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红了脸道:“我不娶她。”杨铁心一愕,问道:“甚么?”郭靖重复了一句:“我不娶她!”丘处机先沉了脸,问道:“为甚么?”韩小莹爱惜徒儿,见他受窘,忙代他解释:“我们得知杨大爷的后嗣是男儿,指腹为婚之约是不必守了,因此靖儿在蒙古已定了亲。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封了他为金刀驸马。”
丘处机虎起了脸,对郭靖瞪目而视,冷笑道:“好哇,人家是公主,金枝玉叶,岂是寻常百姓可比?先人的遗志,你是全然不理的了?你这般贪图富贵,忘本负义,怎么对得起你故世的爹爹?只是区区一个蒙古驸马,我徒儿可是放弃了金国皇孙的身份。咱们学武之人,品行心术居首,武功乃是末节。你这等性情,嘿嘿,嘉兴醉仙楼比武之约,今日就能了结。”说着得意洋洋地斜睨江南五怪。
不愧是名侠啊,一点小事私事都能上升到道德高度,甚至扯上国家民族大义。
柯镇恶等气得发抖,马钰王处一皱着眉头,杨铁心包惜弱却是又气又急,穆念慈则一直低头不语。
韩小莹道:“丘道长,你扯到哪去了。男子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将来让靖儿将这情由告知大汗,一夫二女,两全其美,有何不可?”郭靖道:“我不娶华筝公主。”韩小莹奇道:“为甚么?”郭靖道:“我不喜欢她做妻子。”韩小莹道:“你不是一直跟她挺好的么?”郭靖道:“我只当她是妹子,是好朋友,可不要她做妻子。”丘处机喜道:“好孩子,有志气,有志气。管他甚么大汗不大汗,公主不公主。你还是依照你爹爹和杨叔叔的话,跟杨姑娘结亲。”
我鼓掌赞道:“好极了。阿靖,铁木真不是要把所有青天覆盖的地方都做蒙古人的牧场吗?其志远大。宋国,也在青天覆盖之下,宋蒙迟早要开战,那个蒙古女子,不娶也罢。正好你也不喜欢,等我们在宋国安顿下来,我就陪你回蒙古接郭伯母回来,顺便把这门亲事退了。唉,你当年要是肯跟我回中都,早就故人重逢了,郭伯母怎么会在大漠多受了十二年的苦。”拍拍郭靖的肩膀,“别想那个蒙古女子了,铁木真是枭雄,他的女儿是要拿来赏赐功臣、笼络人才的,许了个女儿给你,是要你替他做什么吧?”
在我如此明显的提醒下,郭靖终于想起来了,吞吞吐吐地道:“大汗说,完颜洪烈挑拨他和他的安答札木合,让他们兄弟反目,要我杀他。”
我沉下脸道:“你是说去年腊月桑昆和札木合联合打击铁木真的事?”
郭靖直点头,我不等他再开口就道:“那件事是我策划的,和我父王无关,你不用去找我父王了。”那个草率的计划绝对与我无关,我当时要是在草原,一定缜密设计,一举成功。
柯镇恶冷冷地道;“借商议婚事诱大汗入伏,这等无耻诡计是你出的?”
我怔了一下,一咬牙,“就是我。铁木真为人谨慎,不会只派郭靖一个刺客,你们都是吧?想立功就冲我来,你们五个,加上你们徒弟是六人,齐上便是。”说着,我的右手就已搭上剑柄了。
马钰插话道:“康儿,那件事里头果真有你吗?当时我也在场,没有看到你。”
我道:“我一直在我父王身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没出手,你当然不知道我了。但是,那个引蛇出洞、围点打援的计策就是我想出来的。可惜,有人通知了铁木真,他没有完全入伏,而桑昆太在乎他的儿子,克烈部的战力又远逊于蒙古部,导致我的计策不成功……”
包氏急道:“够了,康儿你就别再胡说了,我知道你不在那里,去年一年,你都是在开封府那边的,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我无话可答。
丘处机疑惑道:“开封府?康儿,为师不在的时候,你不是该在王府里练功吗?怎么跑到开封府去了?杨夫人,贫道相信你,你说。”
包氏欲言又止。杨铁心见此道:“惜弱,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事瞒着道长吗?说吧,丘道长是康儿的师父啊。”
王处一沉吟道:“此事贫道或许知道。可是康儿触怒了金帝而被逐出中都?”
包氏黯然颔首。
丘处机一怔,旋即怒道:“康儿,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不知道?你给我说清楚。”
丘处机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死老道,我现在肯定了,你完全是利用我,对我没有一点师徒之情,所以才对我漠不关心,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如此说来,我根本就不该、不必、不用为你着想。我淡淡地道:“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有御史告我欺凌民女,皇上就想让我出去历练几年,磨磨心性。此事人尽皆知,连你师弟都听说了,我以为你做师父的自己能知道,因为没什么光彩的,就没在你面前紧提。”
曾经,在我派人引导下,中都人尽皆知赵王府的小王爷因为坚持平等对待各族而被流放了。储争离升斗小民太遥远了,此事既非艳史绯闻,又非盛事豪举,三分钟热度,就没人提了,该干嘛干嘛去。丘处机那时已经是一年才来一次,检查我的武功进境,何况我还特地跟包氏讲明了我不想丘处机知道我的丑事,只是,我也没想到竟然能瞒他到现在。
王处一叹道:“师兄,你一般都在宋国游历,所以不知。这是五年前的事,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呀。是这样的,康儿说要平等对待各族,金帝大怒,次日便有御史上章攻讦康儿,第三日圣旨下达,要康儿立时出京。依我看,所谓调戏民女,只是一个借口吧?我当时听说此事,就在想,金国竟有如此明理的皇孙,而且是择善固执,纵使见逐也坚持己见。我还跟大师兄提过,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此人就是师兄你的弟子,而且,他本是汉人。”
丘处机道:“这样啊,康儿,为什么不告诉师父?”
我悻悻地道:“怕你又骂我惹事生非。再说,此事连我父王都无能为力,你帮不了我,告诉你也没用。”
丘处机摸着我的头发,叹道:“傻孩子,师父对你严厉是关心你啊,怕你染上富家子弟那些恶习,以后,你遇上什么困难的话,都要告诉师父,师父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我点点头,“其实也没什么,皇上指派了三十六个大内侍卫给我,还有父王派的,凑了一只百人队,这么多人前呼后拥,我在外面玩儿,还是可以讲究衣食住行的,就是陪同的夫子讨厌,老要我背诗。”语气平静,却透出淡淡的怨意。
马钰、王处一、丘处机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是惊骇和了然。惊骇的是此举分明是监视,想不到金帝对自己的“孙子”都如此猜忌,了然的是难怪这个杨康干干脆脆地就放弃了金国皇孙的身份,他从前虽然是锦衣玉食,却连基本的自由都没有,以他那孤傲自负的性子,怎么忍得下去呢?
杨铁心上前两步,拍着我的肩膀,安慰道:“孩子,你在那受苦了,咱们这就回宋国,以后,爹爹断不会再让你受欺负。”
我后退一步,避开杨铁心,淡淡地道:“我长大了,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照顾你就好,这帮人真不合作,我的正事还没干呢。我扬声道,“郭靖,你会去刺杀我父王吗?”
郭靖犹豫道:“我……我答应过大汗,可是,他是你……阿康,你亲生父亲是杨叔叔,你跟那个赵王没关系的。”
我道:“养育之恩不可忘,如果我去刺杀铁木真,你能无动于衷吗?”
郭靖摇摇头,“我会阻止你。可是,可是,我答应过大汗,你并没有答应谁……”
我脾气一向不好,越听越怒:郭靖你就这么想投效外夷吗?要不是那位郭伯母明理决绝,也许你后来就不是坚守襄阳的大侠而是蒙古册封的宋王了。我勉强按捺住性子道:“如果赵王府防御严密,你根本进不去,难道铁木真还会非要你去送死吗?”
郭靖道:“那当然不会了。”
我道:“这不就结了?反正你我之间有一场比武,不如现在就比,赢了随你,要是你输了,那么你以后都不可以再对我父王不利。铁木真问起,你就说你武功太差,杀不了我父王。这也不是骗他,父王的侍卫中,颇有几个武功胜过我的,你若是连我都打不过,何必去赵王府送死?”冷笑一声,接道:“你不必妄想以我义兄的名义混进王府,侯通海认出你是铁木真的人,侍卫们不会相信你的。”
这回丘处机赞成了,不用担心徒弟会因为结义之情而故意落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江南五怪考虑到经丘处机半月的强化训练,从前过于偷懒的杨康肯定武功突飞猛进,现在比试还有点赢的可能,又是杨康自己提出的,不如答应。
我的青釭剑太利,不好意思用,借了丘处机的剑,郭靖也用了剑。像我这样受了十几年严格的皇家礼仪教育的人,当然一言一行都追求优雅,连剑法都是追求身形潇洒、姿势飘逸。我只是轻功身法比郭靖好得多,用的那规规矩矩的全真剑法实在是造诣不高,甚至,许多细枝末节都不对头,好在出招快,没有一招使完用实,变招迅疾自然,剑势连绵不绝,如行云流水,把个丘处机看得是直摇头。郭靖出招跟不上我的速度,慌乱之下剑势已见散乱,只见我满场游走,剑光闪烁,完全压制了郭靖的招式。一百多招后郭靖已无新招,我拣好了四招,正好有全真剑法可以攻他的破绽,待他使出那些招式,我立即一剑就划破了他胸口衣服。郭靖看看师父们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咬牙又上,过不几招,右臂衣服又破,接着小腹,再是背心。
结果我刷刷几剑逼退他,自己也退到丘处机身边:“你有完没完,衣服都要散架了,再打下去,我可收不住手了。”
丘处机喜滋滋地拈须微笑:“康儿,你就顾着追求飘逸,放弃了多少好机会啊,这比试倒也无妨,日后你闯荡江湖时要注意,为师会好好指点你。柯大侠,你们怎么说?”
五怪神色惨然,柯镇恶一顿拐杖,恨声道:“靖儿回来。丘道长果然明师出高徒,江南七怪认输。”
我赶上前,拉住郭靖又警告了一遍:“大丈夫言出必行,你输了,不可以再去找我父王,知道吗?”
郭靖垂头丧气地点头答应。
我不放心,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发个誓,这么说……”
郭靖面有难色,我沉声道:“难道你师父们没教你‘人无信不立’吗?你要是不打算背信弃义,誓言决不会实现,发什么样的誓不都一样吗?有什么为难的?为什么不愿意发誓?还是你本来就打算背誓?”
郭靖涨红了脸,大声道:“发誓就发誓。三皇五帝在上,弟子郭靖对天盟誓,今生我绝对不会伤害完颜洪烈,也不会指使他人伤害完颜洪烈。如违此誓,则爱我的人都会命途多舛,生不如死;我爱的人都会身败名裂,世所不容;这些人就是死了,尸骨也不得安稳,魂魄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赵宋也会在五十年里亡国灭族,百年内汉人都将猪狗不如。天地鬼神共鉴之。”(不比灭绝老尼要周芷若发的毒誓差吧?)
不是我咒的,历史本来的进程就是如此,如果我不能改变它的话。
江南五怪和杨丘马王见我如此维护赵王、逼迫郭靖,脸色都阴沉下来。
杨铁心抢先上前怒喝道:“康儿,你怎么能这么让靖儿立誓?”
我先盯着郭靖的眼睛缓缓道:“郭靖,记住你这个誓言,你,或者和你有关的人,伤我父王一根毫毛,你的誓言都会应验。”很简单的,只要我撒手不管,你郭靖运气再好也只是自己怎么都死不掉,你还能扭转乾坤不成?
叮嘱完郭靖,我这才转身对着杨铁心,奇怪地道:“没什么啊。殷之法,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子贡曰……”
杨铁心没听懂,也不想弄懂,先就手一巴掌,浑身颤抖,指着我骂道:“什么殷之发、子共,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了?你如此对靖儿,还东拉西扯地狡辩!”
我捂着脸盯着杨铁心,眼里开始满是愤怒委屈,而后转为伤心失望,最后是平静冷漠:我不要像父王那般下场,我不会以德报怨,我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丘处机叹道:“杨兄,你性子太急了。《韩非子·内储说上》有云:‘殷之法,弃灰于公道者断其手。子贡曰:‘弃灰之罪轻,断手之罚重,古人何太毅也?’曰:‘无弃灰,所易也;断手,所恶也。行所易,不关所恶,古人以为易,故行之。’’这段话是说,商朝有条法律,对在道路上倒垃圾的人,会砍了他们的手。子贡是孔圣人的弟子,他问孔子,倒垃圾这么小的事情,古人干嘛那么较真,处于断手重罚。孔子回答说,不乱倒垃圾,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断手,人人恐惧。做轻而易举的事,也就绝不会发生让人恐惧的事,古人觉得这很容易做到,就这么立法了。康儿是想说只要靖儿不违背誓言,誓言就不会实现,那么靖儿发什么誓都无所谓。”
秦法刑弃灰者,正是后世儒生攻击秦法严苛最常用的例子。这条明明是商朝之法,又不是商鞅创的,还得到儒家祖宗孔丘的赞同,商君之法,“弃灰于道黥”,脸上刺字已经比砍手轻多了,这条后来还是成了法家的罪名。唉,众口烁金,积毁销骨啊。
杨铁心就是第一次听到真相,一怔之下,又道:“靖儿已经答应了,何必再要靖儿立誓?还那么毒,什么都诅咒。就是他不对。”
和包氏一样的论调,蛮不讲理,如果不考虑赵王的感受,我承认你们两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冷冷地道:“你自己想杀我父王,是不是?你其实是在意他跟妈……哼。利用郭靖,你不怕他行刺时死在王府吗?郭靖稀里糊涂的,我才要他发重誓,我是怕他真去行刺我父王,刚刚结拜时说了‘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出口成愿,我不想应誓。你恨我父王,那是你,父王他对我可是有养育之恩、栽培之德,我为我的父王着想有什么不对?”
朱聪输了,心里不爽,摇着扇子讥刺道:“当然不对。你身为汉人,却口口声声叫金国王爷‘父王’,嘿嘿,怕是在金国多年,不记得我大宋河山如何被金国蹂躏、大宋皇帝如何被他们掳去不得归还,北方百姓如何被金兵残杀虐待的了,金国野心勃勃,贪得无厌,去年五月起,又攻打大宋了,你说你身为宋人却向着金人对不对?”
我冷笑道:“没听过‘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吗?势不如人,夫复何言!”也没见你们赶去投军抗金,哼,叶公好龙。
丘处机生气了,“康儿,你什么意思?难道金国攻打大宋还有理不成!”
我干脆地点头承认道:“金国不需要理由,落后就要挨打。‘苟我不弱,天下无强兵;苟我术周,天下无险地。(明·海瑞《治黎策》)’你们要怪,也只能怪宋国皇帝没用,何况这次又是宋国先挑衅,总不能要金国挨打不还手吧?李渊刚起兵反隋时曾经奉突厥可汗为父,唐太宗刚即位时,突厥来犯,赔了好多钱,形势稳定后他就派李靖灭了突厥,最后四夷来朝,尊其为‘天可汗’。靖康之前,宋国国力雄厚,金国第一次打汴京时,李纲守住了,第二次,赵桓放逐李纲,放着几十万勤王军不用,偏偏要做阶下囚,对金国而言,‘天予不取,必受其祸’。哼,昏君都不怕亡国,《契丹国志》记载,辽天祚帝曾说:‘若女真必来,吾有日行三百五十里马若干,又与宋朝是兄弟,夏国舅甥,皆可以归,亦不失一生富贵。(后面还有一句——‘所忧者,军民受祸耳。’就不提这句,好让人误会此帝)’赵佶赵桓嘛,这就叫‘扶不起的阿斗’。”
虽然我说得婉转,这些江湖人精哪有听不出来的,那个辽国的亡国之君还知道逃跑,宋国的两个亡国之君是自请就缚。
丘处机怒道:“胡说八道!二圣虽非明君,但金国掳掠二圣,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轻笑道:“我知道你给阿靖取名‘靖’,给我取名‘康’,就是让我们不忘‘靖康之耻’。可是这个耻辱却是赵桓自己造成的,你们要恨,就恨赵桓,恨赵宋。”说什么赵桓在位日浅而受害极深,力不能及就退位让贤嘛,非要霸着位子,京师被金兵包围了,他还在跟太上皇争权夺势,李纲是他赶出去的,郭京是他任用的,他死无全尸是活该。
杨铁心怒道:“你说什么!”
我皱皱眉头接道:“‘靖康之耻’无可避免,但是之后如能杀了赵佶赵桓……”
全体变色。
杨铁心又是一巴掌,骂道:“孽畜……你,你……竟然……”
上次是没想到,这次我躲开了,包氏护着我道:“铁哥,你别再打康儿了。康儿,你不可以这么说的,快认错,向你爹爹和师父道歉。”
我固执地道:“我没错,我不会认错。”
杨铁心的手又扬起来,“你还说!”
我一仰头,抗声道:“怎么?还想再打我?”
杨铁心想到昨天下午听过这孩子说同样的话,当时自己还暗赞他择善固执,现在……唉。举起的手又颓然放下。
我冷冰冰地道:“国君死社稷。远有商纣于鹿台*,近有十六国时的后蜀国君谯纵自缢,五代时的后唐废帝李从珂携传国玉玺登宣武楼*,赵佶赵桓亡了北宋,岂可不以身殉?况且国君被俘是耻辱,死节却可激励人心,当时汉人的人口可是女真人的百倍,怎样也不至于输。嗯,襄大人曾言,赵构杀岳飞是因为和金国达成了默契,交换条件是金国不放赵桓,免得他回去后会妄想复辟。这两父子一生享受百姓供奉,却不恤民力而专事媚外,以性命鼓舞士气是他们能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早早杀了他们,赵构也不用小心谨慎地不复故土,事实上,赵佶赵桓都死后,赵构不就又想北伐了吗?可惜那时南宋已经名将凋零了。”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郭靖听得云山雾罩,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气氛很坏了,忍不住轻声问最有学问的二师父:“阿康是在说谁?”
朱聪只觉血都涌上脸部:这个傻徒弟,不懂也不要现在问嘛,这回倒好,武功比输了,还暴露了他学识更差。没好气地解释道:“二圣,指靖康二年北狩的徽宗钦宗父子,嗯,赵佶赵桓是他们的名字,这父子两皇帝是被金人掳去北方了,北狩是委婉的说法。”
郭靖听母亲说过,当然,他母亲从不曾直呼宋帝之名,所以他不明白。郭靖奇怪道:“那是大宋皇帝啊,阿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从前不跟我回中都的下场,就是无知。我耐心地解释道:“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他们死对宋国有利,那就该死,并不因为他们曾经当过皇帝而有所改变。‘且天之生民非为王也,而天立王,以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乐民者,天予之;其足以贼民者,天夺之。’(董仲舒《春秋繁露·尧舜不擅移汤武不专杀》)你不必以为皇帝有多了不起,昏君暴君都该被取代。”
丘处机击掌冷笑道:“说的好,金主沉湎酒色,不修朝政,内宠幸妃李师儿,外宠佞臣胥持国,监婢为妃,经童做相,也该被推翻是不是?”
我皱眉道:“胥大人十年前就死了,元妃娘娘只是出身低微,人却是很聪明的,何况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没有宠妃?要说后宫干政是亡国之兆,好像赵……宋仁宗时的刘太后(宋真宗之后)、宋哲宗时的高太皇太后(宋英宗之后)都曾垂帘听政。你要诋毁皇上也找个好点的理由,拿这些陈词滥调……”这还是韩侂胄刚上位时编的套辞,叫唤十年了,也不知道推陈出新。
包氏拉着我道:“康儿,你不可以顶撞你师父,那个皇帝对你又不好,他多少年都不让你回家,你还帮他说话……”
我挣脱她,怫然不悦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众皆默然,意识到:金国教了我忠君爱国,只是,对象,是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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