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满总接下来可以先向大家明确一点,静静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全面接手新庭建筑,也不会担任比总助更重要的职位。”
江澈在具体经营方面是一个很讲条理的人,这其中一个典型的细节表现,就是当他布置事情的时候,总喜欢边说边写。
等话说完,也把文本给对方。
写完这一段,江澈抬头,冲满庭芳微笑一下,接着说:“至于那个总助,还是给她吧……毕竟是早就说好的嘛,她心里也想得很。”
他说这段话的笑容里不自觉带着一股让人羡慕的宠溺。
满庭芳也看了看江澈,笑着,点头。
所以,这就是宜家江澈啊!他这一段话,表面明确的意思,是让满庭芳去安手下员工的心,但深层里,其实他已经先安了满庭芳的心。
“那静静的具体工作?”满庭芳放松了一些问。
“她喜欢做设计,就让她多做设计吧……不过两年内,除了比赛类项目方案之外,她都不做项目方案主导,而只做辅助成员。”江澈解释说:“就算大学学得再好,细节再有特点,她毕竟经验还浅,还需要多学习、积累。”
这一段话在道理上解释得合情合理,在事实上也完全没有问题,因为就在刚刚,在讨还公道的同时,林俞静也已经在新庭建筑的领导成员们面前充分证明了自己的专业能力……那些令人称道细节,都是出自她手。
与此同时,江澈还把林俞静之后在公司的位置摆好了。
这样,新庭建筑设计其余的优秀设计人员才有发挥的余地,向上的希望,才有热情。
至于具体的操作过程,大概开始阶段难免大家都有些不习惯,但是以林俞静的性子,江澈相信慢慢都会好的。
“那,管理方面呢?要不要让静静……”满庭芳这么问,是因为到此,她已经有一个猜想:新庭是用来给林俞静锻炼成长的。
“这个,就潜移默化,顺其自然吧。”江澈说完苦笑一下,“倒是她喜欢下工地这个事情,麻烦满总帮忙注意一下安全问题。”
“好的。”满庭芳认真应下,捋了捋,发现伴随着江澈对林俞静的定位,确实一下好多事情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这样,公司应该能很快重新稳定下来,正常运行。说不定还会因为有大财主的存在,而更有期待和信心。
剩下就是凌兰的问题了,满庭芳对此自我定位很清晰,不做任何决定,“那,凌兰组长的处理?”她把问题抛给江澈。
“我先见见人吧。”江澈平淡说话,看起来并不很生气。
凌兰从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后一个人呆了二十分钟,这二十分钟漫长而黑暗,她试着想写一份检讨,却无从下笔,一个人的猜测和恐惧累积,是很可怕的事情。
终于,该来的要来了。
在远远近近关注的目光中,凌兰敲门,走进满庭芳的办公室。抬头,她看见了一个陌生人。她试着辨认了一下,跟着,心一凉。
我是错了,可也不需要恐怖到这个层次级别吧?
凌组长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
如果说满庭芳和林俞静能让她在这个圈子完整臭掉,无法生存,那么,面前的这个人一旦发狠,大概能让她在任何一个行业都无法立身。
作为一个都市精英未婚女白领,凌兰完全没办法不认识面前这位,那是宜家江澈啊,是无数女白领看tw偶像剧时候,总会不自觉联想代入的那位。
问题在于凌兰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这样面对他。
“凌组长你好。”从对方的眼神里判断,自我介绍应该就不必了,江澈主动开口,微笑说道。
“你……你好。”明明对方很温和,但是身体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凌兰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说:“对不起。”
“有些时候说对不起是礼貌,但是另一些时候,其实蛮无赖的。”江澈的状态看起来就像是在做一个很平常叙述,接着问:“凌组长原先在哪里上班?”
凌兰:“新市城建院。”
“哦,是领导吧?”
“小,小职务。”
“嗯。所以可能习惯养成不太好,对吧?在原单位的时候,下属辛苦做出来的东西,有时候连署名权有时候都没有,大家也默认合理。”江澈闲聊完这几句,终于说到正题,“凌组长觉得这次的事情,应该怎么处理才好?”
“我……我辞职。”凌兰语气有点虚,说完看了看满庭芳。
“这样会不会太轻松?”江澈问。
凌兰:“我……”
江澈:“留下来吧。”
凌兰愣住了。
满庭芳也愣住了。
隔一会儿,两人才几乎同时想明白,在这种情况下,让凌兰留下来,恐怕才是最难过的。
“满总通知一下公司领导层,今天会议室里的事情暂时别往外说。”江澈用了一个词,暂时。
“毕竟是家丑,能不外扬,还是尽量不外扬的好。”他又说了一句。
这一刻凌兰的感受,如坠冰窟。别看表面上她好像没受什么惩罚,但是留下来的煎熬而痛苦,她可以想象……
她就这么木木地站在那里。
江澈起身,跟满庭芳告辞,然后走过她身边。
擦肩的时候,他说:“林小姐呢,不是一个苦大仇深的人,当然也不是一个可以虚伪刻意去讨好和亲近的人……总之呢,如果有一天她说希望你离开,你就可以安心离开,又或者,你可以通过自己的表现,改变一些什么,我也不会干预。”
说完,他出门,离开办公室,回身关门。
凌兰依然木在那里。
而整个过程几乎都没怎么说话的满庭芳,也忘了起身,就这么眼看着办公室的门慢慢关上,思索着。
满庭芳是了解林俞静的个性的,所以,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一点什么。
在新庭,林俞静的身份已经曝光了,这里有一个她亲近的姐姐,但是现在身份位置略嫌尴尬,有一个大大咧咧的朋友,不知今后还能否自然相处,有一群之后相处起来很难定位的同事,还有一个让她受委屈,生过气的人……
这难道不是一个小型的模拟场?!满庭芳终于找到了一个恰当的词汇,去总结自己的思考结果。
因为以林俞静今后的身份,她几乎必然要面对一个相似的环境:
会有人明明是朋友,却因为某些利益关系低她一头,这样的关系今后大概会很多,应该怎么自然相处?
会有很多人虚伪逢迎,刻意交好,这样感觉烦了怎么办,怎么调整和适应?
朋友也许会无措,那又怎么办?
大概还有人会在心里暗憎,却不敢表现出来……这样是干脆都踢走,还是学会无视,亦或者还有其他可能。
“不管是选择任性、孤傲,还是怎么样,大概都可以,他只是想让静静学会在以后的身份位置上自处,而不在意她决定以哪种方式自处……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不过这样一想,做宜家江澈的妻子,也不容易,尤其是那个傻丫头。”
满庭芳在心里悠悠感慨了一句。
…………
95年新出的桑塔纳2000,江澈坐在车里等候,林俞静简单收拾了一些东西下楼,站在车门前看了看他。
开门,上车,系上安全带。
也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怎么的,林俞静不看江澈,也不吭声。
车子发动,走了一会儿。
她才问:“刘弯弯会怎么样?”
“大概要过一段压力重重,恐惧又无助的生活吧。”江澈说:“姑娘小小年纪,就这样行事,不让她吓够了,懊悔够了,只怕不知道怕,更不会改。”
“哦。”
又不吭声了。
一直过了好一会儿,林俞静才再次开口:“我最近好像有点变化,你感觉到了吗?江澈。总是会发生一些事,脾气好象也变坏了。”
江澈还没来得及开口。
“江澈你能骂我一句吗?”林俞静突然又说道。
“啊?”江澈愣一下,说:“我才不上当呢。”
“嗯~”林俞静撒娇,说:“骂一句吧,停车,骂一句……你不骂我就生气下车了。”
这什么情况啊?停车在路边,江澈看了看林俞静的眼神。
姑娘很认真。
“必须吗?”
“嗯。”
“那就,林俞静你这个笨蛋。”
“……这又不算。”林俞静恼火,说:“必须骂到我感觉难过才行。”
江澈:“你,你这个平胸?”
“啊~”林俞静终于抓狂了,挠了几把之后,扯过江澈的手臂,在上面咬了一口,下车。
大概她要江澈惹她生气,就是为了咬这一口吧。
林姑娘就这么独自走了两条街。
江澈一路开车跟着。
“好了。”街口,林俞静转身笑了笑,自己开门,上车,说:“我没事了。”然后她拉过江澈的手臂,仔细看了看,说:“疼不疼啊?”
“不疼。”
“嗯。”
也许林俞静这一阵的情绪确实不怎么好,否则至少她刚刚的表现,就很不像她。
江澈不明白,也没多问。
林俞静也没去解释,情绪过了就过了,转换了话题,她说:“所以你帮我请假了吗?”
“是啊。”江澈说:“就当给公司的人一个缓冲期吧,反正,也马上要去亚特兰大了。”
…………
1996年七月的亚特兰大,气温维持在20—30度之间,温和宜人。百年奥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