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被她的动静惊醒,站起来走近两步,红着脸做口型:“起不起?”
郎怀满腹疑惑,也只得先行放下,微微摇头,示意再等等。竹君讷讷退到屏风外,忽而门口有轻微的动静,她侧耳听了片刻,才放心拉开门,却是兰君终于寻了过来。竹君脸色极差,兰君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二人便在外面安静坐着等候。
郎怀松开手,床里又恢复黑暗,成了一独自的小天地。趁着这会子她细细思量,不难猜出李迁的用心来。
如若自己在他府上,和一位青楼女子有了瓜葛,定不成多大要挟,只会让自己和明达之间藏了嫌隙。但若和自己有了瓜葛的并非青楼女子?
好个李迁,用个清倌人拉走自己,完美摸清了正常男子的弱点。在当下的局面,一但郎怀有了把柄落入他手里,只怕郎怀不为自己打算,也得考虑考虑郎氏上下族人的性命。但若郎怀略微松口,李迅当即示弱,真由了李迁登基,将来他收拾郎氏,更是手到擒来。
这些细枝末节的好手段,郎怀赞叹之余不由生出无端的厌倦。
“什么时候醒的?”郎怀思量间,明达揉着眼睛醒来,往她身上又近了近,声音哑腻:“怎么和个狼崽子似的?”
郎怀红了脸,她只记得昨夜里销魂之处,自己放肆的恐怕太过,不由满心愧疚,紧紧手臂,道:“你怎么就由着我性子呢?”
明达红着脸,但黑暗中也瞧不真切。她张嘴咬了郎怀肩头,却怎么都舍不得用力,带着些得意道:“我也很喜欢啊。”
郎怀心里一热,若非此处不安妥,真非得再下一城不可。
二人浑说了两句,明达不愿在此多言,郎怀也就不追问。待穿好衣衫,还未来得及让竹君打水进来,就听着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听着来人还不少。
郎怀明达相视一笑,互相揉了揉脸上的邋遢,携手推开房门。
“沐公好自在,丢开大伙在此风流快活,可真……”李迁满拟此计定成,却在屋门推开,看见明达羞红着躲在郎怀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的时候,含羞带怯地叫了声“四哥”后,彻底傻了眼。
好在他城府极深,忙遮掩过去,道:“真是招待不周啊。”
郎怀淡然道:“殿下真是客气,兕子和我都说您这宴席开的别致,见了许多平日里见不上的菜肴,还说要谢谢殿下呢。”
李迁挥挥手命丫鬟送进食盒,还想在屋中寻些破绽。但终究要他失望,是毫无所获。这时候大管家匆匆进来,附耳说了两句,只听得李迁脑门上立时见汗,略客套两句寻了借口便走。
他明明送了人爬郎怀的床,怎生这人爬的却是李进的床?
回了未央居,郎怀才拉住明达,道:“现下可能告诉我了吧?”
明达一笑,道:“我只觉着王妃不对劲,也没想到四哥会用这么卑鄙的法子。正打算命竹君去寻你,有个人丢了张纸条,写的是‘美人计于沐公,淮王府后院西首竹林处’。我一惊,让兰君在屋内安抚那个丫头,和竹君跳窗户出来找你。”
她瞪了郎怀一眼,道:“等我们到的时候,那个挽荷在旁,把你推倒的却是四哥极为宠爱的一个妾室。我们俩便一人一下,放倒了她们。”
“然后我叫出身边影卫,让他们随便把这俩女人丢到那些喝醉酒的宾客厢房,就这样。”明达摇摇头,道:“谁知道恰好就把那妾室丢到六哥屋子里,也算无心插柳了。”
知晓来龙去脉,郎怀更是暗呼侥幸。继而她皱眉道:“是谁暗中助你?”
明达也疑惑,道:“这却真是不得而知了。”
那位受宠的妾室已经被人带出去,李进光着膀子,一脸委屈道:“我喝多了酒,根本没瞧清楚她是四哥你最喜欢的那个姬妾啊!”
李迁脑门上青筋直跳,他愿意用自己的妾室勾引郎怀,是为了大计。但若是被自己弟弟所污,李迁就有些难以释怀。只片刻功夫,梁氏带着琪花一起过来。
李迁拍了桌子,喝道:“你昨夜守着明达,不是还传话她一直在屋子里?怎么天亮了就变成她担心沐公,和你说要离开你睡死着醒不来?”
琪花赶紧跪下,道:“殿下,夜里她们没出屋子啊!奴婢不敢撒谎!”
可不是?自己找到郎怀的时候,和她们一同进府的俩丫头都在身边。但此计用的如此隐秘,除了自己只有上官元知晓,怎么会走漏风声?
他正思量间,大管家跑进来低声说了两句,却是在丞相上官元的厢房处找到了挽荷。那位姑娘醒来见了红,正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
偏生琪花还不知分寸,也哭着求饶命。李迁暴怒之下就要寻人收拾了她。
“诶!四哥,”李进披着外衣施施然过来,拿眼斜看了琪花,露出牙齿,笑道:“交给我吧,这般水灵的人物,我可得替你好生疼惜。”
李迁阴着脸,道:“那便将那个小妾也带走,都给你了!”说罢,他看也不看转身离开。
李进蹲下来,伸手擦了擦琪花的眼泪,冷笑道:“哭什么,去收拾东西,跟本王回府吧!”
百日宴的风波便如同春日里的惊雷,很快消散。上官元强从暗香楼给挽荷赎身,明面上的故事也就如此了。
千里之外的逻些,新修的城门高大阔气,不时有几只灵巧的苍鹰飞过,百姓们认得那是他们伟大的赞普驯养的猎鹰。
丛苍澜瑚正拿着文书仔细看着,他的近卫户尔博那支从外面进来,行礼道:“赞普,公主殿下求见。”
丛苍澜瑚放下文书,道:“请。”
一年多的异地生活,没能在固城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的脸依旧白皙美丽,带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她的身段依旧娇柔丰腴,是土蕃姑娘所难以企及。固城还是穿着大唐公主的服色,头梳双刀髻,乌黑的头发更衬得她肤如凝脂。
她怀里抱着个白胖的婴儿,进来后略微弯腰,便算作行礼,而后坐在一旁,道:“赞普这些日子很是忙碌,我便带着极儿来看看你。”
丛苍澜瑚挥手示意仆人退出,从高处走下,坐在她的身边,道:“怎么我每次见着他,都觉得他长大了许多?”
固城靠着他的肩头,道:“大约是这的奶酪很养孩子吧。”
丛苍澜瑚哈哈大笑,道:“别担心,明日我就会宣布,他是我的继承者!”说罢,这汉子也不管孩子就在身边,大手滑溜溜如同灵蛇一般,钻进固城丰润的胸腹间。
“我为你杀光之前的儿子们,”丛苍澜瑚呼吸渐渐急促,咬着固城的唇,道:“还请大唐的公主殿下,多生几个赔我才是!”
第101章 风骤急、亦难遇(三)
如今六部之中,除却工部外,兵部最为利落整齐,无人质疑。上有兵部尚书沐公郎怀一力统大局,中有辛冒、唐飞彦两人分工协作,下面的一应主事许多都是从小小七品外官提入,做事更不遗余力。
郎怀安心之余,开始思量吏部户部究竟落于谁手。
可惜还没等她想透彻,随着商队带回的消息,让她只得放下这些。
丛苍澜瑚立了他和固城公主的长子索尔为普光王,准许他拥有将士护卫。索尔不过是个婴儿,这些将士自然交由他的母亲,固城公主统辖。
看来丛苍澜瑚对固城公主的信任是空前的,便是他嫡亲的弟弟伦铜,当初得以拥兵也是为了守城。
郎怀放下纸条,眯着眼睛不知想些什么。陶钧贼兮兮跑进来,道:“爷,吃药了。”
叹口气,郎怀将纸条放进一旁的香炉里烧个干净,就着茶水吃了丸药,道:“兕子呢?”
“去尚姑娘那儿坐了。”陶钧道:“爷要去么?”
正想答个不必,但又犹豫起来。郎怀站起身来,道:“走吧。”
淮王府百日宴的风波才定,郎怀自认应该无事,明达却悬着心思,生怕李迁是知晓了什么。但多番商议后,也只能定出动用在淮王府的钉子,探查李迁口风的主意。
风险是有,但好在那颗钉子素来沉稳,过了十余日传回消息,这才让明达彻底放心。
李迁打的算盘,是借着这样的由头拿捏住郎怀。没想到郎怀明达得人暗中相助,坏去他的计策。而后那个侧妃终究是被不甘心的李迁赏给李进,李进玩过一夜后丢了兴致,便转送给了梁沁芳。借着这一手,三人之间似乎更是缓和。李进又要了李迁府上的一个丫鬟,很是宠爱。
至于上官元强行要了挽荷,却被郎怀细细收拢证据,暗中藏了钉子,打算一举清理掉这个祸害宰相。
朝堂上一时间风平浪静。
明皇考虑良久,下旨调谢璧入京担任吏部尚书。恰巧谢璧年节后犯了寒症,因而述职之后一直在谢珏府上养病。这下倒好,都不必八百里加急,谢璧走马上任,从李迁手上接过了六部第一的吏部印章,云淡风轻般,只用了十来日功夫就牢牢控制住吏部。
自江氏三代不得入仕的禁令一出,谢氏便是如今大唐天下中为官最多的家族。小至九品,高至尚书,几乎遍布天下。如今朝局,明皇取他为吏部尚书,是为太子李迅扫平百官上的阻碍。须知谢氏之声望,足以震慑吏部中存侥幸之蛇鼠。
似乎只要择取一位合格的户部尚书,便足安定天下了。
但今年岭南、黔中,江南东西二道皆大雪之年,雪灾横行,李迁积极赈灾,户部将一切安排井井有条,连才上任的谢璧都谏言,当今民生为重,不可撤换户部。
明皇看着李迁目光坚定,心知这么多年下来李迁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何况李迅默不作声不做反对,眼见灾情刻不容缓,便下旨李迁代表朝廷,巡查三道,安抚黎民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