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砚 作者:沧海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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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斌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众将则面面相觑,心说难道吴将军这事儿做错了?
偌大的皇宫,空空荡荡,空气中弥漫着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宇文睿按剑站在一座大殿前,这里,据说是北郑小皇帝日常燕息、批奏折的地方。大周军队的效率挺高,在皇帝驾临之前,吴斌已经命人收拾了这里的惨乱场面,可是,地上、柱子上、墙壁上暗红色的血迹仍昭示着曾经有多少人死在此处。
宇文睿想起了吴斌奏报上提到的那个被战腾割了脑袋的北郑末帝杨佑。他算是无辜的吧?年纪或许和初出入宫时候的自己相仿?然而,人与人,同龄却不同命。如果不是先帝和景砚当年选择了她,那么她此时又会在哪里?又会在做什么呢?
冥冥之中,或有天意。
正喟叹间,突有人禀报:“陛下,北郑杨熙求见。”
第180章 风骨
杨熙的名头,宇文睿有所耳闻。
她是杨烈的异母妹,小皇帝杨佑的亲姑姑。闲时,宇文睿同尹贺也曾谈论过北郑的山川、人物,尹贺也曾提起过这位年轻的大长公主,加上探报的消息,勾勒出一个风评上佳,极力主张图强的坚毅女子的模样。其父杨灿贪暴,其兄杨烈阴戾,都跳不出“狠绝”二个字去;这个杨熙却完全不似他们的性子,令宇文睿颇为感慨。
据探报,战宇钟情于这位昔日的北郑大长公主,曾经立誓“非卿不娶”。而且,杨熙与战腾不和,是北郑朝廷公开的秘密。和那些懦弱无能、一味贪图享受的皇族不同,杨熙几次三番同战腾起过争执。
想及此,宇文睿的唇角向上勾起,脸上挂了一抹冷笑:这事儿,可有意思了。
杨熙被带了上来。她的面容苍白,身形枯槁,明显带着病色,连宇文睿这个初次见到她的人都看出来了。
宇文睿大喇喇地坐在大殿正中的书案之后,单手按着剑柄。她的姿容出众,身形也挺拔,军旅中的磨练,使得她更添英武气概;特别是她左脸颊上的那道轻疤,不丑,反倒让人更生敬畏。
杨熙高昂着头,无畏地打量着眼前的大周天子。周廷女帝,并非传言中的懵懂顽童,杨熙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极具威势,又颇有魅力的人。
可是,周廷皇帝所坐的位置,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那里,本该是她的侄子,小皇帝杨佑日常批奏折的位置。可现在,这个践踏了大郑国土,已然成了他们的“主人”的女子,她竟然就这样大咧咧地坐在那儿,带着征服者招人恨的嘴脸!
杨熙痛苦地咬牙,唇齿间是汤药的苦味,一如她此刻的心绪。即使明知小皇帝杨佑死于战腾之手,即使明知郑廷是败于自家的不争气,她姓杨,她是大郑的大长公主,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自杨熙入见的那一刻起,宇文睿的目光便肆无忌惮地落在她的身上,从她的脸到她的身姿、气度、衣着。
嗯,是个气度不错的女子。宇文睿默默下了评语。
不过,这会儿,杨熙不由自主地挺直的脊背,以及眼中流露出的愤怨,却让宇文睿想起了幼时邻家养的白猫。猫这种动物,不快活的时候,眼神中就会流露出不善来;当它们想要攻击目标的时候,脊背便会弯成弓形。
宇文睿眉眼间透出玩味来——
她是不怕杨熙攻击她的。一个病弱的女子,能做出什么攻击性的动作?
相反,宇文睿倒不介意借此时机好好欣赏欣赏杨熙的表现。毕竟,她吃过北郑的苦头,她现在是纯然的胜利者,她有资本得这个彩头。
“陛下在此,还不快快见礼?”
龙颜不可直视,何况还是这么直不隆冬地站着盯了半天?魏顺看不下去了,斥杨熙道。亡国公主,无所倚仗,他又是为了宇文睿的天子尊严,所以他知道宇文睿不会责备他多事。
果然,宇文睿没开口阻止魏顺,而是噙着淡笑看着杨熙——她很想知道,重压之下,杨熙会如何反应。
杨熙闻言,既不惊亦不恐,尖削的下巴微微扬起,苍白的脸上是居上位者的骄傲,“我是大郑皇帝的姑姑,御封长宁大长公主。”
言下之意,以这等尊重的身份,为何要向敌国的皇帝行大礼?
宇文睿眼眸眯了一下,她真没生气,她就是觉得有趣:这个杨熙的性子,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点儿似曾相识。
宇文睿于是故意冷哼道:“大郑?早已是隶属于我大周的疆土了!这个字眼儿,以后也只会出现在史书中!亡国之族,有什么资格提封号?”
杨熙的娇躯一震,身形晃了晃,像是要支撑不住一般,却又狠狠咬唇定住神魂,她的掌心默默攥握成拳,指尖深抠入肉,几可见血。她的脊背挺得更直,像是竭力不被世间的任何重压所压塌,“三代以后,至今几千年,尧、舜、禹早被不知几朝所取代,世人提及时,仍是无限尊崇!”
三代,指的是夏、商、周;尧、舜、禹都是上古贤王。
咦?宇文睿眉峰一挑,越发觉得这个女子有意思了。
“你以上古贤王自比吗?”宇文睿嗤笑,“自视挺高啊!”
杨熙的面容一僵,又是一黯。她岂会不清楚自己这不过是在强词夺理?亡国之族,还是亡于皇室昏聩、任用佞臣,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料宇文睿突的话锋一转,道:“郑廷要是多几个人有你这样的风骨,这场仗朕怕也是不好打得很!”
杨熙微怔,蹙眉盯着宇文睿的眼睛,似要确定这个人是不是在讽刺她。她为自己得到的答案而越觉得泄气:周廷的胜利,绝非只是凭借了运气。她入宫的一路上,眼见得周廷军队对城中的百姓秋毫无犯,郑廷的臣工和杨氏皇族也只是被拘禁起来,并未十分难堪。
杨熙默默叹了口气:“亡国之人,何谈尊严?”
宇文睿见她泄气,莞尔:“你巴巴儿地来见朕,不会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吧?”
说罢,她缓言又道:“朕不是暴君,郑廷的皇族、臣子,朕有旨意,命人不许难为他们。至于杨佑,朕已经让人好生收殓了,以亲王仪礼安葬。”
宇文睿猜想杨熙拖着病弱之躯求见,必定是为了郑廷皇族的安危而来。
杨熙的心头却像被一把钝刀狠狠地挫过,撕扯得痛入骨髓,颤声道:“多谢你……”
她不肯称宇文睿为“陛下”,宇文睿不以为忤。若是这么容易便屈服,那就不是风骨灼灼的大长公主了。
“可是,”杨熙又道,“我今日求见,并非为了此事。”
她的脸上更加煞白,仿佛压抑了许久的心潮再也抑制不住,皆要喷涌而出;而她偏偏要极力克制着,不允许自己失了仪态。
宇文睿盯着杨熙没了血色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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