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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废土边缘的日常
    提丰人建造的营地内,用魔法塑造而成并用挂毯、油画、墙绘等方式装饰起来的行宫会客厅中,高文与罗塞塔?奥古斯都坐在一张金橡木桌的两侧,共同审阅着面前摆放的文件,而作为见证人的骑士们则侍立在各自的主君身后,带着庄重肃穆的表情看着这一切。
    高文的视线短暂扫过罗塞塔?奥古斯都,看到那位黑发浓密的提丰君主正在一脸认真地看着手中文书,随后他收回视线,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视线也从自己手中的文书上慢慢扫过。
    开通商路,设立通商据点,塞西尔承诺将积极推进白沙丘陵东部地区的道路建设,铺设铁路,如与安苏东境交涉不顺利,则在黑暗山脉北侧小平原开拓道路——此区域为公认的“无人区”,符合“永久开拓权”的规定,因此导致的额外成本由塞西尔公国负担……
    双方共同约定的低税率,以及对商人的鼓励政策……
    对提丰发起的第一期棉纺织品采购计划,包括未印染的棉布、中等品级的彩色布匹以及上等品级的各类布料……
    来自提丰的炼金药剂、人造水晶采购订单……
    同样来自提丰的“魔导车”采购订单,以及对“魔能列车”的采购意向——正式的订单将在提丰派出观察人员,实际了解过列车相关概念和实物,且罗塞塔?奥古斯都亲自签字之后生效……
    此外,还有一系列长远的、关于通商贸易的条款与约定,以及双方承诺真诚,承诺不违背契约的誓言。
    视线一路移动到文件末尾,高文带着微笑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的提丰皇帝:“这将是历史性的一刻,或许我们会开创一种全新的贸易概念,催生出许许多多的新行业、新职业,国家的繁荣和人民的富足都会由此而来,而它的开端……就在这几张又轻又薄的纸上。”
    “纸张轻薄,契约沉重,”罗塞塔说着提丰的一句谚语,露出一丝笑容,“说实话,我没想过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签订这样一份协议,在这废土边界,在一次临时的会面中……但我知道安苏人有一句话:抓住机会,就如抓住生命,我想我们现在就及时抓住了一个机会。”
    两个代表着各自势力的领导者相视一笑,随后在见证者的见证下,交换文件,在两份文件上都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印上了各自的纹章。
    一名身穿繁星法袍的高阶法师随即来到桌旁,法师身前漂浮着两块平整光滑的秘银薄板,无数闪亮的符文在秘银板之间飘动穿梭,仿若蕴藏着无数奥秘和知识一般。
    按照超凡世界的必要流程,当两个超凡者,两个势力的代表订立如此重要的契约时,必须以魔法力量进行更加长久、更加具备象征意义的记录和备份,必要的情况下还应该向各自信仰的神明祈祷,祈求神明的见证。
    但通常情况下,除了真正能引动神谕的教会圣徒之外,这种“神明见证”的约束力都相当有限,更像是一种象征。
    “您要请求特定神明见证么?”罗塞塔?奥古斯都看了高文一眼,平静地问道。
    问出问题的同时,他脑海中浮现出了相关史料:根据史书记载,高文?塞西尔本人并无明确信仰。
    “神明很忙,这点事情就不必麻烦他们了,”高文笑了笑,反问了一句,“你认为呢?”
    “神明确实很忙……”罗塞塔微微点头,露出一丝微笑,“那便让先祖,以及奥秘女士弥尔米娜见证这一切吧。”
    奥秘女士弥尔米娜,也就是魔法女神弥尔米娜,她除了执掌魔法领域之外,也被视作是一切奥秘和隐匿知识的见证者,在契约不依靠特定神明见证的情况下,这位“奥秘女士”通常可被视作是位“自然见证者”。当然,在订立纯粹的商业契约时,商人们通常也会将商业之神“包法尔”视作“自然见证者”,但由于商业之神的权能仅限于商业条款的公正和履约,在涉及到像今天这样包含复杂的政治性条款、国家层面的契约时,这位商业领域的神明并不像“奥秘女士”那样“适用”。
    这是神学领域的知识,高文不信神,但他也懂。
    执掌仪式的高阶法师在两块秘银板上勾勒了奥秘女士弥尔米娜的象征印记,随后罗塞塔?奥古斯都将手放在自己刚刚签订的文件上,以奥古斯都家族先祖之名进行了宣誓,高文也同样将手放在属于自己的那份文件上,并请塞西尔家族先祖做了见证——比他更古老的那批。
    最后,在魔法仪式的催动下,两份文件上的内容被拓印在秘银板上,并接受了元素力量的祝福和固化。
    对普通人以及大部分不那么强大的超凡者而言,这样经历了仪式灌注的“契约”是具备实际力量的,违约者毫无疑问会遭受魔力反噬,甚至可能遭受一定的“神罚”,但对像高文和罗塞塔?奥古斯都这样的人而言,他们自身具备极其强大的力量,“契约”又是以国家名义签订,仪式魔法的约束力通常仅限于面子……
    即使是当初弗朗西斯二世和罗塞塔?奥古斯都在缔约堡中签订的和平协议,也是如此。
    所有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收起各自应保存的契约原版和“秘银誓约”,高文和罗塞塔两只手握在一起,他们视线落在对方身上,脸上带着相似的微笑,异口同声:“为了和平与繁荣。”
    站在桌子周围的骑士和近卫们纷纷鼓起掌来,庆祝着这值得纪念的一刻。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钟声突然从行宫外响起,提前中止了签订文件之后应有的寒暄和客套。
    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涌起,高文轻轻握了握拳,罗塞塔则侧耳倾听了一下钟声的节奏,微微皱眉之后摇着头说道:“看样子就连废土中游荡的那些怪物也想来见证这特殊的时刻——这一波比往日到的还早了一些。”
    说话间,一名身穿黑色铠甲的提丰骑士跑进了大厅,高声汇报:“陛下!畸变体靠近防线!数量两百左右,方位西南!”
    罗塞塔?奥古斯都微微点头:“我知道了,照常应对。”
    随后他看了高文一眼:“如果您有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城墙上看看。”
    高文当即点头:“当然。”
    在安全的王国内陆,畸变体的袭击是吟游诗人口中的惊悚故事,伴随着夸张的描述和浪漫化的情节,讲述着骑士拯救公主一般的俗套内容,然而在这黑森林之外,在废土边界的唯一防线上,畸变体以及类似怪物的袭击是一种日常。
    提丰营地西南区段的城墙上,身穿黑色甲胄的士兵和身披法袍的战斗法师已经严阵以待。
    威力巨大的弩炮被推到了墙垛之间,闪烁着魔法光辉的符文石则被设置在城墙后段,士兵们正在调整弩炮的角度,法师们则正在沟通符文石中预先存储的魔力,调整着自身的状态,身穿特制钢铁铠甲的重装战士则在弩炮之间的城墙上结成了战阵,他们三人一组,一人在前举盾,一人手持钢制长矛在后方预备,剩余一人手执长剑,随时策应。
    高文等人和罗塞塔?奥古斯都一同登上了城墙,琥珀眺望向远方,看到在东南方位,在宏伟之墙外部的腐化平原上,一群裹挟着不详烟云的红色怪物正在加速冲来,它们身旁烟雾翻滚,它们脚下的大地腐化愈发严重。
    高文则注意到了那些严阵以待,秩序井然的提丰士兵,注意到了他们使用的弩炮和战斗符文石,注意到了他们独特的“三人战阵”。
    面对先天素质远远凌驾于普通人的畸变体,这些提丰士兵和法师显得异常镇定,很显然已经不止一次应对这种局面,而那独特的“三人战阵”,在高文看来也是应对畸变体的有效手段——以冷兵器的标准而言。
    使用沉重盾牌的护卫兵能够在短时间内抵挡畸变体的进攻,长矛手便有机会重创那些目标明显的怪物,剑士能够在战友们纠缠住怪物的时候绕后攻击畸变体的弱点,或者支援陷入苦战的盾牌手,三人一组的战阵又是错落分布,能保证哪怕畸变体大量登上城墙,也可以将其拖延、分割、包围,逐步解决,且随时可以互相支援。
    而所有这些士兵身上都携带着备用的强弩,虽然这种武器对畸变体的伤害非常有限,但只要规模足够,配合上城墙的大型弩炮和战斗法师们的魔法,仍然足够威胁到那些使用远程魔法的怪物。
    这样一支军队,面对人类同样有效,甚至如果规模足够,加上城市级护盾的辅助,又有足够数量的战斗法师,他们在面对塞西尔的魔导兵团时也算得上威胁巨大。
    就在高文的观察和思索中,那些畸变体进入了提丰人的攻击范围。
    城墙上的指挥官一声令下,战斗瞬间爆发。
    早已蓄满力量的城防弩炮发出“嘣嘣”的闷响,沉重巨大、足以将低阶超凡骑士一击重创的弩“箭”瞬息间飞向远方,在畸变体中“砸”出一片血雾,而在连续不断发射的弩箭之间,又混杂着来自法师的火球、闪电、寒冰等法术,身穿战斗法袍的提丰法师们站在城墙后段的符文石旁,一边抽取着额外的魔力一边连续不断制造出致命的攻击效果,轰炸在远处的怪物头顶,而只要有法师精神力不稳、施法效率下降,便立刻有后备的施法者顶替位置,继续维持城墙上的法术压制。
    远处的平原上,那些浑身赤红、不断嘶吼或狂乱呢喃的怪物开始一个接一个倒下,但仍然有一部分凭借着强大的生命力继续向城墙靠拢,它们中的一部分个体高高举起了双手,一团团蕴含着可怕腐化力量的能量箭随之成型,并在短暂延迟后猛烈轰向提丰营地。
    一层氤氲的魔力护盾从城墙上升了起来,阻挡了畸变体的腐化能量,在护盾非常轻微的抖动中,攻守双方的距离进一步缩短,那些使用强弩当副武器的提丰士兵立刻弓弩上弦,被圣水之类的魔法效果加持过的弩箭随之如暴雨般泼向那些残存的怪物。
    看样子这些袭击者甚至爬不上城墙,提丰人的“三人战阵”甚至连举盾拔剑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只有几百只,在这个极端靠近刚铎废土的位置,这已经算是非常“轻松惬意”的袭击了。
    高文与罗塞塔?奥古斯都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亵渎腐化的怪物一个接一个变成平原上的残骸,并迅速进入蒸发、消散的状态,两个人谁都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他们身边的人也显得很是平静淡然。
    这只是“日常”级别的袭击,在这片土地上,这种袭击每隔几天就会发生一次,不管是提丰人还是安苏人,早就看习惯了。
    在注视着那些怪物逐步被消灭的过程中,高文的直觉忽然被触动,他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旁边的罗塞塔?奥古斯都。
    这位提丰皇帝正静静地看着远方,他的视线已经越过了战场,越过了那些快要全部化为残骸的畸变体怪物,他正注视着刚铎废土的方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
    他的视线深沉内敛,整个人宛若一尊沉重庄严的黑曜石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