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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庸风雅录(年下)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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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附庸风雅录(年下) 作者:阿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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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十三年物是人非,往事不堪回首,叫人望乡情怯。

    这是一架小客机,正月初六,返京人多,离京人少,客舱满了三分之一不到。白云从舷窗旁飘过,室外温度虽低,天气却难得地好,连机翼都被阳光镀了一层金,云朵们更是照得莹莹耀目熠熠生辉。方思慎嘴角带了笑,看飞机腾云驾雾般向前行进,心情莫名地轻快起来。这一趟结果会如何,好像并不那么重要了,就当是替自己还个愿。

    出了图安机场,入眼一片雪白,清新冷冽的空气激得五脏六腑都打了个颤。这里温度比京城低得多,所幸没有起风,又是曾经熟悉的环境,方思慎一点儿也没觉得冷。连着狠吸几口气,仿佛心底所有浑浊混沌都被置换了出去,才从包里掏出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起来。

    扫视一圈,居然没有公交车站。几个出租车司机看他这模样,立刻围了上来:“去哪儿?市里三十,拼车十块!”

    同行乘客除非有人接,剩下的都在跟出租车司机讲价。这趟航班总共也没多少人,故而抢客抢得厉害。

    “我要去也里……”

    “也里古涅?嘿,早说啊,三点钟最后一班长途,赶紧走!”那司机拖着方思慎就往车里塞。

    “您等等,多少钱?”

    “放心吧,不能多要你的!再磨蹭赶不上车,你就得在市里住一晚,一晚上住宿费多少钱呐你说……”

    方思慎来不及反对,车已经开出了机场。路边熟悉的景色如梦幻般展开,干脆什么也不说了。车少路滑,司机开得很小心,也没工夫继续聒噪。进入市区,终于陌生起来。记忆中那个灰暗破落的图安不复存在。高低错落的楼房,五颜六色的广告牌,满街都是餐馆网吧洗浴房娱乐城,和所有偏远地区的小城市一个样。

    最后,那司机到底磨着多要了五块钱,十分积极地给他指示长途车站哪边购票,哪边候车。

    把墙上挂着的车次列表来回看了两遍,都只找到“也里古涅市”,却没有“也里古涅右旗”。十三年前离开的时候,除了几个大市镇通长途客车,从也里古涅到图安,只能搭运木头的顺风车。虽说属于同一地区,左右两旗也相距百来公里。方思慎把车次表又看了看,有些地名似曾相识,有些却听都没听说过,可见整体行政区划变化都很大。

    低头去问售票员,小姑娘二十出头年纪,口气冲得很:“就这一个也里古涅,哪有什么左啊右的。你搞清楚了再来买票!”

    大厅中间虽然立着“服务台”,却没有人。入口处一排摊贩,卖各种少数民族饰品和本地特产,中间夹着一个窄窄的书报摊。眼看就要到三点,方思慎忙跑过去买张地图,拿出乡音问那上了年纪的摊主:“大爷,这也里古涅市是过去的也里古涅右旗么?”

    “你问这个,可是问对人了,如今不明白的海了去了。我告你啊,当初撤旗并市的时候,左旗的头头老厉害了,愣把右旗给并到他里边儿去了,左旗政务府直接升了市级……”

    “那右旗现在叫什么?有直达车吗?”

    “叫什么?改叫阿赫拉,成了市下边一个镇啦。这都十来年了,你没听说?一个镇有什么直达车?你坐到也里古涅再找车过去。哟,马上三点了,赶紧的,就这最后一趟,赶不上就得明儿了!不过你就是赶上了,今儿晚上也别想有车去阿赫拉,还得明儿,要不上对面旅馆住一宿……”

    “谢谢您了!”

    过年走亲戚串门的不少,方思慎幸运地买到最后一张座票,在检票员的呼喝声中爬上汽车。

    这一通折腾,把刚下飞机那点兴奋期待都折腾没了。看看地图,轮廓依旧,却充斥着陌生的地名。再看看窗外,印象中一趟趟围着木栅栏的平房早被砖楼取代。像这个国家每一个飞速发展中的地方一样,历史的痕迹几乎彻底湮灭。方思慎忽然不确定了,自己这样冲动地跑回来,究竟是为了追寻过去,还是为了埋葬过去?

    当地人直爽开朗,一路谈笑声不绝于耳。方思慎望着窗外冰雪无垠,顺便竖起耳朵收集信息。

    图安作为首府,有长途汽车通往伍盟境内各主要城市,也里古涅算是最远的一个。单程夏天五个小时,冬天六个小时。林区为了运输木材,公路修得早,也修得好,均为国道级别。这里铁路交通曾经非常发达,各林场都设有专线,只不过速度慢,又都是夜车,货运为主,客运顺带而已。封山育林之后,停了货运,客运入不敷出,到如今,除去少数几条线,其余基本荒废。

    眼前忽然出现一串碉堡式的建筑,灰色的庞然大物冒着白烟。这一段属于草原地带,没有森林雪山遮挡,那些冒烟的大碉堡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单调的风景中出现变化,孩子们十分兴奋,拍着车窗尖叫。乘客们也议论起这几个新建的发电厂和化工厂来。据说这是盟里好不容易引进的新项目,意在带动地区经济。毕竟,本来靠砍树发展起来的地方,突然树不让砍了,这么多人总得吃饭。

    为了保护环境,于是封山育林。为了发展经济,又在这里建造污染严重的工厂。方思慎皱皱眉,他只是个书生,想不通这里边有什么深奥的逻辑。然而一片纯净无瑕冰天雪地里,那些丑陋的建筑真是相当碍眼。

    听着乘客们的议论,他想到许多之前根本没有考虑的问题。

    方思慎离开青丘白水,是在共和49年春天。当时国家林业政策已经步步紧缩,砍伐指标逐年下降。因为连续多年没涨工资,底下怨声载道,但工人们还不至于失业,表面上也就看不出什么异常。十五岁的何致柔一直跟何慎思过着离群索居的生活,当然不可能关注到时局的微妙变化。

    正月初六挤长途车的,自然不会是特权人士,于是发牢骚引起了最大范围的共鸣,路人瞬间成为同仇敌忾的战友,群情激昂,唾沫横飞。

    原来曾经独霸一方令人眼热的林业系统,很多基层单位早已揭不开锅了。方思慎忽然意识到:昔日伐木队队长连富海,也许早就失业不知去向了也说不定。事已至此,心里不敢抱什么指望,权且碰碰运气。但觉无限清冷空茫,恰如窗外广阔无边的林海雪原。

    有人在大声打电话,他猛然想起自己手机一直没开,赶紧掏出来。

    先给父亲打电话报平安。方笃之问得细致,方思慎好几次差点露馅。

    “我看预报说桂海白天最高5度,连着三天都是雨夹雪,南方这种天气最阴冷不过,你带上羊毛裤了没有?要没带去现买一条,啊?”

    “带了,穿着呢。”

    “那边口味偏辣,吃不惯别勉强,别怕花钱……”

    “还好,没什么不习惯的……爸,我要上车了,回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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