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和五年(1205年)秋,赵王来信说,派去西方的那么多支队伍里终于有一支活着回来了。他们不懂西方的语言,就把见到的书籍每种都买了一本带回来,但是,穿越大漠时,夜里冻得受不了,只好烧书取暖,结果,只剩十九本了,好在收集的种子都带回来了。
干吗这么替他们辩解?我知道沙漠昼夜温差大,可是现在才是秋天,沙漠夜里很冷吗?他们不就是想减轻负担嘛,书是很沉的,赵王难道以为我会责罚那队侍卫不成?不会的啦,他们要是死心眼,带着大量的书籍,能不能走出沙漠?死在那里,结果是我什么都得不到。这队侍卫能活着回来,还带回了种子和十九本书,值得赏赐,我立即回信,称赞他们的机智勇敢,要了这十三个已经见多识广的侍卫做我的亲随。他们开过眼界了,应该能理解我那些看似疯狂的命令,从心底自发自愿地去彻底执行。
过年时,我提前了半个月回去,翻了翻那些书,当然看不懂,像是宗教类的,没关系,有几本书上出现了阿拉伯数字,这就行了。我搬了一堆点心肉脯、一缸清水,闭门了,谁也不见。十天后出来,找到赵王,宣布:我看懂了,弄通了,这是一种简洁明确的数学体系,我已经详详细细地写出来那些方法了,就是《算术》《代数》《几何》《会计》四本书。赵王看完,二话不说,交给善于理财的幕僚——记室方捷负责,找来了大批识字的十五六岁少年,在别庄秘密开设培训班。这些少年学会新式的记帐法后,将会去各世家大族和巨商富贾处应聘帐房,三五年后应该就能传回确切的经济情报。
至于另外一份拼音,嘿嘿,年年都要郊祀的,春分,皇上当亲自去施仁门外东南方向的大明坛朝日。今年比较怪,玉泉山有处崩塌,露出一石碑,上面刻着奇怪的文字,地方上立时上献。经工部鉴定,此石碑乃是至少五千年前之物,那么,这碑文应该就是所谓的蝌蚪文吧,虽然它不太像蝌蚪。翰林院一群老学究讨论来讨论去,到底没弄明白天书何解。不管,反正这是祥瑞。
不久,大名府路宣抚使送来一龟,言“河图洛书重现,乃天兴大金之兆”。据说是武城镇一渔民捕鱼时得此大龟,龟甲的缝隙上都长了绿色的水草,那渔民想卖了这龟,所以拔了水草,发现上面有奇怪的花纹,当成奇事,幸好里正识货,听说后告诉那渔民这是天降祥瑞,当献于朝廷,终于,活龟送进宫了。
那龟甲上刻的,正是类似于碑文的怪文,不过龟甲上每个怪文后面都有一古字——阿,哦,恶,一,午,鱼……翰林们如获至宝,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对照研究,终于破解了碑文天书,很奇怪,那碑文竟是要从左向右、从上到下的阅读。
译文曰:“东北肃慎,白山黑水,五千载后,爰有大金。太祖灭辽,底定大业。太宗克宋,经国规摹。熙宗改制,继体守文。世宗仁德,与民休息。孙璟承志,继往开来。惩恶扬善,如日之升。羽翼辅佐,吐故纳新。万瑞百祥,罔不丰登。仙福永享,普世祟敬。寿与天齐,文武仁圣。”(熟悉吧?就是《鹿鼎记》里鼓吹神龙教主的碑文,修改了一下,赵王的幕僚写出来的应该是华丽优美、洋洋洒洒,可是,原谅我不会堆砌辞藻,只能借用现成的。谁古文好帮我重写一个?感激不尽)
原来,那些怪文是注音。皇上给它命了名,叫“拼音”,因为这比《说文解字》中使用的切音简便多了,于是,皇上让翰林院以之编新字典,当然,先将碑文的翻译印上十万份,发到每一乡每一镇每一村。
我这次在中都过完上元(即元宵节,正月十五)就回军中了,这些都是赵王写信告诉我的,有个年轻的小官发现这“拼音”很像极西之处所用的字母,上了奏折弹劾知大兴府、大名府宣抚使、翰林院诸编修一众合谋,效夷欺君。
看到这,我不禁摇头苦笑:年轻人就是不懂事,那么多见多识广的老臣都知道装糊涂,你又何必多事呢?不知道“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吗?
兹事体大,大朝会上专门讨论了,因为碑文的内容都是盛赞大金和皇上的,所以,碑文绝对是上天的预言,这石碑绝对是上古时期制成留下的,朝臣们只需要讨论拼音和西文是否有关系。
赵王只说了一句——“黄帝乃是四千多年前的人,华夏文明由此而始,当时,史官仓颉到南方巡狩,登上一座阳虚之山(今陕西省雒南县),临于玄扈洛邙之水,忽见大龟,龟背的青色花纹似有含义,仓颉受此启发方才造出字来。工部已经证实了,那石碑乃是至少五千年前之物,若说这拼音传自西方,岂不是说西方有文字之时我中华上国还在茹毛饮血?真真岂有此理。”
这样就完了?我拿着信都看傻了:应该找人考证一下——某某反谋失败,逃到西方,才把这拼音传过去的,因为此人不承认中原王朝的正统性,处处都要和中原不同,连文字都用字母组单词再组句,就像箕子逃到朝鲜建立箕氏侯国和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在日本列岛建立倭国,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割据统治,从中文衍生出朝鲜文和日文,试图让百姓忘却自己本来是炎黄子孙。这两人都成功了,西方那位成就更大,如今西方人都不知道来历了,事实上,他们是我们中原某支小部落的后裔,世界上只有一个文明起源,就是我们中原,不存在什么两河文明希腊文明古印度文明,将来我去捣毁那些遗迹就行了。我们的支系占据的地盘当然应该臣服于中原正统,所以,我们一定要西进,去走访亲戚。
他们的历史究竟怎样我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事实根本不重要,人只会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就像我那个皇爷爷的母后明明是孝懿皇后徒单氏,但是宋人偏要说皇上是他们宋徽宗某公主之女所出的一样,理由是皇上诗好画好,就像宋徽宗。口舌之争实在无聊,我们要做的,是增强自己的实力。
到泰和六年(1206年)四月,我们有了万五精兵,两万后备军,一万“随军民伕”,五万民团分散在东北三路各要地。
听说,宋国又在挑衅了,赵王说通了主理对宋事宜的平章政事仆散揆以及元帅完颜匡,调了我去。瑶里孛迭选了三千会说汉话的给我带走,其中五百是重骑兵,两千五都是轻骑兵,一人配三马,还打虎豹骑的旗帜。我带了将近三年的真正虎豹骑解散,都放出去,至少当个百户。我的新部下里只留用了一百二十个机灵的担任正副队长,以保证我指挥起这只新军依然能如臂使指。
这次大规模的提拔人,没法全安插进军中,一大半人分散去各县当都尉了。也行,我给了他们一个任务,每天盔明甲亮、神气十足地上街炫耀摆阔,一定要在当地小孩子们的脑子里深深地植下思想——从军,等于功劳等于赏赐等于荣耀等于前程等于地位等于美人等于权势,等于一切的一切。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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