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讲课
另一边,余切也终于醒了过来,摸到枕头边的一条巧克力。
宫雪的样子,仿佛立刻就出现在余切眼前。
这是个有点文艺,有点规矩,又有点可爱的人——就像是后来流行的“江浙沪”独生女的概念。如果让她当妈,她保准狠狠鸡娃,如果她是女儿,她又希望自己能得到自由。
所以,不能首先去喜欢她,只能由她来喜欢别人。
余切在招待所待了三天,原因是张俪之前打来的电话中,要求来蓉城看余切。首都到蓉城的火车得三天三夜,张俪目前在《红楼梦》剧组封闭式训练,她请个假并不容易。
余切索性就在军区招待所这等着,打听好了张俪的火车啥时候到。然后的整整三天,他告别了领导,告别了一切社交,搞起了自己的本质工作写小说。
短篇小说《死吻》写完了,这是余切继《高考1977》和《我们俩》之外的第三篇短篇小说。
讲述一个护士在战士死亡之前,亲吻他……这么一个事儿,扩写了几万字,结果没有想到,这个故事竟然也有原型。
战场上发生的事情简直是包罗万象,什么故事都有人演绎过了:
收复老山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许多伤员没有被立刻运送下来。有个16岁的小战士被高射机枪打穿了腿,觉得自己的腿保不住了,郁郁寡欢,不吃不喝好多天。
然后知心的护士(19岁)去问他怎么个事儿,小战士就说,我在山上太久,伤口生了蛆,臭不臭?
女护士戴了足足两层口罩,硬着头皮说不臭。
又问,我腿怕是要没了,之后怎么办?
女护士抱了这战士一下,安慰他好好吃饭,以后腿能长好。
——《死吻》这个小说呢,出于人道主义和浪漫色彩,写了护士亲吻战士这种情节,而实际上应该到拥抱,最多是到亲吻脸颊这一步就停止了。
现实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军文艺》的刘家炬住在余切隔壁,守着他写完小说,然后立刻看完:“写的真好。艺术来源于生活,然后超过了生活,你的情节安排的好,这是一篇好小说!”
余切问:“和《血战老山》相比怎么样?”
“《血战老山》可是长篇小说,你不是还没写完吗?你看看啊,你写了医疗兵,写了爱情……这都是很少见的,也算是一种创作上的突破……但我一直有个问题,为什么你的小说故事性那么强?让人看了欲罢不能。”
“故事性是文学创作的一方面,但是你的小说中,我感觉你刻意会强调这方面。”
这是当然了,后世已经证明了啥主义啥文学通通被干碎,只有故事性才是永恒的。
余切讲述了自己的理念:“假设我们生活在物质极其丰裕的社会中,有很多夺走人们闲暇时间的作品……小说也只是其中一种,你说它是不是首先要好看,然后才论得到其他的?”
刘家炬掏出笔,忽然在自己的备忘录上记录起来,一边写,一边问:“我无法想象这种世界,你说的是我们打败资本主义,彻底gc社会之后的事情了。”
“——倒也没有那么远。”余切的汗都出来了,“比如在美国,大家要去看篮球赛,拳击,娱乐节目……偶尔看小说,所以他们的小说得特别精彩。”
刘家炬乐了:“那美国人怎么写小说呢?”“美国人已经到了更高一个境界了,他借着他们的文化霸权,向别人宣传他们的观念……比如咱们之前聊过的《阮氏丁香》,讲述一个越南女兵,被我军感化的一个事儿。如果是美国人来写,那就是越南女兵爱上了美国人,然后对自己的同胞开枪!这就是全小说的最高潮。”
刘家炬说道:“美国人太愚蠢了,怎么会写这种东西出来?谁会相信他的。”
他又提到:“我原先参加抗美援朝的时候,就听说美国人会特地改装一些坦克,让那些坦克在前沿扯起银幕,向志愿军战士播放电影,画面都是摩天大楼、美女鼓舞和各式灯红酒绿。你可以想得到,我们是很厌恶的。”
是啊,美国人多蠢啊,拿对付德国人的那一套对付农业国的土老帽:我都特么没看过这些东西,你怎么诱惑我?
但美国人是会进步的。
余切没有聊后来的事情,而是说:“这是因为没有做好调查,瞎宣传……越南人也犯了这个错,他们全是照抄的我们,于是我们的故事并没有能攻击到我们,反而攻击到了他们。”
“老山这个地方,喇叭放的东西大家都能听到,都有杆秤,到底谁干的混蛋,大家心里是知道的。”
这半个月俘虏到了一些越南人,打听到的消息令人大吃一惊,那些面向中国军队的宣传,全变成了回旋镖砸中了越南军队……许多懂汉语的越南人,听着听着就伤心了,毫无战意。
讨不着老婆……没有饭吃……炮弹供应不足……打的像是激情作案,临时兴起……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在说我们越南人吗?
“故事可以继续放,这次由我们来放,放给越南人听。”
刘家炬整个人都精神了,他说:“我把你这些话记下来,发到领导那里去……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写一个批评稿,讲讲里面的原理。”
余切说:“这个批评稿一旦发上去,不是越南人也知道了?他们就会改,然后批评稿起到了负面作用。”
刘家炬惊呆了,然后不知道他怎么搞的,组织了一批干部来听余切讲课。
6=9+
“这是119团,营、连、排级别的干部代表,余切老师,你来讲讲你的理论。我们常说精神原子弹不如真的原子弹好用,但总比没有用来得好……现在我们又在新的战线拉锯,又开始了宣传攻势。”
余切也没啥客气的,从抗美援朝的美式宣传,聊到了对面的宣传。中心思想就一个,宣传要接地气。
如果出现了抗美援朝,那种双方经济发展水平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宣传起来就是驴头不对马嘴,彻底无用。
如果是眼下这种情况,谁做的不好谁就倒霉。
余切的讲课十分成功,部队决心在前线采购一批高音喇叭拿上去挂着,给越南人听。这事儿竟然倒反天罡了。
“经过军区首长决议,因为越军很可能会发起一场大的反扑行动,我们暂时由进攻转为防御。余切同志,你提出来的这个宣传,对我们是有用的,我们先小批次的试点,再看看效果。”
刘家炬听完整个讲课,情不自禁鼓掌,然后说:“王濛在联欢会上的评价是没有错的,你有成为不一样作家的潜力,我知道他这个‘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他意思是,其他人始终是写小说的,而你有可能成为文豪。他文章发在了《文艺报》上,我才知道他在‘青年联欢会’上也讲了,对你评价很高!”
余切说:“青年联欢会,不是刘芯武做报告的那个会吗?”
刘家炬开心极了:“你也关注到了?他已经全盘皆输,改为给你唱赞歌了,在这么一个公众场合……真是难以想象。”
(本章完)