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凉亭里, 上好的白瓷茶盏摔在地上粉碎,茶水溅了俞北亭一身,俞北亭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江病鹤冷漠地看着地上跪的人, 狭长?的眼睛里毫无波澜,若非熟悉他的人, 定?然看不出他此刻怒气。
而这会儿他身旁坐的,却恰恰是最熟悉他的人。
——他的夫人, 名动天下的美人, 秦染情。
秦染情肤如凝脂,明眸皓齿, 体态婀娜, 眉间时常微蹙,笼罩着一种淡淡的愁绪,使她的美如云如雾,朦胧莫测,让人总禁不住想去探究。
秦染情见江病鹤发怒, 便伸过手来, 轻轻按住他的手:“你不要气了。”
江病鹤反手握住她, 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俞北亭就?知道?自?己赌对了。他特地拖了几天, 选了一个掌门和夫人一同游园的时间,向掌门回禀少主一事,为的不过是少挨顿打。
江病鹤握着秦染情的手, 语气缓和了些,问俞北亭:“他有没有说?过,为何不肯回来?”
“没有,但是……”说?到这里,便吞吞吐吐的。
“但是什么?快说?。”
“少主对那个叫云轻的妖女十分顺从。”
“你是什么意思?”江病鹤突然站起身, “你想说?他爱上了妖女?”
俞北亭低着头不敢看他,答道?:“弟子只说?自?己亲眼看到的,其他的一概不知。”
江病鹤背着手沉思片刻,冷冷说?道?:“这个孽障。”
秦染情问俞北亭:“还有别?的事么?”她说?话总是温温柔柔,不紧不慢。
俞北亭木着脸摇了摇头。
“那你先下去吧。”
“弟子告退。”
俞北亭离开后,江病鹤忽然对秦染情说?道?:“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秦染情一只手的手背托着下巴,白玉般的手指翘出闲适优美的弧度,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大片盛
开的金菊上,答道?:
“榆儿是被那个叫云轻的女子带走?的,这个时机又不是他挑的。”
“你说?得对,”江病鹤便放下心来,接着又说?,“他不会真的爱上那妖女了吧?”
“爱上又怎样。”
“你有所不知,我?第一次见她就?想杀她,只是怕榆儿知道?后心存芥蒂、认为我?们不顾他死活,这才没有动手。
如今看来,倒不如当?时直接杀了省事,留着多生出这许多事端。”
秦染情把倾国倾城的脸一沉,冷冷说?道?:“你喜欢杀人,你去找别?人说?,不要脏了我?的耳朵。”
“好,不说?了,”江病鹤坐到她身边,抬手轻轻抚弄她的后背,“消消气。”
秦染情拈着茶盖,轻轻刮着茶沫,低头不语。
江病鹤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气稍稍顺了些,又说?:“总归是要除掉那个女子的,留着她会败坏我?们的名声。”
秦染情动作顿住,“关我?何事?事情是你做的。我?的名声好得很。”
江病鹤耐着性子解释道?:“我?那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事情已经做下了,现在无需多说?。我?做那么多事,不过是想和你长?长?久久,同奔仙途。”
秦染情便有些心软了。她嗔怨地看了他一眼。
江病鹤握着她一只柔荑,轻轻捏了捏。
秦染情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女子十分狡猾,考虑到榆儿的感受,我?们又不方便直接动手。我?会安排个万全之策,届时还需要夫人多多帮忙。”
秦染情猛地抽回手,豁地一下站起身,冷冷说?道?:“你让我?帮你杀人?”
“夫人……”
“江病鹤,你做梦!”
——
程岁晏抓鱼很有一套,浮雪才抓到一条时,他已经抓到三条了。这人拎着三条鱼笑得十分讨打,浮雪不服气,于是摇起了铃铛,试图找个帮手。
当?,当?,当?。
“光乎日月,
载乎列星。
慈云法雨,
六道?听封。敕!”
晚风斜阳里,一只黑色的小?猫迈着轻盈优雅的步子走?来。
小?猫通体黑亮,四足雪白,眼睛碧绿,走?到浮雪面前?时,端端正正坐下,不耐烦地眯了眯眼睛。
那样貌,那神态,熟悉感扑面而来,浮雪看得一呆。
一人一猫同时说?话了:
“怎么又是你?”
程岁晏看到会说?话的猫,觉得很新鲜,“小?猫,你竟然会说?话?”
小?猫没理?会他,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猫依旧没理?他,只是对浮雪说道:“没本事就别乱用召唤术。”语气很不好。
浮雪气道:“你有本事别来呀。”
小?猫哑口无言,抖了抖胡子,说道:“笨蛋。”
浮雪:“白痴。”
小?猫:“傻子。”
浮雪:“智障。”
小?猫:“你是猪。”
浮雪:“你是狗。”
小?猫大怒,“你才是狗!!!”
程岁晏见他的毛都气的炸起来了,连忙劝架道?:“好了别?吵了,小?猫,请你吃鱼啊?”说?着举手甩了甩手上硕果累累的三条鱼。
“神经病,谁要吃鱼啊!”小?猫忽然暴起,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跳到程岁晏面前?,一爪子扇到他脸上。
程岁晏:“?????”
他,好像,被一只猫扇了耳光?
小?猫扇完他耳光,轻盈地落在地上,扬长?而去。
浮雪叉腰看着它的背影,摇头道?:“莫名其妙!狗东西!”
抓鱼的兴致被打断,好在他们也有了四条,正好一人一条。
夜幕降临,几人在河边点起了篝火。
浮雪和程岁晏一起把鱼杀好用木枝穿起来,又用各种香料腌制好,云轻拿起一枝鱼便要烤,浮雪惊得尖叫:“师姐你别?动!”
她师姐哪里都好,就?是厨艺方面好像受了什么神秘诅咒,不管做什么都难吃,要是让她来烤鱼,那鱼大概会觉得自?己死的不值。
“我?就?看看。”云轻讪讪地放下。
江白榆好奇地拿起一枝,学着浮雪的样子翻转烘烤,不一会儿,香气四溢。
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便伸手递到云轻面前?:“试试?”
云轻有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第一次做?”
“嗯。”
她是不太信任江白榆的,可是那条鱼就?在她面前?,香气像是带了钩子一样勾得她口水泛滥,她于是接过树枝,克制地咬了一小?口鱼肉。
咦?
云轻眼睛登时亮了,好吃诶!
鱼皮酥脆焦香,鱼肉鲜嫩多汁,火候把控得恰到好处,好似早片刻晚片刻都不行。
云轻感受着口腔里的极致滋味,享受地眯了眯眼。
她的神情把江白榆逗笑了,他笑盈盈地望着她的脸,问:“这么好吃啊?”
“嗯!你尝尝?”说?着拿剑要给他割一块。
江白榆按住了她的手腕,“不必。”
浮雪凑过来,“我?尝尝我?尝尝!”
她尝就?不需要用剑了,直接就?着师姐的手啃了块鱼肉,仔仔细细地品味一番,然后有一点嫉妒,“是还不错,你是不是瞎猫撞到死耗子?”
江白榆失笑,“是吧。”
浮雪:“再?烤一条看看。”
程岁晏也凑热闹:“给我?也烤一条,我?倒要尝尝有多好。”
最后江白榆一共烤了三条鱼,每一条的火候都把控得一丝不差,几人吃完,赞不绝口。
浮雪也不得不承认,是有一种叫天赋的东西存在着。
不过,烤了这么多,他自?己却是一口没吃。云轻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人把辟谷做到极致,食物在他眼里一律算作脏东西。
程岁晏吃完烤鱼,感觉和江白榆的关系拉近了些。有个问题他早就?想问了,这会儿见气氛不错,脑子一热就?说?:
“白榆,你平常用的是什么熏香?怪好闻的,配方卖不卖?”
一句话把江白榆问得愣了一下,随后摇头道?:“我?不用熏香。”
程岁晏奇怪道?:“咦?可是你身上有一种,嗯,莲花的香气?你自?己闻不到吗?”他说?着,又看看云轻和浮雪,“你们也闻不到?”
她们自?然是能闻到的。
浮雪说?道?:“那不是熏香。”
“不是熏香是什么?”
“应该是香粉吧?”
“啊?”程岁晏看向江白榆,满脸写着“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有这爱好”。擦香粉的男的还挺少见的。
江白榆扫了云轻一眼,她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令他感觉很不自?在。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解释道?:
“我?没有熏香,也没有擦香粉……从来不擦。”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云轻顿感意外?,挑眉看着他:“这么说?,你是自?带体香?”
“……”江白榆一阵头皮发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带体香,这好像比擦香粉更羞耻一点?
他闭了闭眼睛,自?暴自?弃道?:“你就?当?我?擦了香粉吧。”
这话已经说?晚了,他们三个要笑不笑地看着他。
江白榆在这样的注视下耳朵开始变红,没好气道?:“要笑就?笑吧,别?憋出病来。”
三人于是笑成一团。
程岁晏拍着膝盖,“哎,是我?没见过世面,你也不用害羞啊,京城肯定?有很多男人羡慕你,哈哈哈哈……”
浮雪一手搭着云轻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真的吗,什么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