能将蒙古击退,但也可以自成一股势力,对蒙古大军形成牵制干扰之势,只不过为朝廷略尽绵力,一尽大宋子民的心意罢了。”

    缪红玉说到这里,便感到呼吸十分困难,喘息一阵,才又说道:“聚会的哪天晚上,江湖中人也给几分薄面,大宋中有几分名声的侠士、或是一帮之主,或是一派之掌,十之总算到了六、七,一时间,三、四十名来自五湖四海的侠义中人商议如何联盟,如何破敌之时,众人一一起了誓,并按计划准备第二天行事,正高兴间,忽然有人来报官兵已经将整个山庄团团围住,说是我等聚众谋反,看样子是要将我等一网打尽。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都以为是我和你爹出卖了他们,经我们一再解释,你爹又起了誓,哪些人终于勉强相信。但有一人他们始终是怀疑不决,这人便是你的义父。”

    伯丹听到这里,不禁奇怪,当下失声道:“义父?”缪红玉点了点头,接着道:“这事说来也是天意,聚会的头天我和你爹爹恰好接到一个消息,九江知州竟然投敌卖国,与蒙古密谋,想将蒙古大军从九江港口放入,那么我大宋便背腹受敌,任人宰割了。得知此讯,我和你爹爹便星夜趱程赶到九江,将那狗知州一剑杀了,将人头挂在九江城门口,并用他的血将他的罪状一一写在城墙之上,让世人都知道他死有余辜。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回,岂知回到半途之中,见到一队蒙古官兵押着一群汉人,并不停用鞭子抽打,令人目不忍睹,我和你爹正要出手教训那群蒙古鞑子。这时一个路过的儒生竟然看不下去,挺身而出,怒斥鞑子官兵。我和你爹爹好生奇怪,寻思这书生定然身负绝世武功,否则怎会有如此胆量,孤身一人,面对杀人不眨眼的蒙古鞑子,竟毫无畏惧,慨慷激昂,莫非身怀绝世武功不成。于是便远远站在一旁观看。”

    “岂料那书生竟然是一介文弱,丝毫不懂武功,眼见他便要丧生于蒙古鞑子刀下,我们便出手救了他。我们敬重他勇气非凡,颇有侠义之风,有心结纳。于是便将他带到山庄,到了山庄,才知这书生名叫文天祥,是个进京赶考的举子。你爹爹见他正气凛然,谈吐又颇不俗,很是喜欢,便提出和他结拜为义姓兄弟。文天祥也非常乐意,当下两人便结为金兰。你爹爹便叫将你抱出,哪时你只有三个月大,还未取名,便要文天祥为你取名。”

    缪红玉说到这里,眼里便涌出了泪水,伯丹越听越奇,不禁听得呆了。缪红玉也不擦眼中的泪水,任凭流出,泪水流出来不会便结成了冰渣。伯丹伸出衣袖替她将脸上冰雪拂拭干了,缪红玉歇了歇,又继续说道:“哪文天祥推辞不得,又见你胸口上有颗豆大的红痣。便说‘此孩子是名门之后,将来必非凡品,胸有大‘志’,希望将来一片丹心,精忠报国,就叫颜丹心吧。”缪红玉说到这,伯丹想道:“连我胸前红痣她也知晓,莫非她所说均是真的?”不由得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只听缪红玉又道:“文天祥收了你为义子后,又为你取了名,便将他家传玉佩赠与了你,我还记得,那玉佩上面有一个篆体的‘义’字。”伯丹听到这里不由又是一震,缪红玉所说的分毫不差,自己这块玉佩日夜戴在脖上,她又如何得知?不过我如何又成了伯颜的儿子呢?他心里又泛起了种种疑问。我如何又会生长在元帅府呢?这些疑问如一团乱麻,令他迷惑不已。

    这时雪越下越大,扬扬洒洒,落在脸上和肩上,缪红玉又继续道:“那晚,官兵将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山庄所有聚会的英雄豪杰全部力战而死,你父亲为了保护我和你杀出重围,也被官兵所害。我背着你逃了出来,那为首的将领却要斩草除根,带领许多人马追我,我逃到了山上,追赶的过程中,我被射瞎了我一只眼睛,为了免受凌辱,我跳下万丈悬崖,我不忍心你陪我送命,跌落悬崖时,我奋力将你抛了上去,你是否能活,只能听天由命了。幸而上天怜悯,你尚在人间。”缪红玉说到这里,兴许是精力耗费太多的缘故,嘴里立时喷出了两口鲜血,伯丹说道:“师父,你歇会儿再说吧。“缪红玉摇了摇头,又示意伯丹将“小还丹“取出二颗,服了下去。断断续续将自己如何获救、如何无意中得知仇人是谁,然后为了雪仇千里迢迢来到上都,如何装成哑巴混进元帅府,又如何设谋在黑森林刺杀伯丹,如何无意中发现伯丹就是自己儿子,然后故意布局收伯丹为徒等事向伯丹说了,伯丹也听了个大概,越听越觉得缪红玉所说为真,越听越觉得离奇,最后,缪红玉说道:“你真正杀父仇人是忽必烈和伯颜,那常笑天和武去病却是投敌叛国的元凶,他们几乎将害得大宋正道英雄全部灭绝。射瞎我双眼的那人是少林逆徒海云,你可要记清楚了。”

    伯丹点了点头,这事情来得太突然,但缪红玉说得丝丝入扣,没有半点纰漏,不象是编造出来的,回想起这几年来她要隐瞒身份,教受自己武功又是尽心尽力,若无特殊原因,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如此推断分析,对她的话便相信了六、七分,只是不明白若自己与伯颜有深仇大恨,何以成了他的儿子?而伯颜又待自己甚厚。

    正苦思之际,但见缪红玉气若游丝,快不行了。伯丹摇晃着她的身子唤道:“师父,师父,你快醒醒,快醒醒。”伯丹只感到缪红玉身子越来越冰。那一刻,伯丹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只觉得身边的人,这个又瞎又跛的婆子,象是要永远离开自己了,他有说不出的难过和伤心。他脱下了身上的皮袍,披在缪红玉身上,哽咽着叫道:“师,师父,你别睡,别睡,我还想听你讲故事,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缪红玉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不行啦,我死后,你将我骸骨带回江西鄱阳湖畔的桃源山庄与你爹爹葬在一块,然后你拿了我的镖,再到鄱阳湖边的向阳村找到我的义父义母卓日伤和黎秀姑,告诉他们,二老的大恩大德我只有来世再报。还有,你是大宋的人,你身上流着大宋子民的血。回大宋找你义父文天祥吧,他在大宋为官,是个正直的清官,他会教你如何一片丹心,保家卫国。”伯丹只不断点头,大哭不已。

    缪红玉才又断断续续说道:“我还有……还有很……很多话要和……你说,可惜……我不……不行了。丹儿,到如今…如今你还不相信…我是你……娘吗,到如今……你还不肯……不肯……叫我一声娘吗?”说罢,那只独眼定定地看着伯丹,眼神里充满了期盼、悲伤,这种眼神,既充满了渴望,又充满了害怕。既充满了热切,又充满了自卑,这种眼神中包含的一切,是那样的复杂,好象包含了千言万语,这种眼神,伯丹好象从第一天跟她学武时便感觉到了,只是他当时感到有点奇怪而已。看着她的眼神,伯丹心中一酸,眼泪便涌了出来。他回想起这三年多来,缪红玉的种种举动,对自己不只是师父,更象是慈母,如今这个又瞎又跛的婆子,快要死了,要永远永远的离开自己。

    一刹那间,伯丹感到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楚,她的要求却是那么低,只要求叫她一声娘,她在自己身边三年多,眼前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却不敢相认,哪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伯丹终于轻轻叫了一声:“娘。”

    缪红玉听得这一声叫,嘴角牵动了一下,脸上绽现出一缕微笑,低低说道:“好儿子。”哪只独眼便慢慢合上,终于静静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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