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山语 作者:屿汜
第16章 优伶(一)
有实体和没实体的不同在不触碰的情况下是看不出来的。
秦临是木雕化成的,自然变成人也可以有血有;而川君的本体是整条河川,虽然有水就可以现身,但除非是正好在河边上,不然也就只能是“现身”而已。
顾殛宇对此毫不介意,顺理成章地以替“因为不能晒太阳,从未出过家门”的川君弥补“生前的遗憾”为借口,也不去学堂了,成天开开心心拉着川君游城。晚上也不准川君“消失”,非要他跟自己睡一张床,美其名曰:“你看这样多好,我晚上乱踢也不用担心把你踢下床了!”
其实川君知道,这个要面子又心肠软的家伙只是怕再一次失去自己而已。
不管是否情愿,“失去”虽让人伤心,却总算教会了人们珍惜。
秦临被放在窗台前的锦盒内。顾殛宇好像在养宠物,在秦临拒绝被泡进水里后,没事就对化成木雕在窗台前晒太阳的他进行骚扰:“要不要我给你浇点水?”
“不必了,谢谢。”
“那给你准备个花盆把你埋在土里吧?”
“不用。”
“肥料要不要?”
“……”
也亏得这是善良的木神和博学的水神,都不跟他一般计较,如果换了陆子瞻,那肯定是杀人不见血。
说到陆子瞻,虽然顾殛宇在白天的时候不骚扰他了,但由于多天的习惯,每到睡觉之前顾殛宇就会开始想怎样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陆大美人,陆大美人又会有什么回应。发展到最后,就变成了每几天,顾殛宇在睡觉之前就会给陆子瞻写信。陆子瞻每次收到信也会回一些自己身边的趣事。
陆子瞻现在生活的城镇,似乎在长白山西坡,往北稍走就可以听到长白瀑布的轰鸣,距离瀑布不到二里,就是黑风口的温泉群。
陆子瞻用词并不华丽,每次也就提个两句就收笔了,但顾殛宇最不缺乏的就是想象力。
先想想陆子瞻那个毛个,在北阳城的时候就对吃住都挑三拣四到了极点——吃要致清淡搭配相宜,住要古朴典雅溪边竹屋,院子里种满草药鲜花还嫌这嫌那说没有春天的气息。现在顾殛宇知道他是花妖了,对于他那些“对春天的执着”也能理解了,但理解归理解,顾殛宇凭着多年对他的了解也知道,要让陆子瞻完全不抱怨,提起来的时候还自觉自愿不带丁点的不耐烦,那一定是个人间仙境了。
顾殛宇在看到多次“环境描写”后,终于忍不住问了可不可以去找他。内心焦急还要假装无事地等了几天,终于收到陆子瞻一封无可无不可的回复:“按照约定,要等你搞清状况才可以。”
按理来说陆子瞻这算小小的作弊,但其实也什么都没说,就算是被抓包了也能很容易赖掉,如果情况反过来,由顾殛宇提示,陆子瞻来猜,肯定要不了这么多折腾,陆子瞻就都分析出来了。
其实陆子瞻虽然不是以原则著称的金属,但也还喜欢遵守规则办事,但这么久不见那个家伙,总有点觉得哪不对劲,弄得陆大公子憋得慌,只好在信里给顾殛宇带笼子,让他自己提出要过来。
陆子瞻没指望过顾殛宇能凭一句话把事情都想明白了,顾殛宇显然也很有这方面的自知之明,他推理了一下,觉得越想越纠结,就果断地丢下信去睡午觉了。
虽然顾殛宇说是要带川君看那些他以前无法自由看的花花世界,但其实是他非拉着川君陪他乱晃。
川君本来就对看热闹毫无兴趣,不管是“生前”还是“生后”都只喜欢看书,偶尔听听戏文也只是因为那其中有很大传承故事的成分。
况且他现在是个“死人”!
北阳城并不算大,因而走在路上碰到范家人的可能就相当的大了,他不得不时刻小心谨慎,逛街的乐趣就更少了。也幸好川君以前不能出门,不像顾殛宇这种基本满大街的人都认识他,不然川君就要得神经衰弱了。
顾殛宇虽然很习惯装傻,但这些还是看的出来的,拉了川君几次,就不忍心地放过了他,让他在家里看书了。
对此秦临小小表示了一下不满:“为什么川君就可以呆在家里,我就要陪你出来?”
“你要多走动走动才促进恢复嘛!”
“……”不知道是谁前两天还想把他种到花盆里的。
顾殛宇一边走一边想到底去哪,想起来前天跟川君去听戏,听了上半段,主角还没出来呢,顾殛宇突然想起来那天该收陆子瞻的信,他们就走了。
那出戏好像是叫《梨园春》,说的是戏班里的故事,演戏演的却是演戏班里的故事倒是很新鲜,顾殛宇对那当红的花旦颜恃衣也有些兴趣,于是他张口向秦临提议道:“我们去清云坊行么?”
“我能说不行么?”秦临问。
“不能。”
“那好吧。”秦临又平静地回答道。
顾殛宇不由地想捏住秦临的脸使劲蹂躏几下,这么好欺负,又不像川君那样水灵灵让人完全下不去手,真是不欺负白不欺负。当然,他习惯地想到了陆子瞻的回答,一定是“那你问我干什么!”而且肯定是吼的,完了还会附赠一个大大的白眼。
今天上演的曲目并不是《梨园春》而是类似《楚汉争》的改编版,顾殛宇有些失望,但听说虞姬还是颜恃衣来唱,顾殛宇的兴趣又提了起来。
秦末,楚汉相争,韩信巧计,九里山十面埋伏,将霸王困于垓下。四面楚歌中,项羽在营中与虞姬饮酒作别。
顾殛宇他们到的时候,刚好一幕唱完,舞台上空留一张桌,桌上一壶两杯,似是模拟营中的场景。下一幕该是《霸王别姬》了,顾殛宇不自觉地有些期待。
顾大少爷不常听戏,自然没有见过颜恃衣,但关于这位清云坊当家花旦的名声倒是听了不少。颜恃衣并非哪个大派系的弟子,唱得既非昆曲,也不是秦腔,若要单说那抬手念白的韵味,八分似京戏,却少了繁重的头饰和服装。
颜恃衣唱戏从不换戏服,应该说,他只穿那一件戏服上台。最多也只在他那淡紫秀花的戏服外加一套披肩。这条“怪癖”在坊间无疑成为了一条很好的广告,一说那服装对他意义深刻,一说他唱得出神,舞姿若画,无需衣装修饰,自得一派简单大方。
这种带些神秘色彩的话题最容易勾起人们兴趣,如若你只说颜恃衣唱得好,那好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只算清云坊也还有真正唱京戏的秋传景;但既然带了层“怪”,传说就可以在人们的家常里短中被滋养得愈加丰富神秘。
顾殛宇分外怀疑颜恃衣这是故意引起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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