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一位很大的哲学家说过,死不死,这是一个问题。
现在,电话的听筒就在艾瑞克的手中,他不是一个哲学家,但是他知道,挂不挂,对他而言就是一个问题。
杜林并不是一个好人,已经做到军情处中层要员的艾瑞克非常明白这个道理,他不知道安委会那边的情况,是不是也调查过杜林,单单是军情处这边有关于杜林的档案,就专门用了一个大约二十多平方的房间来摆放。
里面按照时间的顺序装满了十几个柜子,据说还有相当一部分文件被收入保密局,加上那些的话可能要再换一间更大的房间才能够把这些东西全部装下。
杜林不是一个好人,一个好人不可能会有这么多黑材料在军情处,要知道军情处负责的案子基本上都是对国家,对社会能够造成极大破坏和影响的案件,真要是一般的打打杀杀的坏人,还不够资格在军情处成立专案组。
他甚至听上司说过,蔷薇骑士团那边也调查过杜林,这可是帝国内阶级最高的特务机关,他们都不放过杜林,可见杜林已经坏到了什么程度。
从可以接触到这些秘密之后,艾瑞克对杜林的敬畏就逐渐的消散了,毕竟堆满了一房间的黑材料在手里,艾瑞克并不会觉得杜林能够对他有什么危险。
随便拿一份出去找个替死鬼爆给国外的媒体,杜林就完了,国内可能他还可以阻挡媒体对他黑材料的曝光,可国外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这种人一旦失去了权力,他什么都不是。
所以艾瑞克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曾经畏惧过一个人,在别人的阴影中作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这么一回事,直到杜林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只要挂掉这个电话,他就能够证明自己并不害怕杜林。
只要挂掉这个电话,他就可以让杜林那个滚蛋明白,他威胁的是一名生活在黑暗中手握生杀大权的内务情报机关要员。
只要他挂掉这个电话,但……没有必要!
艾瑞克很快就给自己找了一个不错的理由,我可以挂掉这个电话证明我并不畏惧杜林,他只是一个看起来很强大,但是内里很虚弱的混蛋,可是没有这个必要。
没有必要因为一个玩笑闹的大家最后面子上都过不去,没有必要因为一时间的意气之争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他瞥了两眼微笑着将双手背在身后的两个年轻人,听着轻微的子弹上膛声,突然间大声的笑着,“好吧好吧,杜林先生,我们的寒暄应该结束了,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电话另外一头的杜林也适时的笑着,他的笑声并不那么夸张,非常的随意,平和,就像是刚才他真的只是在寒暄那样,“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无论朋友之间的关系如何的亲密,只要长时间不联系,他们就会如同陌生人一样提防着彼此,我们就是这样,很长时间没有联系了。”
“我是一个念旧的人,我也知道你可能记不住我的电话号码,所以我给你提了一个醒,我们是朋友!”
艾瑞克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当自己岔开话题的那一刻他就输了,虽然他认为他并没有输,这种退让只是成熟的表现,不因为斗气爆发战争,没有人会因此受伤,明天早上的阳光降临后世界一如既往的和平。
这是成熟的表现,他并没有输!
在停顿了几秒种后,杜林继续说道,“我听说有人最近在调查我,蔷薇骑士团,你知道这些人吗?”
杜林说自己被调查并非是捏造的,的确有人在调查他,但是调查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特耐尔城那边,包括了紫苜蓿镇。
特耐尔城这两年以来多了不少生面孔,但是再生的面孔在这座小城市的街道上出现了几次之后他们就会被摸清楚老底,然后很快融入这座城市里。
但是最近一年时间内出现的生面孔非常的特别,他们的信息都非常的“完美”,完美到让人从中找不到任何一丁点的意外。
如果是普通人,很有可能会错过这些人的信息,但是特耐尔本地几名专门买卖情报的人拿到这些人的信息后,一眼就看出这些人的身份有问题。
他们处理过数以万件乃至十几万甚至是几十万件情报信息,什么东西是真的,什么东西是假的,拿眼睛一瞧就能看出来。
这些人在调查一些事情,他们在调查有关于警察局腐败的事情,还有人去了紫苜蓿镇那边转了几圈,这些人的行踪被收集起来之后传到了杜林的耳朵里,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有人想要搞自己。
这不是他胡思乱想,只是一个成功的政客必须掌握的一种技巧——在不明白起因和目的,无法猜测出出结果的情况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这些人有可能不是去调查杜林和他的家人的,但杜林为了安全起见,认为这些人就是来调查自己的,然后做出应对。
如果错了,那么非常抱歉,可能会有些人因此受伤,不过这些人也会得到不错的补偿,至少比他们承受的痛苦要多很多倍的补偿。
如果对了,那么可喜可贺,又避免了一次可能会突然爆发的危机。
其实杜林和这些情报机关,包括了帝国体制内的暴力机关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他现在混的越来越好,那些以前一个个说着要把他送进监狱里的人却不曾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管是军情处,还是安委会,都已经停止了对他的调查,所以他认为还在对他保持关注的人,很有可能是蔷薇骑士团那些人。
他觉得这些事情不会是自己引起的,很有可能是……克斯玛先生引起的,可作为人子,总有些事情不是他做的,也要他去收尾。
蔷薇骑士团!
那么谁会对这些人有所了解?
毫无疑问,马格斯肯定对他们非常的了解,甚至比他们自己都要更加了解他们自己,可马格斯现在的情况……。
库巴尔也知道,马格斯不止一次说过库巴尔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这句话其实并不是对杜林说的,只是对他自己说的。
愚蠢的人总是分不清某些话的语境和背后的意思,马格斯说库巴尔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目的是告诉杜林只要他活着,库巴尔就不会有问题。
但现在马格斯已经出问题了,库巴尔是否能信任就是另外一个问题,更何况这是库巴尔和马格斯之间的关系,并不是杜林和库巴尔的关系。
所以想来想去,杜林想到了一直没有联系自己的艾瑞克,这位帝国陆军情报科目的中校,他对蔷薇骑士团一定会有所了解。
一通电话,不知不觉间解决了一些其他的麻烦,同时有能够获得一定的帮助,这通电话打的非常有价值。
艾瑞克的反应很迅速,他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蔷薇骑士团的”之后,立刻就醒悟了过来,杜林已经是安比卢奥州的州长了,现在的他有资格接触到帝国的一部分高级机构,包括了蔷薇骑士团这样的机构。
“我知道他们,但是并不比你知道的更多,杜林先生。”,艾瑞克的回答非常的谨慎,他不愿意把自己牵扯进这些危险的事情里,不过很显然杜林并不这么想。
对于有价值的朋友,杜林的态度总是非常的温和,他并不恼怒艾瑞克敷衍的回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最近你们和安委会负责抓捕土神教高层的一些行动吗?”
突然转换的话题让艾瑞克有点跟不上杜林的节奏,他思考了一会就像是杜林能看见一样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杜林先生你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可以告诉我码?”
杜林哈哈笑着,“当然,当然,作为帝国法制与道德的维护者,我认为我,乃至每个帝国公民都应该具备为帝国奉献和付出的精神,我抓到了神使,土神教的第一号人物,他现在就被我关在我脚下的地下室里。”
噗通的心跳声震的艾瑞克忍不住捂住胸口,头皮一阵阵发麻,就像是有一股股浪潮前仆后继的从胯下顺着脊椎冲上头顶,他在这一刻兴奋到竖起了小旗杆!
是的,如果在强烈一些他可能会原地螺旋升天!
随着一部分土神教的高层落网,越来越多的消息都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氛,一个盘踞在西部二十多年,并且已经开始向其他地方渗透的披着宗教组织皮的情报机构,收买了大量的社会精英,其中不乏商界精英和政界要员,就连军情处的人都有被收买的。
抓住土神教第一号人物神使的任务在重要程度中已经上升到了历史第一的程度,并非是军情处想要知道有多少人被土神教腐蚀、渗透、收买,而是想要这份资料永远都不见天日。
如果帝国社会的中层出现了大量的叛徒被人披露出来,是有证据的那种,这对帝国,对整个社会都将是致命的打击!
和其他人想要抓到神使的目的不同,帝国的这些情报组织是真的想要保护神使,想要把这些资料直接销毁掉,不给任何野心家制造社会动荡的任何机会!
不管是艾瑞克这个军情三处第一办公室的最高长官,还是他的上司陆军情报科目行动一处的最高长官,都在幻想着自己亲手抓到神使的美梦。
只要抓住他,站在台阶上的双脚就有了再次抬起的动力。
他咽了一口唾沫,微微收缩了一下小腹不让自己在两个年轻人的面前失礼,他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刚才……您说神使在您的脚下?”
“不!”,杜林的否定非常的果断,果断到艾瑞克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才会认为杜林抓住了连帝国三大情报机构都抓不到的人,可他接下来的话,让艾瑞克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当中,“我刚才问你,对蔷薇骑士团了解多少。”
艾瑞克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挣扎着问道,“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有些人贪恋财富,他们愿意把在别人眼中无比尊贵的权力明码标价去换取财富。
有些人垂涎权势,仿佛他们从一出生的那一刻,就是为了获得更高的权力,更大的势力,把更多的人踩在脚下,为此他们愿意付出所有。
也有人非常的正直,他们从来不参与任何蝇营狗苟的事情,但只要是能够凸显出他们正直伟大的事情,他们答应的往往比谁都痛快。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弱点,包括了无欲无求的人,如果一个人真的没有弱点,那么他不是在明白这一点的时候把自己杀死,就是被这个社会杀死。
艾瑞克也有,他想要爬的更高,在之前出外勤的工作中已经见识到了底层的痛苦和无奈,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游走。
认真工作,他要面对的要么是经过专业军事训练和特殊军事训练,来自其他国家势力的间谍特工,或是某些肆无忌惮倾泻火力无惧生死的暴徒,鬼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一些无法避免的意外,如同他的战友那样就死在他新搭档的面前。
不认真工作,乃至于逃避工作,那么他就会被打上可疑的标签,要么死在内务的流程当中,要么就死在其他外勤人员的手里。
每天都在和死亡为伴,想要超脱这一切?
很简单,爬得更高,爬到自己不再被别人操纵命运的时候,爬到自己可以握紧自己的命运对天空大声说不的时候。
这是一个机会,能够让他节省好几年的机会,同时也是一次危机,一旦杜林不与他合作,而是换了一个人,也许他的安全和稳定会让他再等上八年才能够晋升上校,晋升少将。
如果人不能够为自己做点什么,那还是人吗?
他的心脏此时剧烈的跳动着,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奇怪起来,视线有些怪异的拉长延伸,伴随着轻微的耳鸣,尖锐的耳鸣声让他有些不舒服,血压不断升高,心跳也越来越快。
“艾瑞克,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个慷慨的人,是一个讲诚信的人,只要你能够做到朋友的本分,我们就是好朋友。”
“对于朋友,我从来都是慷慨的,从不吝啬,你有需要,而我恰好拥有,给你就是!”
艾瑞克紧闭着双眼,他面色涨红,很显然他现在的血压有些高的厉害,他用力拍打了几下太阳穴,问道,“你想要哪方面的消息?”
杜林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邀请他去西部,“来,到我这里来,带着人回去,顺便说点我感兴趣的……”
当那两名年轻人离开之后,艾瑞克的妻子走到书房里,看着瘫坐在椅子上的艾瑞克有些紧张的走了过去,她擦拭着艾瑞克苍白脸上的汗珠,轻声的问道,“要叫警察吗?”
艾瑞克挤出了一些笑容,“不,完全不用,你忘记了亲爱的,我就是警察。”
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我需要思考,可以给我一些空间吗?”
妇人有些担心的离开,小心翼翼的把门轻轻的关上,艾瑞克闭着眼睛仰着头,一边痛恨着自己,一边兴奋着。
此时在遥远的特耐尔城,两名已经有了正式工作的年青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不到四十岁,这两名年青人刚刚下班,他们居住在一个非常普通的旅馆旁,不约而同的弄了一些熟食摆放在门口的椅子上,开始享受晚餐。
小旅馆的老板也端着装满了麦饼的餐碟跑了出来,这两个年青人搬到这边已经有快九个月的时间,他们很大方,经常会买一些熟制的肉食和他分享。
为了能够长时间的占便宜,并且不让自己太过于尴尬,小旅馆的老板给出了一个不错的提议,他负责麦饼或餐包之类的主食,另外两个人年轻人负责晚上的菜肴,主要是肉类之类的东西。
这是一个很蠢的提议,不过那两个年轻人还是答应了下来,很快他们就成为了不错的好朋友。
晚上吃着可口的饭菜小旅馆的老板感觉这两个月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省下了一笔不少的餐饮费用让他这几天援助了好几个穿不起衣服的年轻女孩,还教会了她们很多在人生成长道路上总会经历的过程。
所以他对着两个年轻人的感觉不错,认为他们是很朴实憨厚的孩子——如果在特耐尔有人说你老实、朴实、憨厚,那么你就可以揍他,因为他在说你蠢。
这天晚上和过去没有任何的不同,香味扑鼻的牛肋骨和小牛腿肉,加上一些酸到括约肌都快要失去作用的酸青瓜,还有一小瓶酒,没有比这更令人满足的晚餐了。
三人一边吃一边聊着,聊着聊着其中一人就聊到了老板经营的旅馆,“我看每次来住客你都会登记他们的信息,是警察局要求的吗?”
已经喝了一些酒的老板连连点头,“当然,否则我才不愿意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呢。”
“反正写完就丢了,谁会在意?还不是那些当官的接着机会来欺负我们这样没有什么背景的普通人?”,另外一个年轻人跟着也说了一句。
老板眼睛一瞪,吐了一口酒气,“要是能写完就丢谁还写那玩意?这些东西写完之后都要自己存起来,万一遇到什么事情他们还要调查,拿不出来是要倒大霉的。”
“我的车库里已经堆满了这些东西,烧又不敢烧,放着吧又太占地方了,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两名年轻人对视了一眼,附和着说了几句应景的话,其中一人试探着继续问道,“我听说前几年你这里还出过杀人案,挺刺激的,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说给我们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