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市局刑侦局食堂灯火通明。
由于工作性质的关系,民警乃至领导们的吃饭时间严重不规律,刑侦局食堂“营业”时间是从下午5点半到晚上8点半,只要在这个时间段过来都有饭吃。
今晚很巧,王局、许局和邱局都没回家,三位领导跟普通民警一样端着不锈钢盘打上饭菜,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边吃边低声交谈。
“王局,韩博一来就兼任‘三打办’副主任,打击欺行霸市,听上去很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担子已经很重了,再盯安宝区那起命案,他忙得过来吗?”
王东岂能听不出许庆国的言外之意。
韩博兼任市“三打办”副主任,全权负责全市公安系统打击欺行霸市的工作,压力是不小,但负责这项工作之后暂时也不需要再分管哪个部门,相比其他局党委成员,担子还是比较轻的。
许庆国担心的是安宝区那起命案,如果这起再破不了,那么今年没能破获的现发命案将由4起变成5起,直接影响刑侦局的命案破获率。
“论肩上的担子,你们谁也不轻松,”王东喝了一小口汤,轻描淡写地说:“他比你我年轻,精力充沛,忙应该忙得过来。”
在命案侦破这一问题上的态度,邱大海副局长跟许庆国是一致的,沉吟道:“关键他初来乍到,来我们这儿挂职前在党校学习大半年,去党校学习前常驻南非,已经很多年没组织侦破过案件了。”
王东同样担心安宝区的命案变成积案,但想了想还是摇摇头:“临阵换将不合适。”
“王局,我也知道不合适,这会打击他的工作热情,甚至会以为我们不相信他的能力,但今年的命案侦破形势太严峻,如果这起再破不了,年底的总结报告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不是还有分局么,我们破案压力大,薛思宇压力一样不小,而且分局刑警大队长黄建峰还是比较有能力的。”王东不想因此影响内部团结,抬头看看两位副手,目光意味深长。
许庆国几年前不止一次跟韩博合作过,对韩博印象不错,也认为韩博有能力。
但认为韩博能力主要体现在组织协调、体现在经济案件侦破上,甚至认为韩博当时之所以受重用,跟他的高学历和高起点有很大关系,当时是硕士研究生多值钱,哪像现在想考深正市局的公务员,外地考生必须拥有研究生学历。
总之,韩博组织侦破命案到底行不行,他心里真没底。
可是局长决心已定,不打算临阵换将,只能暗叹口气不再提这件事。
……
他们干着急,韩博同样急。
之所以着急不只是人命关天,作为一个警察应该将杀人凶手绳之以法,给死者伸冤,给死者亲属一个交代,与现在的处境也有一定关系。
新官上任三把火。
挂职不同于正式调动,而且担任的不是正职,可发挥的空间不是很大,想在挂职单位真正站稳脚,想一炮打响,只有破案!
再次赶到现场已经是晚上7点多,晚饭都顾不上吃,一边再次仔仔细细勘查,一边听分局同志汇报今天的收获。
“与死者存在不正当关系的赵兴荣回来了,一回到公司就在公司副总劝说下主动去分局。他声称过去18天全在南湖省出差,提供了一大堆票据。南湖方面也有反馈,可以确定案发前后他没回深正。”
见韩博走向阳台,分局刑警大队长黄建峰急忙打开灯,跟上来接着汇报道:“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抽取他的血与在尸体上提取到的皮屑进行dna比对,检验结果刚出来,没比对上,不过在现场发现的指纹中有两枚是他的。”
没作案时间,生物检材没比对上,指纹比对上没多大意义。毕竟他之前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跟死者姘居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韩博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捧起油画板。
刑侦局重案大队命案中队女侦查员常彩燕很默契地收拾好茶几,韩博把尚未画完的油画放下,借助客厅灯光仔仔细细观察起来。
油画离得太近看不出画得是什么,退后几步依然看不懂,太抽象,有那么点印象派的感觉。
“韩局,这应该是前任房客留下的,”黄建峰翻开小本子看了看,低声道:“据房东说前任房客是一个画家,姓吴,叫吴澄,40多岁,好像在哪个书画院担任过副院长。房东有一张他的名片,后来搞丢了。”
“没有他的身份证信息?”
“没有,他一次交了半年房租,又是一个画家,房东对他比较信任,竟然没看他的身份证。这个小区的物业公司对外来人员管理也不是很严,所以我们现在只知道吴澄的手机号,但已经欠费停机了。”
“手机不是实名登记的?”
“查过机主信息,跟这个画家对不上。不过我们调出了停机前的通话记录,这个吴澄到底是什么人应该不难查。”
黄建峰显然不认为前一个房客跟命案有什么关系,常彩燕看了半天油画,同样没看出到底画的是什么,不禁回头问:“黄大,这个画家是不是本地人,房东应该能从口音上听出来吧?”
深正是移民城市,改革开放前是一个小渔村,哪有多少本地人。
黄建峰苦笑道:“他说普通话,比较标准,到底什么地方人,房东真没听出来。”
“他一个住的,还是一家人住的?”
“一个人,1201和1203业主跟他做大半年邻居,证实他一个人住,平时不经常回来,也没见过有什么人来找过他。”
如果前一个房客是女画家,吕璐遇害有可能是误杀。但前一个房客是男的,而且40多岁,误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是误杀,不是情杀,也不是财杀,凶手到底图什么?
韩博一屁股坐到沙发上,紧盯着油画百思不得其解。
常彩燕同样第一次遇到这种没头没脑的案子,抱着双臂喃喃地说:“杀死吕璐,谁能收益?林国生肯定收益,他彻底解脱了,但他没作案嫌疑。”
“我们查过,吕璐生前没买过意外保险,甚至不相信保险,自然不会有什么保险收益人。”
……
大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在尸臭依然没散尽的现场讨论起案情。
韩博虽然保持沉默,但不断用眼神鼓励同志们畅所欲言,直到新湖派出所民警上来请众人去吃饭,才突然道:“前一个房客吴澄搬家时搬走那么多东西,为什么偏偏拉下这幅没画完的画?有可能疏忽,也可能一次搬不走。但吕璐搬进来半个多月,为什么不把这幅画扔掉?”
“是啊,这幅画乱七八糟的,都不知道画得是什么,在我看来跟垃圾差不多,挂墙上难看,扔阳台占地方,吕璐估计也不会喜欢,为什么不扔掉?”说到这里,常彩燕顿时惊呼道:“画家搬走后可能来过,吕璐有可能认识画家!”
黄建峰眼前一亮,沉吟道:“据赵兴荣及她的另外几个朋友说,在与赵兴荣交往之前她跟好几个男子发生过关系,虽然不是出来卖的,但比那些出来卖的好不了多少。如果认识画家,发现画家有钱,完全可能与画家发生不正当关系。”
“画家为什么杀她,就算认识,就算发生过关系,但二人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她能威胁林国生,一样能威胁画家!”
韩博猛然站起身,快步走到洗手间前,推开门指指里面的抽水马桶:“种种迹象表明她不太可能吸毒,但毒品是从哪儿来的?如果毒品是画家的,并且知道画家吸毒乃至贩毒,就算她没威胁画家,画家一样有杀人灭口的动机。”
吸食毒品有很多方式,有的可以直接口服,有的需要诸如冰壶、注射器之类的工具,最简单的是锡纸、吸管。
吕璐生前不抽烟,案发现场仔仔细细勘查过,垃圾袋都翻过,既没发现香烟也没打火机,更不用说专门的吸毒工具,而且她丈夫、男友及无话不谈的几个闺蜜都说她不沾毒品,由此可见,现场发现的麻古不太可能是她的。
不是她的,只可能是画家或房东的。
房东身家清白,更重要的是买下这套三居室就是为出租的,自始至终没住过,所以只可能是画家的。
黄建峰越想越有道理,脱口而出道:“吕璐搬进来之后门锁没换,画家完全可能没把钥匙全交给房东,完全有可能用留下的钥匙开门进来作案。”
“不对,”韩博想了想,接着分析道:“如果她认识画家,与画家存在不正当关系,知道画家的什么秘密,那么不可能没画家的手机号,不可能没留下通话记录。”
“韩局,这就剩下一种可能,画家涉毒,搬走之后想起有一袋麻古拉在这里,于是用留下的钥匙打开门,想悄悄溜进来取走,结果被刚起床的吕璐撞上了,于是痛下杀手。”
“那怎么解释这幅画?”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韩博摘下手套,转身道:“同志们,先吃饭,吃完饭通过手机通话记录查查这个画家,看能不能在明天上班前搞清其身份及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