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春 作者:九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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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护她周全,我方折损不少,如今安然送她至此,可见诚意。”
鹰佐道:“送来美人,自然是有诚意。只是最重要的事上,太没诚意!”
谢珩不为所动,“既是议和,细微的事自可再行商议,何必着急。”
鹰佐面有不豫,示意人先带伽罗出去。见岚姑和岳华紧随在后,便高声道:“等等!”继而看向谢珩,“我们只要傅家美人,那两个,太子送多了。”
“她们是仆妇。”
“美人到了我那里,自然有人照看,不需要仆妇。”鹰佐冷笑了声,指着岳华,“那样的女人,粗鄙鲁莽,大煞风景,我们不要。”
他单独挑出岳华,自然是看出她身怀武功了。
谢珩面不改色,“久闻贵国行事豪放,常有虎狼出没,防不胜防,那女人练过功夫,可护她周全。怎么——王子有何忧虑?”他冷峻的目光盯着鹰佐,唇边挑起冷笑,满含挑衅。
鹰佐放声大笑,“妇人而已,怎会忧虑!”说罢挥手,放伽罗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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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堂渐渐远了,伽罗跟着那刀疤男人左弯右绕,终至一处隐蔽的宅院。
方才片刻逗留,她虽不知议和的内情,看鹰佐的态度,显然谢珩并未答应他们的漫天要价。甚至谢珩的表现都令她意外——
虎阳关大败后皇帝朝臣被掳,兵力折损严重,比起北凉虎视眈眈的大军,这边明显是弱势。万一议和不成,北凉渡水南下,百姓立即会遭灾厄。途中偶尔听见随行官员议论,大多都是抱了服软求和的态度,可看谢珩的神情,他似乎并不打算示弱?
伽罗于国事不通,回想方才彭程的圆滑逢迎和谢珩的不卑不亢,却觉谢珩更为可敬。
思绪在重重的关门声中被打断,伽罗愕然回头,就见屋门已被关得严实,那刀疤男人及卫兵们隔着门扇守在外面,她的身后只剩了岚姑和岳华两人。
随后门外咔哒作响,她竟被反锁住了!
伽罗与岚姑面面相觑,微怔之后,缓步入内。
屋内陈设倒无甚奇特之处,甚至显得简陋,除了床榻桌椅,连坐香炉也不见。
岳华迅扫过四周,道:“窗户封死了。”
伽罗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说罢,寻个椅子先坐下。
整个后晌,这宅院仿佛与世隔绝,除去送来饭食外,便没有半点动静。
至晚间新月初上时,院里才传来脚步声。陌生的北凉话齐刷刷响起,锁子才落,门扇便被倏然推开,透隙而入的风吹得烛火猛然晃动,高大魁梧的身影随之大步走进来,竟是鹰佐!
伽罗却寻到了微渺的希望,当即起身半跪在舱内,凑得更近,“殿下真的认得它?”
“与故人之物相似。”谢珩道。
“当真?殿下能否告知民……”她看到谢珩微微皱眉。数日观察后,伽罗现,每回她恭恭敬敬的自称民女时他都会皱眉,为免惹他生气,伽罗生生咽回话头,顿了顿,诚挚道:“当年的救命之恩实为深重,这几年我总想致谢,时刻未忘。况这枚玉佩本就是他的,当日我无意中摘走,本该物归原主。殿下若是当真认识他,能否告知?”
谢珩看向舱外,语气冷淡,“他已死了。”
“死……”伽罗愕然,唇边笑意立时凝固。
那人竟然已经死了?
她还记得那日湖水冰凉,掠水而来的少年却身姿矫健,气度非凡,怎会轻易身故?
捧着玉佩的手僵在那里无所适从,她瞧着谢珩的侧脸,渐渐信了。方才醒来时,他正瞧着玉佩缅怀,想必也是想起了那位故友?应当是的,他的神情骗不了人。
心中稍稍燃起的希望被掐断,数年的愿望执念落空,这结果令她诧异,渐而悲伤。
半晌,她将玉佩轻放在谢珩膝头,“这回进云中城,我未必还能再回去。殿下既然与他是故人,方才缅怀,想必交情颇深,能否将这玉佩归还给他?民女冒昧,恳请殿下能在墓前代为祭杯薄酒。”说罢,屈膝跪在舱内,端正行礼。
谢珩面色怪异,将玉佩收入掌中,看到她容色哀伤忧愁。
玉佩能重回掌中固然是意外之喜,可在墓前代为祭酒……他看着伽罗,见她眼中泪光盈盈,显然颇为伤心。
谢珩别开目光,道:“也未必是死了,只是断了消息。若有机会,我会转交玉佩。”
伽罗诧然,面色几番变幻,最终道:“多谢殿下。”
谢珩面不改色的将玉佩收入怀中,岔开话题,“西胡那边,你作何打算?”
“我想回去,到云中城见北凉的鹰佐王子。”提起这茬,伽罗坐回去,正色道:“昨晚西胡派那么多人截杀,着实令人心惊。此处是咱们的地界,那么多西胡人潜藏进来,想必费了不少功夫,也可见西胡王室有多重视。鹰佐要我去议和,必定也与此有关。殿下不妨如常带我过去,或许能探明其中原因。”
谢珩觑她,“到了鹰佐手中,恐怕有去无回。”
“我知道。”
这一带比起京师的繁华、淮南的温软,已显荒凉,北凉所居之地必定更加难熬。况北凉风气彪悍,与南国截然不同,伽罗自幼娇养,又以议和的卑屈身份前往异乡,到那里会受多少苦,可想而知。
“我非去不可,否则永无宁日。”伽罗已拿定主意,壮着胆子看向谢珩,“虎阳关之败后,百废待兴,殿下必定也想尽快停息战事,理清朝政,还百姓个清平盛世。我虽身份卑微,却也盼着这一日。到北凉后,我若能探得背后情由,必定设法告知殿下,或许会对殿下有所助益。只是斗胆,想求殿下一事。”
“说。”
“我府中已被问罪,此为朝廷裁决,伽罗不敢置喙。不过我父亲向来安分守己,在丹州为官时爱民如子,十分勤勉,从未做过恶事。他如今生死未卜,还望殿下能宽大为怀,若有我父亲的消息,可施以援手。”
谢珩道:“量力而为。”
“还有我外祖母……”她忐忑的偷觑谢珩脸色,见到他目光陡厉。
伽罗捏紧衣袖,续道:“外祖母素来安分,终日礼佛,教导我须宽仁待人。昔日在淮南的事,她虽未能劝阻,到底不曾参与半分。她老人家年事已高,殿下若能施恩宽宥,民女感激不尽!”
谢珩不语,半晌方道:“若换了你,会宽恕高家?”
“冤有头债有主,外祖母与那些事无关!”伽罗道。
谢珩未置可否。
两人各自无言,舱外天光渐明。
河面上朦胧的雾气散开,阴沉的天气里辨不清时辰,唯有风拂动岸边茅草。
谢珩倏然起身,出舱登岸,踩着湿淋淋的草地快步走远,最终在林中驻足。
他的身影半隐在清晨的雾气里,挺拔而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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