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对任何人都没有感情,唯独贵妃在他心中有着特别的地位。因为爱,爱是无法挽回的毒药,是逼人跳入深渊的推手。老皇帝一度远离贵妃,只因为不想伤害到她,怕她发现自己已不再是人。
老皇帝是如此深爱着贵妃,以致于神策军、通天教,所有距离他足够近的内臣全部能感受到他的感情,全部对贵妃另眼相看。只可惜,为了皇位,为了至高,他不得不和贵妃生下的儿子兵戎相见。
老皇帝本以为这场战斗会以生死分出胜负,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最重要的时刻,在自己马上就要掌握胜利的时候,贵妃会忽然降临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切都是天意,一切都是命数。
看着贵妃留刻着岁月痕迹的脸,老皇帝说不出一句话,他不想放弃对皇子真的杀戮,也不想让贵妃伤到了心,他沉默,沉默便是犹豫,直到贵妃说出了第二句话:“当年你杀我丈夫,斩我亲子,屠灭我全族,本宫都没有责怪于你知道为什么吗!”一边说着,贵妃一边转过头去将目光落在结界中快要被压扁了的拓跋真身上,伸出一只手指向他:“因为真儿,他是你我的孩子,有他在本宫就不会觉得孤单……”
“停止!”老皇帝举起手,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在他身上,不知他是在对贵妃说话,还是向他们下达命令。“停止!听朕的旨意,立刻撤掉结界。”老皇帝终究欠了贵妃太多,一辈子无法偿还,即便明知道这样做对自己很危险也只能答应对方的要求,因为爱。即便身为上位者又能如何,即便生在帝王冢中又能如何,老皇帝心中总归是有爱的,爱让他不得不妥协,不得不冒险一次。
光芒瞬间散去,围绕着水晶柱端坐的通天教高手们却没有就此卸去戒备,仍是保持手持符箓全神贯注的样子。皇子真满身是血,在结界散去的同时他身上的罡气便也消失了,他已然损耗了太多,外力一旦散去身体立时终止了拟化兽态所带来的过度消耗,让他回归了正常。
皇子真满身是血,他艰难地呼吸不理解父亲为何在最后一刻放了自己一马,直到看见站在父亲面前的母后才终于明白了一切,仰面平躺下来,尽量将鲜血含在嘴里不再继续流出。
“父子之怨,总归敌不过你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哈哈哈,哈哈哈哈。”拓跋真一边咳血,一边苦笑,他已经没有余力继续战斗下去了。
贵妃伸出右手抚摸老皇帝的面颊,想要亲吻却终是忍住,她不想以这皱纹密布的面容去亲吻老皇帝年轻英俊的脸。
“本宫走了,从今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君且珍重,一切安好。”贵妃松开了手,拖着长长的袍尾一步步地走到皇子真的面前,一众神策军士兵自动为她让路,她俯下身,看着满身是血的皇子真轻轻教训了一句:“那个人如果不够优秀,又怎配做母后的丈夫,做你的父亲。从今以后不许再踏入人国一步,马上起誓。”
“母后……”拓跋真虽然输了,却不想在所有人面前失去尊严。
“不必为难他,有你的承诺就足够了。”反而是老皇帝宽宏大量。
“感谢你父皇的宽宏大量!随本宫走吧,再也不要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贵妃的眼睛居然也变成了红色,身体之上浮现出赤红色的罡气,逆化为妖兽的形态。众人这才知道,原来她也有着不俗的实力,如果老皇帝不顾及往日情分的话,说不定硬碰硬也能将亲生儿子救出来。
“我们走了,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贵妃的话很决绝,她的行动更加果断,以罡气拟化出的兽尾卷起皇子真,纵身一跃便腾飞到空中,向着远方去了再不回头。
众人望着她快速变小的身影,忍不住呢喃道:“难怪陛下如此中意贵妃娘娘,原来娘娘的身上不止有着女人的温柔和贤惠,更有着男人的果断和执着,娘娘才是真的重情重义之人啊。”
与此同时,在贵妃娘娘于一次全力的腾跃过后达到天际尽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人,一个坐在骏马上的男人,这个男人曾经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交错而过的时候,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深深停留,其中有疑惑也有愤怒,更隐含着一丝恨意,仿佛短暂的会面已经明断一切。
“我叫沈飞!”这是男人留下的唯一一句话,之后便各奔东西了。
贵妃从最高处降落,没有马上跃起,反而急速转身望向沈飞领头的三千铁甲士兵,“沈飞?沈……飞……”她骤然抬头,不为一切所动的眼底流露出极度的震撼。
皇子真道:“怎么了母亲?那个人是皇子烈的幕僚,您不是见过吗。”
“真儿,答应为娘,将来无论怎样,都不要与那个人兵戎相见!”
“为什么,母后!”
“听话便是!”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因果循环屡试不爽!
三十年前的血债终将以罗刹族最后一位皇子的长剑终结。而在那之后,悲剧绝不会如此轻易地完结,悲剧会永远持续,直到真相大白的日子。
沈飞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究竟背负了什么,现在九州大地上的所有人,包括那些自诩看穿一切的老家伙们也都没有意识到,冥冥之中的那双手到底想做什么,沈飞究竟为何而来!
……
当黑压压的骑兵从天而降,老皇帝知道自己将迎来最后的挑战,他并不感到惊讶,但有些意外,因为在这最后一阵,有一个人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上,那就是青州城的城主,曾经的禁卫军高层昂山青。
老皇帝注视昂山青没有说话,后者脸上没有羞愧的表情,或许良禽择木而栖在他看来本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只可惜自己看走了眼。
老皇帝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抱怨的人,遇到问题他总是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寻找答案,以此为鉴。
“烈儿,你来了,是知道皇子真谋反前来勤王的吗!”老皇帝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惜没有,皇子烈的面容冷若冰霜,一字一顿地道:“你已经不配做一国之君了,退位吧。”他坐在马上高大威猛,语气不容置疑。皇子烈一直将自己的哥哥皇子真作为榜样,可他不知道的是自己和皇子真根本不是一母所生,根本就完全没有可比性,他效仿哥哥,只是在自讨苦吃,给自己施加了很多本不应该承受的压力。
老皇帝对皇子烈没有太多好感,因为每次看到皇子烈都会让老皇帝回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回想起与那个地位低贱的女人交姌的情景,老皇帝一直对他都是不冷不热的,直到有需要的时候才用上一用。
可惜皇子烈总归不是皇子真,他的体内流着最为低贱的血,他不能替代皇子真与自己的大哥形成对抗,所以局势才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某种程度上来说,老皇帝早就想将这个无用的儿子杀死了,他的到来正是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皇帝张狂地笑,笑的前仰后合,笑的全身发抖,这样子似曾相识,是只有丧心病狂,灭绝人性的人才会流露出来的状态。贵妃走了之后,老皇帝已经没有任何顾忌,他已决心大开杀戒给一切一个终结,“连江山都是朕打下的,朕却不配做皇帝?你是在开玩笑啊,儿子!”
“江山是你打下的,但这是凡间之国,凡人的首领最低条件起码得是个人,而你已经不再是人了!所以你不配继续拥有江山!”
“你打算如何?”
“我带着兵马过来已经表明了态度。”
“好好好,你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那就都来试试好了,人国本就信奉弱肉强食,便让战斗来证明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强者。”
“战!父皇你做了太多坏事,你已经丧失了人性!本王今日接受道宗的指引,奉天之命前来讨伐妖父,士兵们,今日一战,胜则官升六级,享受荣华富贵;败则死无葬身之地,随本王杀啊!”
“杀!”
骑乘在野马之灵背脊上的青州城士兵们,凶猛悍勇地杀伐而来,这是皇位争夺的最后一战,是父与子的恩怨,是关乎天下命运的交锋。胜则帝国变天,败则权力永续,最后的胜败便掌握在场间这些人手中。
……
青州城作为皇城的睦邻,为了阻止外敌的入侵而存在。青州城士兵的素质都是一顶一的,从中选拔三千精英,其战斗力非常的强。
士兵们每人分配了一匹野马之灵为坐骑,身穿皮甲,头戴钢盔,手持长矛,腰挎宝刀,背负弩箭,一个个武装到牙齿,从天而降给人大军压境的紧迫感。
距离到三十丈以内,士兵们摘下连弩瞄准了目标,发动一轮齐射。他们身在高处占据地利,神策军士兵想要以同样的方式反击必然会落到下风,它们不会这样做,直接以鸟首凝聚冤魂鬼煞之力,释放鬼怨什刹炮逆冲向天。
鬼怨什刹炮顺利突破箭雨冲向空中,被三千野马之灵互相黏连的气息屏障阻挡,无法前进一步,短兵相接后很快便消散了,起不到实质性作用。
短暂交锋,两边实力都已探明,士兵们虽然各个英勇,各个都是精英,但不过是起到了锦上添花的作用罢了,冲锋的主力是三千野马之灵,是这些灵兽的亡魂。
不过,野马之灵的群体内有着躁动的情绪,这是因为它们此刻面对的是冥界巨凶三头金乌的幼崽。凡冥界之兽大多有着吞吃生魂,聚敛怨气的能力,野马之灵说到底是强大的魂灵,三头金乌正是它的克星。
面对狰狞恐怖的三头鸟妖,野马之灵们不安地在原地踱步。它们一个个体态壮硕,鬃毛似红似棕从头顶开始生长,飞扬向天如同燃烧着的火焰。眼睛细长,其中蕴含着凶神恶煞的光,牙齿惨白,虽不像食肉动物那样生有锋利的犬齿,但是颗颗饱满坚挺,排列整齐,只需轻轻闭合就能咬断你的喉咙。鼻子里向外喷出黑色的烟,四蹄有力,腿长,肌肉如虬龙一般密布全身。
反观神策军士兵所化之三头鸟妖,全身上下全部被屎黄色的羽毛遮蔽,三颗鸟头只有中间一颗是人形,眼睛像是蜂巢似的,有着结晶状的纹理,鸟喙尖锐,鸟爪锋利,翅膀张开自有狂风掀起。它们保持平常状态便会不自觉地叽叽喳喳地叫,飞上飞下遮天蔽日,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良之辈。
经历一番苦战剩下的神策军士兵与野马之灵的数量几乎一致,都在三千上下,不知战斗力究竟是谁更强一些。
随着皇子烈一声令下,青州城士兵举起长矛,驾驭野马之灵从天上发动冲锋,笔直冲杀过去如同决堤的江水,化作席卷天地的红色浪潮。野马之灵最强大的地方在于马群的狂奔,由此形成的威力连老虎和狮子都要避让,连山川丘陵都会簌簌发抖,只有平坦的草原能够承受其冲击。此刻再加上士兵们的长矛助威,威势上升达到极致,这一番冲杀下来,既是锋利的矛,也是坚固的盾,根本无法阻挡。
“杀呀,杀呀!为殿下,为人国,杀死这班妖孽!”战场是最容易酝酿人心邪恶的地方,在这里不是你杀人,就是人杀你,并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择。久经战阵的士兵往往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杀人无算,面对敌人没有丝毫怜悯之情。
青州城士兵发动冲锋,老皇帝身边最精锐的部队神策军不会坐以待毙。强大的神策军是由太监组成的军队,对老皇帝有着绝对的忠心,也因为这份忠心的存在,他们才能够保持本来的思想,没有成为任人操控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